35
第35章
窒息。
單人病房裏籠罩着死一樣的沉默,消毒水味兒,以及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趙守榕坐在沙發上,手裏端着水杯,另只手在順自己的胸口,佟懷青則坐在沙發的另一側,雙手支着腦袋,不知道在想啥,而池野,則端正地坐在對面,大氣都不敢出。
中間的玻璃茶幾上,放着一小盆假花裝飾,做得還挺逼真,粉絨絨的。
“叔,”池野憋了會,想遞根煙過去,“您抽……”
手一摸,兜裏空的。
查監控那會着急,被他一根接一根,全抽完了。
還好一路風馳電掣地趕過來,身上的味道全被深晚的寒風刮沒了,只剩點秋夜的冷意。
趙守榕擡眸看他一眼,池野噤聲,默默地把手收回來了,老老實實放在膝蓋上。
敲門聲傳來,三下,趙守榕喝了口水:“進。”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來,腦袋上包了塊紗布,恭敬地躬身:“趙總,檢查過了,就是點擦傷。”
池野木着張臉,坐得更規矩了。
“行,那你也早點休息,辛苦。”
來人彎着腰退出去,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只是在阖上的瞬間,畏懼地從門縫中,瞄了池野一眼。
然後,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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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吓人了,他跟着老板這麽久,在安全問題上也沒遇見過什麽岔子,無非是偶爾有點小摩擦,結果今晚在走廊道上站着時,被人直接拎起來甩出老遠。
都懵了。
但也知道,對方收了手勁。
因為那股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架勢,他毫不懷疑,要是繼續阻攔對方進房間,會被直接揪起來往樓下扔。
牆角的安全通道标志閃着綠光,這一層幾乎沒什麽人住,安靜得連鳥叫聲都聽不到,只能聽見玻璃杯放桌子上時,那個輕微的“咔噠”聲。
池野立刻繃緊身子,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趙守榕嘆了口氣,把自己剛剛為了平穩呼吸而解開的領口,一粒一粒扣好。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拉得很長。
直到被佟懷青打破。
他不樂意了,輕擰着眉頭看向趙守榕,目光裏滿是冷漠:“趙總?”
趙守榕的手頓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佟懷青,他倆之間的問題再怎麽尖銳,私下裏佟懷青再怎麽口不擇言,外人面前,還是會叫他一聲爸。
哪怕什麽都不叫,也不會是冷冰冰的一句趙總。
“怎麽了,”趙守榕反而笑了起來,“還生氣呢?”
他終于認真地看向池野,略微打量下:“哦,這位是池……”
似乎是困惑自己的記憶力,那雙修長的手指在太陽穴上點了兩下,才緩慢地叫出對方的名字:“池野,對吧?”
池野猛地一點頭:“是!”
趙守榕微微眯起眼睛,繼續打量這個陌生面孔的男人。
同時,暗自觀察旁邊佟懷青的表情。
在緊張。
佟懷青現在,非常緊張。
剛剛刺出去的那一句,似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勇氣,這會兒又垂下腦袋,拇指不自主地摩挲自己的掌心,睫毛幅度很輕地抖動着,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而面前的男人,坐得那叫一個筆直。
就是臉上的表情,殺氣騰騰。
好像,還挺不服氣的?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池野突然抿了下嘴,然後,沖着自己笑了下。
趙守榕頓了頓,端起杯子又喝了口水。
壓壓驚。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家夥就是天生長得個兇神惡煞的氣質,臉并不難看,很有男人味的英俊感,就是由于身高膚色和健碩的肌肉,讓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矮了個頭。
但是,也在緊張。
奇怪。
都道過歉了,也解釋過是場誤會,他和那位保镖都沒有大礙,但池野還是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目不斜視地注視着自己,并不時地擠出個笑容。
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藹一些。
趙守榕稍微挑起了眉,跟着笑:“池野,謝謝你把我們家佟佟照顧得這樣好,他給你添麻煩了。”
池野立馬接話:“不、不麻煩,佟佟他……”
話沒說完,就被趙守榕打斷了:“他這個人很任性,脾氣大,是不是還特別挑食?”
