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若木華庭】八
第021章 【若木華庭】八
容茸父母離了酒肆,便翻牆進到若木華庭。
見了這座建構宏偉的庭院,他們不禁手癢癢。活動活動兩下手指,他們動身進屋,準備去順點好東西出來。
飛雪不化,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偷盜之事做多了,他們知道,此類大戶人家裏,都有一間專門存放奇珍異寶的房間,只是位置隐蔽,尋找不易。
他們東摸西摸半天,沒找到。
“老婆子,不找了。”容茸父親指向屋外臺階,“臺階碧玉做的,我們去随便敲一塊下來。我看貨色不錯,應該價值不菲。”
“每天上上下下,臺階上缺一塊很容易發現。我們叮叮當當地敲,聲兒太大,也容易叫人發現。”
叮鈴——
兀地響起一道清脆的鈴聲。
“唉!哪來的鈴铛聲?”容茸父親慌道:“莫不是我們被發現了?!”
“……”妻子背對着他,沒有回應。
“老婆子,怎麽不說話了?”他伸手拍拍妻子肩膀,剛搭上,妻子便猛地回過頭。
只見她面如金紙,黑色刻紋爬滿皮膚,似冬日裏牆壁上,落光葉子的爬山虎枝藤。
“老婆子,你別吓我!……雖然平日裏我們經常拌嘴,但你母老虎一樣,我從沒敢對你動過手啊……”容茸父親害怕得不斷後退。
然而,他的枕邊人卻緩慢逼近,她舉起手,掐住容茸父親脖子,連拖帶拽地帶他進沈淵鎖住自己的房間。
光線很暗,但沈淵周身卻鍍着一層柔光,他半跪地上,銀白發絲毫無生氣地垂落,猙獰的鐵鏈死咬雙腕,将他桎梏。
“什麽人?”感受到有人靠近,沈淵突然擡頭,吼道:“出去!”
鐵鏈随他的動作,摩擦碰撞出一連串叮當聲。
他緊咬住牙,上唇抽動,一副野獸的暴戾而兇狂的樣子。他的雙瞳盛滿墨水,沒有一絲眼白。
見狀,容茸父親吓得不輕,連退三步,躲到妻子身後,“妖怪!”說完,連忙捂嘴,怕聲太大,驚到沈淵,從而暴露自己方位。
先前被誅的二十七人死狀仍殘留腦海,他自然而然地将沈淵與那只妖孽聯系一起。
他不想死,不想招惹人家,轉身就想逃。
妻子牢牢逮住他,不讓他逃,惡狠狠地說:“剖開他的肚子。”
容茸父親不敢說話,只搖頭。他不敢。
“他現在身在混沌中,看不到你。”話雖然從妻子口中說出,但并非妻子的聲音。那聲音更像小孩子的,稚嫩而又成熟,很詭異。她吓唬道:“現在不殺他,到時他醒了,我們都得死!”
“不敢不敢……”容茸父親活了大半輩子,現在卻吓到涕泗橫流,“老婆子,我們趕緊回家,趕緊回家昂……”
“沒用的東西!”妻子将他扔到一旁。
他撒丫子就跑,中途回頭喚了聲“老婆子”,然而妻子卻不應答。他知道勸不動,便毅然決然地走了。
若木華庭外,容茸與居狼已經到了。
只見居狼渾身上下挂滿了包裹,密密匝匝。
容茸嘆道:“你買這麽多糖炒栗子,那若木華庭看着富麗堂皇,主人也定是頓頓山珍海味,人家樂意吃這個嗎?”
