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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雲初心說，你自己的夢境你自己沒點數嗎。

她眼神微妙地看他一會兒，沒說話。

見她不說話，伏淵也沒說話，其實那個幻境大概會是什麽樣子，她就算不說，他心裏也是能隐約想到的。

伏淵的視線垂下，落在她清靈不含一絲雜質的眸中，目光又繼續往下，定在她殷紅的唇瓣上，心頭一瞬間掠過千般複雜隐晦思緒，快得就連他自己都猝不及防。

他凝視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壓下了那股似乎不去克制就會悄然滋生出的情緒來。

或許只是一種錯覺。

一種在特定情境下滋生出來的錯覺。

恰好那個幻境喚醒了他對父母的記憶，恰好她與他身體互換，恰好她的神識出現在他心底幻境裏，一切的一切都是偶然。

他如是對自己道。

他這一生，清心無欲，一心問劍求道，任何凡人的七情六欲他皆摒棄身外。

這個叫雲初的小弟子，不過是誤打誤撞，與他有了這短短兩三月的交集，使他産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在乎一個人的錯覺。

這種在乎，就跟他看待自己的身體，看待自己的本命劍，是一樣的。

他不應該放任那種錯覺繼續下去。

伏淵盯着雲初，微有些幽晦深惘的黑眸漸漸清明，直至恢複往常那冷淡如初的平靜和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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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漆黑如墨。

雲初并不知道他在這一瞬心頭究竟掠過了多少思緒。

她只看見，他用一種她讀不懂的複雜深邃眼眸盯着她看了良久，良久。

那樣深沉的眼神，燙得雲初心口一顫。

“師父！”一道親賴的嗓音在殿外響起，驚醒了二人無聲的對視。

雲初不用轉身，便知道是祝雙魚來了。

“你徒弟來了。”雲初低頭道。

伏淵轉動視線，看了一眼殿外祝雙魚的身影，道：“叫她進來吧，我先回符修峰去找茂須真人，晚上你戌時來靈墟境。”

他說完朝殿外走去。

卻不料在與祝雙魚擦肩而過時，祝雙魚眼神一動，出聲叫住了他：“雲初師妹，且慢，我送你下去吧。”

祝雙魚回頭，對坐在殿內的雲初道：“師父，弟子先送雲初師妹下山去，待會兒再來向師父禀報。”

雲初不知道祝雙魚找‘自己’做什麽，但見伏淵已經和祝雙魚一前一後走遠了。

她站在月關窗臺前，看着祝雙魚和伏淵肩并肩，輕聲說着什麽，漸漸邁下臺階。

雲初雖然知道，在此刻祝雙魚的眼裏，看到的是她的軀體，但雲初卻無法自欺欺人，和祝雙魚走在一起的就是伏淵本人。

他身型高大挺拔，脊背如劍鋒挺直，白色衣袖寬大負手在身後，祝雙魚一身束腰藍衣半挽黑發，背影看起來亦是亭亭玉立。

二人雖是師徒，但雲初時刻銘記，這本就是一本師徒文，祝雙魚和伏淵是官方CP，他們本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一對。

雲初掩下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緒，默默收回了視線。

她呆坐在榻上，抱着白玉茶盞，喝了口靈飲。

殿外，長階下。

祝雙魚和她所認為的雲初走了一會兒後，便不緊不慢開口了：“雲初師妹，你們符修峰發生了那樣大的事，你不在符修峰好好待着，跑到藏劍峰來做什麽？”

伏淵負手邁步，平淡道：“找你師父有事。”

“是麽。”祝雙魚不鹹不淡笑一聲：“什麽事啊非要來問心殿親自找？”

伏淵頓步，轉過身，皺眉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從收進門就沒怎麽親自管教過的徒弟。

他發現她語氣帶着種傲慢的居高臨下，更察覺她語氣裏有幾分顯而易見的敵意。

這傲慢和敵意自然不會是針對他這個師父，那麽就是針對他現在的軀體主人——雲初。

伏淵站定，目光平靜無波看着她：“你想說什麽。”

祝雙魚撇嘴，幹脆索性攤開了直言：“雲初，你別在我面前裝了，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

伏淵擰眉，沒明白他這個徒弟到底要說什麽。

“當初初入宗門時，拜師大典上，你明明就是故意拒絕我師父好引起他注意是吧？”祝雙魚道。

伏淵一怔。

她有嗎？

“被我說中了吧。此後你頻頻以各種名義接近我師父，勾引他，魅惑他。那次在臨仙城外的風波，雖然被小師叔壓下去了，但我親眼所見，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這次在桃花鎮和迷霧荒城，你又和我師父一起出現。樁樁件件，必然不會是巧合。”

祝雙魚氣勢洶洶繞着‘她’走了幾步，用警告地語氣冷聲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段接近我師父，但我警告你，收起那些不切實際的小心思，我師父乃修仙界千年一遇的劍道天才，天生劍心，無欲無情，怎麽可能被你一個區區小弟子蠱惑。就憑你這張臉？想當我師娘，做夢去吧你！”

祝雙魚瞪着伏淵：“以後不許你再接近我師父半分，若你再敢來問心殿，我讓守衛弟子把你打出去！”

伏淵無聲沉默半晌，許久出聲：“你說我想當你師娘，你怎麽看出來的？”

祝雙魚語氣更不好了：“你當我是眼瞎嗎？你看我師父時的眼神早就出賣了你的心思！我同樣是女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喜歡我師父？”