池野忙不疊地搖頭:“沒有,不挑……”
趙守榕随意地往前揮了下手,是個直接制止對方的姿勢,帶着點不易察覺的,上位者慣有的優越,和不耐煩:“所以要謝謝你,無論是金錢上還是別的方面,只要你提要求,我們一定盡力。”
說話的語氣很紳士,看起來也像是和對方在平等交流。
但內容,滿是傲慢。
安靜片刻。
佟懷青站了起來,剛剛的緊張沒了,笑意溫柔:“既然趙總這樣說了,來,池野,跟我走,請你吃飯。”
池野略微瞪大眼,看向對方。
佟懷青沒來得及洗澡,也沒換衣服,垂墜的襯衫有了皺痕,頭發也軟軟地遮了點眉眼,但神情還是很矜貴,漂漂亮亮地,朝池野伸出手:“走呀。”
“不是要求都盡力滿足嗎,”他語氣淡淡,“總得先請人家吃個飯,再說別的吧。”
趙守榕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看向慌亂的池野。
他已經站起來了,和佟懷青面對面站着,低頭道:“你是不是……餓了?”
盡管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個側臉,但趙守榕能明确地感覺到,此時此刻,池野的目光有多麽專注。
“是,”佟懷青眨着眼,“走,下去轉轉。”
趙守榕交叉着雙手,察覺到了一絲說不清的微妙。
他旋即笑了,又變成了個溫文爾雅的長輩模樣。
“好啊,你們想吃什麽……”
佟懷青已經扯過池野的胳膊:“我剛來的路上,看到路邊有那種生意很好的小飯店。”
“想吃嗎?”
“嗯,感覺很香的樣子!”
趙守榕也站了起來:“我叫司機送咱們去……”
“那種都是老店吧,有招牌菜,”佟懷青繼續道,“很多都延續十幾年,沒變過味道了。”
他扯着池野,說說笑笑地往外走。
池野也沒顧及到後面的趙守榕,似乎從佟懷青開始張口說話,他的眼裏,就只剩下了這麽一個人。
走廊上的消毒水味兒,比房間裏更要重。
趙守榕愣在後面,說不上來,只知道,自己被佟懷青毫不客氣地報複了回來。
他的兒子,向來不正眼看人的佟懷青,在給那個莽漢似的的男人撐腰。
“要跟上去嗎?”
司機在門口站着,沒什麽表情地看着遠去的兩人,“外面現在很冷。”
趙守榕心煩意亂地從兜裏掏出根煙,打火機“噌噌”地按了兩下,也沒打着,一個年輕的小護士推着醫療車經過,善意提醒:“先生,這裏不能抽煙。”
對方雖然有一定年紀,但保養得很好,舉手投足都是成熟的精英範兒,甚至讓她都有點臉紅。
可當她說出這句話後,打火機成功被打着,趙守榕在淡藍色的火苗中點燃香煙,然後,溫文爾雅的外表沒了,表情滿是輕蔑和不耐,嗤笑一聲。
對着她的臉吐了個煙圈。
“叮——”
電梯門打開了,冷風劈頭蓋臉地吹來,佟懷青打噴嚏的同時,就感覺肩膀一重,被披上了個厚厚的牛仔外套。
帶着很暖和的溫度。
池野動作很自然,就像是照顧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就是嗓音有點啞。
“叔叔還沒下來……”
佟懷青攏了下衣服:“沒事,不用管他。”
這處醫院是新建成的項目,郊區,地皮便宜,所以建築占據的面積也大,白天還好,病人和家屬也能走出個熱鬧的架勢,到了晚上,那股荒郊野嶺的蕭條勁兒就出來了。
有貨車遠遠駛過,遠光燈照出很長一段距離。
真就剩兩個人,倒不知道要說什麽話了。
也沒問那十幾年的老店是哪個方向,就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白天下過雨,天空陰沉暗淡,泛着點隐約的紅,只能看到孤零零的幾粒星子,似乎夜幕是被針紮破的光。
還是池野先開口的。
問他,還冷不冷。
又問,有沒有不舒服,肚子餓嗎。
牛仔外套的領子豎起來,稍微擋住了佟懷青的下半張臉,款型大,同時蓋住了他的手指和大腿,給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似的,躲避嚴寒。
“不冷,”佟懷青垂着睫毛,突然軟了聲音,“不過……是有點難受。”
撒嬌似的。
池野立馬跟上:“怎麽不舒服,胃疼,還是頭暈,有沒有量體溫?”
“不知道,”佟懷青撒謊,“沒量。”
池野在他面前站住了,身體俯下一點:“我摸下?”
