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魔族

魔族

第三十五章

比試臺上的弟子全都停下了動作，紛紛轉身看去。

幾位宗主轉向邬長老，神色凝重，誰都不期然會在太行宗必行宗門大比時發生這樣的事。

邬長老毫不遲疑，從座位上起身：“諸位無需驚慌，彌山大陣乃祖師師無極親自布下，妖魔想要攻破沒那麽容易，速速召集門內弟子與我陣下迎敵。”

師晶晶坐在雲初旁邊，也立刻提劍起身，對雲初道：“師兄，我也去看看。”

雲初還沒來得及阻止，師晶晶就一身紅衣躍下了高臺，“師妹小心！”

弟子大比被迫暫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圍攏在廣場大殿中央，不管是太行宗弟子，還是外宗弟子，人人神情緊繃，握緊了手中法器。

如若魔族和妖界真在時刻一舉圍攻太行宗，那相當于同時對付整個仙門修界。

若要說這是一場毫無預謀的偷襲，根本沒有人相信。

這不由讓人聯想到了一月前桃花鎮有魔族現身的事情。

普通的弟子們雖然不知曉內幕，但幾大門派的宗主卻知曉一些內幕消息，上回在桃花鎮上，有一名太行宗弟子被魔族附身，這才裏應外合使得那次下山歷練的太行宗弟子折損。

兩廂聯想，其中必有關聯。

甚至有那腦子轉得快的，覺得此次魔族出動，就是沖着太行宗來的。

雲初站在高臺上，心頭那種沒來由的不安再起。

她視線朝下面的伏淵看去，隔着一群弟子，看見他擡頭遠望，神色肅穆沉凝，目光遙遙投向宗門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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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宗上空的護宗結界如同一道半圓形籠蓋罩在上方，平時是透明的，也看不見。

而此時，那些透明的結界外出現一些淺淺的黑霧，黑霧如同灰燼散落，落在結界上形成一條條蜘蛛絲般的細網，很快朝着四周漫延開來。

“不好，有魔氣試圖侵蝕結界！”

有長老仰頭看着上空，大喝一聲，“八星護法，速速布陣，加固結界。”

幾位長老出列，在廣場下的平地上盤坐，以自身變幻着陣型，結成一個複雜靈氣陣法，将靈力傳進宗門大陣。

雲初看了眼身旁的無情劍，她倒是想上去幫忙，可她對那宗門大陣并不了解，貿然出手反而露出馬腳，若真是到了緊要關頭，還是得讓伏淵自己上陣。

可他還被神魂交換困在她的身體裏呢。

雲初轉頭遙遙看了他一眼，看見他眉頭緊皺。

雲初從他的神色裏判斷出，此次的事情恐怕比大家想象的要更不簡單。

八星護法的八位長老裏，雲初的師父茂須真人也在其列。

其他的內門弟子，一半被派去了山下助陣邬長老，一半被留在宗門內護衛抵禦。

宗門內弟子情緒尚算鎮定，畢竟大家想着，還有第一劍仙伏淵仙君坐鎮，就算是魔族和妖界突襲修界，那也不用怕。

況且之前祭劍開壇時，衆人才親眼目睹了伏淵仙君那高絕的劍法，現下便更有信心了。

可雲初卻是有口難言。

他們壓根不知道，他們所崇拜的這位‘伏淵仙君’，實則芯子裏已經換成了她這個金丹中期的小弟子。

她剛剛在臺上展示的那套劍法，不過是她這一個月臨時抱佛腳，針對性練出來的。

雖然比起同一屆進宗門的師兄姐們，她這修煉速度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坐火箭的速度。

但真要讓她提劍率真上陣殺魔，雲初覺得，那可能是她嫌自己死得不夠早。

她還打算茍到大結局呢！

只她怎麽也沒想到，她辛辛苦苦茍了六個月，眼看師晶晶那條線算是基本避開了，轉頭卻迎來了魔族入侵。

雲初一臉麻了的表情坐在高臺上。

而她這樣的表情，落在臺下其他弟子眼裏，就是一種來自大佬的冷漠淡定，氣定神閑。

于是大家就更有信心，今天的靠山穩了。

雲初：“……”