“哼，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什麽身份，想魚躍龍門？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來糾纏我師父，我就把這件事去告訴小師叔，讓她來對付你！”

伏淵面上的表情莫測，幽幽問：“哪一次、哪一件事的眼神，讓你覺得她…雲初喜歡你師父？”

祝雙魚見她還死鴨子嘴硬，便拿出鐵證：“就是那次在臨仙城，你趴在我師父懷裏時，我站在城中看得一清二楚，你那個眼神，都恨不得黏在我師父身上了，你還敢狡辯！”

伏淵斂下黑眸，似乎是回憶了下什麽。

“是嗎。”半晌他颔首道了一句：“你觀察得倒是仔細。好好練劍，等你師父養好傷後會親自考教你。”

說完，他便負着手朝那條雲階下走去。

祝雙魚莫名其妙轉身，看着那背影，竟覺得‘她’不僅沒有被戳穿目的的羞惱窘迫，步伐和姿态間竟還透着一絲愉悅和從容。

祝雙魚恨恨瞪了一眼，重新折回身走上臺階，去問心殿找她師父。

從山下歷練回來後，符修峰的氣氛便沒有以前那般輕松了。

宴扶蘇大師兄出了事，包括茂須真人在內的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

沒有人願意相信，朝夕相處的，溫潤儒雅的大師兄會是魔族中人，大家更願意相信他是被魔氣入體不得已才做出背叛宗門的事。

直到伏淵從藏劍峰回到畫虛堂，見到茂須真人和他門下的弟子皆沉默坐在殿中。

“小徒兒，你回來了啊，伏淵那邊怎麽說？”

伏淵走進去：“宴扶蘇是魔族，但他不是真正的宴扶蘇，真正的宴扶蘇早在下山前就已經死了。他只是借用了宴扶蘇的軀殼。”

此話一出，大家面露驚疑。

那真正的宴扶蘇又是什麽時候死的？潛藏在宴扶蘇軀體內的魔族又究竟在符修峰扮演了多久？

尤其是鐘谷蘭和杜策他們幾個今年新進來的弟子，要知道，這小半年來，茂須真人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幾乎每天督促他們修早課的人就是大師兄宴扶蘇。

伏淵搖頭，這個他目前也無法确定。

只是當時他在迷霧荒城與那顯出真面目的‘宴扶蘇’對上時，問心劍一出手便知他魔氣深藏不露，實則法力高深。

但在這之前，伏淵也曾與宴扶蘇打過不下幾次照面，若那時候宴扶蘇就已經是魔，以伏淵的修為和能力，絕對會感知得到。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下山歷練後，或是進入桃花鎮後，那魔氣才上的宴扶蘇的身。

茂須真人道：“邬長老已經傳信其餘各大宗門，目前得到的回複是，其餘宗門暫未發現魔族出現的痕跡。”

“至于妖界那邊，這段時日也很平靜。有一些除妖師從妖界發回音信，妖界十年一度的妖王大會在即，妖界中人不會在此特殊時期出來茲事。”

“只是修仙界又出現魔氣一事，非同小可，必得嚴加防範，否則魔族卷土重來，整個三界都會生靈塗炭。”

自從古神時期，天帝與魔帝大戰，同歸于盡雙雙隕落，後來的許多古神便都相繼隕落。

隕落後的古神靈炁重新歸于四海三界，才讓那一場浩劫大戰後的四海三界重新複蘇。

複蘇後四海三界，經過上萬年演變，逐漸進入如今的修仙時期。

修仙時期裏，神魔妖三界各自劃地互不幹戈。

尤其是魔族，從古神時期魔帝隕落後，便再不成氣候，基本龜縮在暗無天日的萬魔窟不再出來。

妖界偶爾有一些精怪小妖出來到凡間作亂，但也大多被行走的散修或是下山歷練的各修仙宗門弟子伏誅。

是以這幾百年來，三界算得上太平。

但太平盛世，修煉飛升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雖然各大修真門派也時不時能出上一兩個天才，可在幾百年時間內修行到合體期活是化神期，但基本都難以突破飛升。

在熬到修為期的命數後，迎不來雷劫，或是渡不過雷劫，往往便會就此隕落。

而伏淵，是近五百年來橫空出世的，第一個以二十七年紀就邁入化神期的絕世天才。

伏淵沉思片刻：“魔氣現世，或許是一種征兆。”

魔族通常不會像妖界和修界一樣單獨行動，他們一出現，往往是成規模成群體的，而這次魔氣突然出現在太行宗附近，且有備而來，伏淵心底有了個不妙的預感。

他道：“太行宗最近不太平，峰門中每月初一的休沐暫且取消，待此事過後再說。”

茂須真人點點頭：“也好。”

其餘的弟子們也都沒有意見。

大家都把‘雲初小師妹’的話當成了主心骨，下意識就聽從‘她’的安排。

只有鐘谷蘭和杜策在一旁聽了半晌，狐疑地面面相觑。

這般鎮定，冷靜，謀定後動的人，真的是他們那個活潑可愛毫無心機的小師妹嗎？

聯想到宴扶蘇大師兄被魔族人奪舍的事，鐘谷蘭和杜策都在彼此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絲怪異的懷疑。

從畫虛堂商議完事出來後。

鐘谷蘭便叫住了小師妹，笑着上前，不動聲色：“小師妹，我還沒來得及問你，那日你說不想下山歷練，怎麽後來又跟伏淵仙君一塊出現了？”

伏淵淡淡回頭：“怎麽，懷疑我也被魔族奪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