說着,就撩起佟懷青的頭發,探出手背。
在相觸的剎那又縮回,搓了搓手,稍微熱乎了點,才重新去貼上佟懷青的額頭。
天冷,牛仔外套很能擋風。
佟懷青仰着臉,乖乖地站好。
池野收回手:“可以,沒發燒,那怎麽會難受?”
“不知道,”佟懷青小聲說,“可能……有點餓了。”
他倆單獨從醫院出來,在偶爾傳來的蟋蟀聲中說話,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很長,都沒有提今天發生的事,也沒有問接下來的打算,只是互相笑笑,說我們等會要吃什麽。
大半夜的,遠處的燈光就格外明亮。
池野掀開厚重的塑料膠簾,佟懷青側着身子走進去,瞬間就感覺臉上有點刺痛。
被涼風吹久了,猛地進到個溫暖的環境,總歸有些不适應。
是賣湯面的飯館,老板揚着脖子看電視,牆壁上貼着手寫的菜單,一盞黃色的小燈散着暖洋洋的光,照着吃得呼嚕呼嚕的客人。
池野看了眼菜單,替佟懷青拉開凳子:“牛肉拉面,感覺不錯。”
那就嘗嘗呗,畢竟也是寫在菜單最上方的,肯定是招牌。
雖然就老板一個人在後廚忙活,但飯菜上得很快,沒多久就端來了兩個海碗,佟懷青眼睛都直了,連連搖頭:“我吃不完。”
池野燙過筷子,遞過去:“沒事,吃不完給我。”
湯色清亮,細白的面上蓋着薄薄的大片牛肉,綠色的芫荽切得很碎,飄着點紅豔豔的辣椒油,伴着袅袅上升的熱煙,就是直往鼻子裏鑽的香。
佟懷青拿筷子挑了:“我先給你,真的吃不完。”
都不分大小碗,這分量也太吓人了。
池野笑笑:“成,不夠再加。”
老板全然不理會這倆人的嘀嘀咕咕,繼續往凳子上一坐,擡頭看電視。
佟懷青差不多也是一天沒吃飯了,其實,早就餓過勁兒了,胃裏空,沒什麽感覺,之所以拉着池野出來,就是想能說上兩句話,畢竟人家為着自己找來這裏,還動了手——
拉面沒吃兩口,終于喚來後知後覺的餓,味道鮮美,但佟懷青還是有點食不知味。
偷偷地看了眼池野。
心裏繼續想。
他為了我跟人動手了。
還這麽遠地跑過來找我,怎麽找到的啊。
佟懷青這人吧,有點沉不住性子,情緒上來的時候,很容易激動,那會兒憋着委屈聽見腳步聲,第一反應就是想見到池野,而發覺自己的心意後,也沒忍住去拍打冰冷的大門。
有點丢人。
但,更丢人的是,他現在心裏有點小小的竊喜。
池野在惦記着他呢。
一身煞氣地沖進來擋在自己面前,又滿心擔憂地摸他的額頭。
說不定,池野有點動心呢。
面沒吃完,額上就有點沁出細汗,佟懷青又擡眼看池野,突然臉上發燙。
媽的,感覺好帥。
好可靠的樣子。
他清了清嗓子:“對了……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說完,手指還繞了下頭發。
沒繞兩圈就停了,嫌自己有些做作,怕池野看出來他的意思。
又怕池野看不出來。
佟懷青在這方面,真的很坦蕩,能理直氣壯地接受自己容易被人喜歡,也心無波瀾地看着對方堅持不下來,而當那顆心髒因為高大的身影而加速跳動時,呼啦啦,蝴蝶在他胸腔振翅飛舞。
我喜歡上他了。
佟懷青再次對自己說。
對方吃的比自己快,一碗面眼看見了底兒,就隔着醋瓶和辣椒碟擡起頭,毫不猶豫:“應該的。”
應該的是什麽意思,說了好像跟沒說一樣。
佟懷青又開始繞頭發了,長得有點長,真該剪了。
“你對誰都這麽好嗎?”
池野這次沉吟了會:“那倒不是,得看人。”
佟懷青眼睛盯着醋瓶看,上面貼着碩大的廣告語——老陳醋,就是酸,酸,酸!