說着,摘下居狼脖子上挂着的一件包裹,聞了聞,眸子叫那香甜的味道甜亮了。她舔舔嘴角,“我看若木華庭的主人定吃不慣這種街邊小吃。那這包就給我吃吧。反正你買了這麽多,恐怕到明年都吃不完。”
居狼道:“明天是除夕,後天就到明年,短短兩天自然是吃不完的。”
容茸哭喪臉,“沒我帶路你買這些糖炒栗子給誰啊——就送我一包都不行嗎?——”
“不行。”
“你怎麽這麽小肚雞腸啊——不,雞肚倒還蠻大,應該是鳥肚——”
想着能和沈淵再見面,居狼心裏歡喜得不得了。他一點兒沒臉紅,甚至有點傲然,“我本就小肚雞腸。”
“救命!——妖怪!——有妖啊!!——”從若木華庭裏傳出一聲哀號。
“父親?!”聽聞,容茸轉臉望向若木華庭。繼父母棄于不顧,她臉色發白,叫那句“有妖怪”給吓着了,并無擔憂父母安危的神情。
繼時,居狼的心陡然落空,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充滿胸腔——若木華庭所設禁锢,除非受到主人的邀請,不然,除神族外沒有人可以進入。
現在卻有人闖進,這說明若木華庭的禁锢,可能已經被破了!?
居狼的神态轉瞬沉郁,他瞪了容茸一眼,轉身向若木華庭走去。
容茸莫知所謂,不知所從,“不是我……我父親只是、只是……”
只是來偷東西?說出來也不太好。她不知道怎麽解釋,只無聲地跟随居狼身後。
二人進到若木華庭。
見容茸順利進到若木華庭,居狼更加确定禁制被破除了。
可到底怎麽破的?是誰破的?
居狼咬牙問:“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容茸回答:“普通人啊——”
“我存疑。初來時我就覺得這裏邪煞氣頗重。”居狼緩口氣繼續道:“但是被什麽東西壓制着,所以查不出源頭。那股邪氣好像到處有,又好像沒有。”
容茸結合坊間傳言,猜測道:“最近确實有邪祟鬧事。應該是這院子裏那棵樹可以壓制邪氣吧。”
“不是。若木可以吸納并淨化世間邪煞氣,但不作禁壓。”
“那是?”
“握命!”只聽屋內一人喝道。
瞬間,鮮血灑滿雕木門,鮮紅而濃稠的液體從門縫緩緩流出。
“啊!!!”容茸尖叫。
居狼默念口訣,手掌中浮現出一道火紅的符咒,一揮手,符咒飛向若木華庭的大門,緊緊地貼在門上。
他在若木華庭的朱門上多加一道禁锢。他不能讓任何人出去,不能讓任何人把剛才阿淵殺人的事,以及行蹤說出去。
他在心中祈禱:哪怕一天就好,讓他帶沈淵回到故鄉,哪怕世間人傳他們是修羅,也無所謂了。
沒管容茸,他爆進屋內,鐵鏽味也撲面湧來,險些嗆得他呼吸困難。
沈淵垂手靜立,面像死灰,兩眼全黑。
“阿淵——”居狼顫聲喚道。
只聽他那柔聲一喚,沈淵的眼睛乍然恢複,黑白分明。
彼時,容茸也來到房門外,只見裏面血流爛肉,有一男一女兩具屍體。她驚恐地尖叫道:“父親!母親!”
這一聲把沈淵驚得心醒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的手一軟,忙扔下手中握命羽扇。
居狼看去,鮮血沾滿白羽扇邊緣。
阿淵殺人了。
一旦他殺人,血咒便會發作。那血咒的反噬,會讓人生不如死。
他知道發生了什麽,怕容茸又驚叫出聲,不但會吓到她,也會驚到沈淵。
他袖子一揚,屋門瞬間關閉,将容茸關隔在門外。
他對沈淵柔聲說了句:“沒事。我們回家了。”
可他越是寬慰,沈淵心越是撮得緊,點點作痛。他蹲下身,縮到角落,抱頭痛哭,哽着喉嚨道,“我真的,真的有在努力克制自己。每每臨近初一、十五,我就會把自己鎖起來,我給自己下禁锢,我會離群索居……可我……可我還是殺人了……我不點也不清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居狼從未見過沈淵這副模樣,他的心一沉海底,瞬間就空了,如鲠在噎。他走上前,蹲下身将人一把攬入懷中,更加溫柔道,“離群索居,與人和睦,總難抵有心人挑撥。你不要總怪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沈淵在他懷中顫抖着,一再重複抱歉。
居狼一直沒說話,他嘴笨,不知道說什麽,只能陪着他,像哄孩子似的,輕拍沈淵後背,想着這樣會讓他好點。
雪片紛亂,寒氣入室。
不知過了多久……
沈淵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擡頭,仔細端量到居狼,問道:“你是誰?”