然而此刻的太行山下。

師晶晶與邬長老帶着一衆弟子飛速趕往，卻見到一個讓他們十分意外的人。

在桃花鎮上被伏淵一劍誅殺的符修峰弟子——宴扶蘇。

他竟然沒有死，還帶着一群魔族攻上了太行宗。

邬長老當即就厲喝一聲：“你這叛徒，你入我宗門來受禮教習典符，如今竟敢投入魔族與自己的師門為敵！還速速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宴扶蘇仍舊是那樣一身藍白長袍，仍舊是那張溫潤如玉面龐，只是眼底裏多了幾絲玩味懶散，他笑：“我本就不是你們太行宗弟子，何來叛出師門一說。”

師晶晶眯了眯眼，揚起手中逐日劍，冷聲道：“邬長老，不必跟他廢話，今日就讓我來替太行宗清理門戶。”

宴扶蘇身後的魔族正在強攻結界，與山下弟子殺成一片，他笑着看一眼師晶晶：“師無極的女兒，聽說也是個難得的修煉之體，早就想見識一下了。”

“來吧。”他輕飄飄朝師晶晶挑眉。

師晶晶冷笑一聲，迎身而上，逐日劍紅光一閃，頓時殺機四起。

宴扶蘇擡手與師晶晶過手，師晶晶這才發現，這個在太行宗裏隐匿了整整四年的符修峰弟子，真實修為竟與她不相上下，最起碼也是在元嬰後期。

且他一身功法變化莫測，詭異得緊，手中揮出的靈力是呈黑色的霧狀，被那靈力擊中身體，頓時便如同烈火灼燒，此般邪術着實不像是修界正派的路數。

邬長老也發現了。

見情勢不妙，邬長老也顧不得那許多，一躍加入戰局，與師晶晶二打一。

宴扶蘇溫和謙雅一笑：“你們修真界一向自诩正人君子，光明磊落，兩個打一個，也算不上什麽正派行為嘛。”

話音一落，他擡掌将師晶晶擊飛，然後笑着一掌蓋向邬長老頭頂。

邬長老看見宴扶蘇瞳孔的顏色慢慢漫延出黑色，随着那黑色的濃霧越深，他的功法就越深。

“哼，對付你這種叛徒，任何手段都不為過！”

邬長老已是合體後期，在太行之內除了伏淵，已算是修為最高的幾位，他此刻應付這入魔的宴扶蘇時，竟也覺得十分吃力，不由心下暗驚。

“晶晶，你先回宗門通知伏淵，這裏有我頂着！”

師晶晶方才被宴扶蘇一掌劈飛，口吐了一大口鮮血，她撐着劍還想起來繼續再戰，卻被邬長老一把揮出戰場波及範圍。

“長老你先撐住，我去找師兄。”師晶晶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皺眉看一眼，飛速回身朝着宗門趕去。

宗門大陣內。

幾百名弟子靜靜站着，手中法器緊握，以便出現任何狀況及時應對。

而就在這時，空氣中一股奇異地幽香飄過。

那幽香聞起來像是某種花瓣的粉末香氣，從符修峰的方向被風送着朝宗門廣場飄來。

站着廣場上的弟子聞到那股香氣後，原本清明的眼神忽然變得失去神志起來。

許多人的眼裏出現一片紅霧，紅霧奪去了他們的理智，讓他們變得如同傀儡一般，轉頭看了眼站在左右的同伴弟子，突然舉起武器開始自相殘殺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所有人都驚了。

“快停下，你們在幹什麽？”昆侖宗的長老大喊一聲。

然而，他的高聲提醒并未将這些開始自相殘殺的弟子叫醒，越來越多聞到那股幽暗花香的弟子眼睛漫延上紅霧。

一旦眼睛出現紅霧的弟子，都會和身邊的人自相殘殺起來。

且行為發狂一般，如同被操控的傀儡。

雲初站在高臺上，也聞到了那奇異的花粉香味，她正覺得這味道似曾相識時，擡頭便看見起碼幾十名弟子眼睛全都變紅了。

幾乎是片刻間，廣場下弟子們殺成了一片，許多原本眼睛沒有變紅的弟子也被迫為了保命，與身旁突然變得失控起來的同門擊殺起來。

“這花香有問題，大家速速屏氣龜息。”雲初揚聲道。

陣法中，丹修峰長老張開雙眼，嗅了下那幽暗香氣，眉頭一凝，對高臺上的雲初道：“君上，此乃幽冥地獄花，此花有劇毒，生長在陰森潮濕的腐殖質土中，只有魔域才有這種花。吸食香氣會使人致幻中毒，心智不堅之人很容易被其控制！”