那仨字,一個比一個大。
就像他的心髒,一下比一下跳得厲害。
“可能帶孩子習慣了,”池野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是大哥,肯定要對家裏人好的。”
電視劇估計放完了,突兀地響起了廣告的聲音,還特魔性地來回重複。
倆人都不說話了,盯着桌子看。
池野面上不顯,心裏七上八下,忐忑着呢。
滿心嘶吼着,聽出我的意思了嗎,我是把你當家裏人看的!
家裏人代表着什麽啊,能明白不?
而佟懷青卻放下了筷子,抿着嘴沒接話,表情有點冷下來。
懂了,聽出對方的意思了。
在家裏,他是大哥,那也就是說,把我當弟弟看呗。
佟懷青恨不得呸一口,你才是個弟弟!
好好的一頓飯,出來後秋風一吹,氣氛卻有點怪怪的,池野給佟懷青攏了下外套:“你要回醫院嗎,又沒生病,為什麽要去那裏?”
佟懷青垂着睫毛,卻沒回答,而是小聲開口:“你冷嗎?”
池野大咧咧地笑:“不冷。”
大哥不怕冷不怕熱,也不怕吃苦呢。
佟懷青還低着頭:“晚上,我睡不着。”
那可不,抱着睡覺的小兔子沒帶過來。
出來時認為這段路有點距離,回去的時候卻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就到了醫院大門口,池野低頭看他:“你先休息,我回去給你拿。”
拿什麽,把他的背包全部帶過來嗎。
那他在那個小院子,就什麽也沒留下了。
佟懷青的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不用了,折騰。”
“那你說怎麽辦,”池野認真地看着他,“對了……你是要和叔叔一起回去嗎?”
到底還是問出來了。
剛剛有點回避。
這樣有着明顯隔閡的父子,踩爛的柿子,以及那一聲冷冰冰的“趙總”。
池野聲音沉穩:“有什麽問題,跟我說。”
救護車嗚哇哇地轉着燈駛出醫院大門,保安室裏亮着微弱的燈光,不遠處的花壇上有個年輕男人在不停地抽煙,時光匆匆而逝,不會為任何人而停留。
夜色愈深。
佟懷青沒擡頭,只是說:“都幾點了,你今晚……別回去了。”
沒有直接回答池野的問題。
看來,是還不想吐露自己目前的困境。
沒關系,池野不在乎佟懷青對自己,是否有所保留,只要他能好好吃飯,睡上一覺就行。
大哥有的是耐心。
之前的恐慌也是因為,不知道佟懷青突然消失的原因,那麽現在,心上人好好地站在眼前,他不由得眼眸柔和,凝視着對方的臉:“行,聽你的。”
醫院附近的招待所挺多的。
出發前也把倆孩子安頓好了,估摸着今晚找人要費功夫,小王大夫特意過來住下了,說你放心,明天保證按時叫孩子們起床上學。
“我可是諾諾幹爹呢!”
“滾蛋,”池野把煙頭按進煙灰缸,“我走了。”
一整天的心慌,終于在見到佟懷青的時候,放了下來。
佟懷青還低着頭,說:“我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會?”
池野想了想:“或者你等着,我一個來回用不了多久,去給你拿……”
話沒說完,感覺自己袖子被人輕輕地扯了下。
佟懷青終于擡頭,眸子很清澈。
向上看的時候,要揚着臉,表情看起來很乖,很天真。
“你陪我睡吧,好不好?”