居狼心頭一緊,不敢相信地問:“你難道不認識我了?”
沈淵搖頭,“我只記得一個男人将我從水裏撈了出來,他将我帶到這間院子,在這裏下了禁锢,叫我離開不得。我不記得在這裏待了多長時間?也不記得我是誰?叫什麽?我每天都有在想我是誰,可是想不起來……你剛才叫我阿淵,我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那我大概叫阿淵吧?……”
居狼伸手,托起沈淵的臉頰看向自己。二人對視,他的目光真誠而熱烈,“你叫沈淵,是我的眉上雪,心上人。”
沈淵眼神閃爍片刻,“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那個将我撈出來的人不是你。”他拿下居狼捧着自己臉頰的手,“雖不知今夕何夕,但幾萬個日夜應該是有了。這些年歲中,我們未有謀面,如今你卻突然跳出來說我是你的心上人。那敢問這些年歲你在哪兒?……”說着,腹中那物又澎湃起來,将他的內髒撞得稀碎,他忍者劇痛,說道:“你、你可知……這些年歲我又是怎麽過的?……”
居狼的眼眶瞬間濕潤了,正要解釋,沈淵猝然吐出一口鮮血,連帶着一些破碎的內髒,“阿淵!——”他連忙将沈淵擁入懷中,用袖子擦去他嘴角的血漬。
“死不了——要是能一了百了倒好了——”沈淵推開他,“撈我出來的那人應當是很恨我的。他下咒讓我不得死,圈在一隅之地,不得自由,日日承受身體上的疼痛。”
他表面雲淡風輕,其實體內的血咒已經澎湃,加上下腹那物,已經讓他疼得沒有知覺,麻木了。
有什麽辦法能抵消一點痛楚?只需一點點就好……
他低頭看看自己。綠衣染血作朱紅衫,倒也是“新春喜服”一件,只是他已日薄西山,只此新春一度了……他知道這番請求是錯誤,可是……無所謂了……眼前這人不會真的歡喜他,那主動送上事,應當不會拒絕。這人與他素未相識卻說歡喜他,不就是為了這種事嗎,或者其它能從他身上得到的利益。
他盯着居狼,自暴自棄地說道:“你說我是你的心上人,那我邀你春風一度,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居狼只覺聽錯了,心髒刺痛一次,他伸出手撥了撥沈淵的亂發,“不要說這種話。”
沈淵深深地望着居狼,杏眼朦胧,“那你同意了嗎?”
聞聲,居狼雙瞳猛地鎖起,“我不同意。你說你不認識我,你卻邀我做這種事。你……你只是忘了,你不是随便的人,不是這般的人。”
“我就是這般的人。”沈淵頓了頓,補充道:“我這幅模樣別人躲還來不及,又怎麽會……你若是嫌棄,可以直說……”
話音未落,身體突然傾倒,好似有人拉着他。
“你只是忘了你是誰。”居狼準備好留影珠,輕輕含在口中。他一把攬過沈淵的肩,摟在懷中,十分用力,仿佛要把人與自己融為一體,再捏住沈淵的下巴,趁其不備,附唇吻上。
居狼吻得輕柔,但沈淵卻不得移開腦袋,因為那只放在下颌的手掐得很用力,讓他沒一點活動可能,只得張開嘴唇承受。
留影珠流轉于兩人唇舌之間。
彼時沈淵銀光一閃,十七年中那如白紙般空白的腦海裏瞬間擠進一些畫面,變得充實起來。
【作者有話說】:下面就正事進入汪盼沈淵的故事中。作者保證不虐,有也會提前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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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