池野沒什麽反應似的,沉着臉站在原地。
佟懷青繼續扯對方的袖子,軟着嗓子:“求你啦。”
風吹得厲害,給高大的樹冠都刮得向側面傾斜,沙沙地晃着茂盛的枝桠。
過了兩秒,池野平靜地點了下頭:“成。”
轉身走的時候,腳步是飄的。
滿腦子都在自我開解,別多想別多想,之前是佟懷青喝醉了,不記得自己當初說過的話,而今天肯定是出了什麽事,又沒東西陪着,所以睡不着。
可還是不由自主想起之前的畫面。
喝醉了的佟懷青說随便誰都行,愛我吧,好不好。
沖他撒嬌,求你啦。
然後,親了他。
同樣的話再次從那張小嘴裏說出來,清醒時的嗓音卻更軟,怎麽可能讓池野不動心,慌得厲害,不敢看人家,悶着頭往前走,差點踩中一只從草叢中蹦出來的青蛙。
佟懷青慢吞吞地跟在後面,扁着嘴,心裏有點委屈。
怎麽都沒回頭看他一眼呢。
難道忘了嗎,他特意說了和當時一樣的話呢。
心懷鬼胎地進了住院部大樓,電梯上行,都沒敢說話。
趙守榕和助理沒在,不知道去哪兒了,這層沒什麽人的樣子,空蕩蕩的走廊上,腳步聲就分外明顯。
頭頂的燈光暗淡,只有腳邊那安全通道牌發着亮眼的綠光。
佟懷青在前面走,推開那扇單人病房的門。
“吱呀——”
池野的喉結滾動了下。
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個畫面。
簡直……像是和自己對象出去開房。
佟懷青在裏面站着,扭頭看他:“進來呀。”
語氣很平常。
說是單人病房,但條件面積都相當不錯,一面是裝了護欄的窗,另一面是考究的沙發組合,在上面躺着睡一覺,完全可以。
佟懷青坐在床上,兩手撐在身體兩側,笑笑:“想洗澡,但沒帶換洗衣服。”
池野語無倫次地張口:“是、是啊。”
“辛苦你了,”佟懷青嘆口氣,“還得在這耗着陪我。”
屋內就開了個小壁燈,昏黃暧昧,給佟懷青的睫毛都染成毛茸茸的暖色。
池野舌頭都要大了。
“沒沒事,反正我也……”
也什麽呢,半天也沒把話說囫囵。
好在佟懷青只低着頭笑,沒繼續追問。
衛生間有一次性洗漱用品,将就着收拾完後,佟懷青躺在床上,手指摳着枕頭的邊:“這麽晚了,那就……睡呗。”
可不是嘛,都淩晨三點了。
池野在沙發上躺下,抱枕是兩用的,拉鏈一拉就扯出個小型毯子,随意地搭在身上:“好。”
燈關了,窗簾沒拉完,露出點牛乳似的月光。
睡不着。
從彼此的呼吸都能聽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佟懷青小小地叫了聲哥。
池野立馬坐起來:“哎,怎麽了?”
“我還是睡不着,不習慣。”
那個毛絨玩具都快成絮絮了,也得被捏在手裏,陪伴了他好多個日夜。
佟懷青心裏發虛,繼續摳着枕頭上的花紋:“我……我得捏着點什麽,才能睡着。”
池野已經站起來,麻利地要往外走:“等着,我去護士站要塊毛巾,給你疊個東西玩。”
“啊?”
玫瑰嗎?
以前在國外住宿,會有酒店特意把毛巾疊成玫瑰的樣子,旁邊寫着歡迎賀卡。
佟懷青也從床上坐起來,還是沒開燈:“不用,我、我不想要那玩意。”
有點害羞。
“沒事,”池野往外走,“我疊得特別像。”
“什麽東西呀?”
手指又開始摳枕頭了。
池野都要去推門了:“和平鴿!”
“……不用,你回來!”
池野果斷轉身,月色下,對方的輪廓格外清晰,尤其是纖細的脖子和肩頸。
他猛地移開目光:“那你想要什麽?”
時間無所謂,大不了他回去趟,給那小破兔子拿回來。
佟懷青低着頭,猶猶豫豫的樣子。
“哥,”他又叫了一聲,語氣平常到,就像個說自己要吃零食的小孩,“我想,拉着你的手,成嗎?”
頓了會,池野說:“行啊。”
房間很安靜。
床頭櫃挪開,長沙發被池野推過來,停下時,一側緊緊挨着病床,另一側是靠背。
都沒怎麽說話。
沙發比病床低,所以佟懷青的胳膊就要垂下來,一只微涼的小手被他握在手裏,甚至能感覺到到對方脈搏的細微跳動。
說是佟懷青要捏着東西才能睡着,怎麽好像成了,他捏着佟懷青的手。
軟軟的。
佟懷青的聲音傳來:“哥,你這樣舉着胳膊,累嗎?”
“不累,”池野清了清嗓子,“手肘那墊了個枕頭,一點也不累。”
他僵硬地躺在沙發上,不敢動,這個角度能看見兩只交握的手,以及佟懷青的半截小臂。
白皙,纖細。
池野閉上了眼睛。
“哥。”
佟懷青又在叫他,似乎終于有了困意,聲音有點沙沙的:“謝謝你。”
月色下,池野的另只胳膊蓋着臉,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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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