那些最初聞到花香，眼睛變成紅色開始與自己人自相殘殺的弟子，就是因為心智不堅，被幽冥地獄花控制心神，中毒産生致幻，将身旁的人認成了魔族，二話不說舉劍便殺了過去。

然而為時已晚，除了那些修為心智堅定的，和後來被雲初提醒立馬屏住呼吸的，廣場大半弟子都已經吸入了那花香。

符修峰這邊的弟子中，就連呂飛鵬都着了道。

他的眼睛漸漸變成淺紅，茫然地轉頭看着鐘谷蘭他們，似乎也在蠢蠢欲動。

鐘谷蘭見狀，立刻彈開幾丈，對杜策道：“杜策，快制住他！”

就在呂飛鵬準備有所動作的同一時間，伏淵出手了。

他擡手，靈力化成一根細針，釘入呂飛鵬的天柱穴。

呂飛鵬頓時渾身一僵，跟個木頭人一樣定在那裏。

“這招有用！”鐘谷蘭大喜，連忙高聲對其他人喊道，“大家将靈力打入致幻之人天柱穴，可将他們控制住。”

雲初也出手幫忙，将一道道靈力凝成細針，打入那些發狂致幻的弟子天柱穴中。

然而其他人卻沒有伏淵這樣高深的修為，也不像呂飛鵬一樣自己還有點意識與那幽冥地獄花的控制去反抗。

與平時自己朝夕相對的同門對殺，已是煎熬，那中了幻毒的人行為發狂，功法也比尋常暴漲一倍，對付起來不是那麽容易的。

不到一刻鐘，廣場上，數百名弟子就有三分之一受了傷，更是有十幾名弟子慘遭誤殺。

師晶晶從外面帶傷趕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自相殘殺的局面。

“師兄！”師晶晶凄厲喊了一聲。

雲初看見師晶晶受傷了，上前迎住她，“晶晶，你受傷了，山下情況如何？”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師晶晶從山下回來，一路殺魔無數，此時身上到處都是血，她看着廣場上還在不停自相殘殺的弟子們，無法接受地喃喃道。

“宴扶蘇，是宴扶蘇！”師晶晶突然轉過頭，對雲初道，“是他，這一切都是他布置的。他沒死，他還活着！”

“師兄，山下魔族成群，還有無數妖界的人，邬長老那邊快要抵擋不住了！”

“什麽……”雲初愣了一瞬，宴師兄竟然還沒死？

就在她微愣的一瞬間，她突然感覺耳邊劃過一道細微的風，那股風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般，攜着無比濃烈的幽香迎面而來。

雲初下意識屏息，擡手一擊。

她手中的無情劍明明只是在虛空中一劃，分明像是刺中了什麽。

然而那股風分散開來，從雲初的耳畔兩邊拂過。

然後，她聽到一聲輕飄飄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那笑聲，似邪似魅，雌雄莫辨。

“伏淵，我等了你五百年，終于等到這一刻了。”

“雙龍純陽之身，馬上就是我的了……”

雲初只感覺眼前一片紅光漫過，就好像有一個缤紛的萬花筒在她眼前綻放。

“師兄，師兄！快随我下山去救邬長老！”師晶晶着急地大喊着，卻見她面前的師兄忽然轉過頭，黑眸幽幽盯着她。

“師兄，你怎麽了？”師晶晶握着劍，上前一步道。

然而這一幕，在雲初的眼裏和耳中，看到和聽到的是——

師晶晶揚起長劍，冷冷指着她厲色道：“竟是一只九尾狐妖，還不速速受死！”

雲初心頭大驚，糟糕，莫非她躲了六個月的劇情線，居然還是在這個時候來臨了嗎？

師晶晶是怎麽看出她九尾狐妖真身的，難道是因為那個幽冥地獄花讓她顯出了原形？

雲初回頭一看，果然，她的屁股後面多出一條毛茸茸的狐貍尾巴，挑釁地朝師晶晶搖來晃去。

仿佛在明晃晃地說：“來殺我呀！”

雲初連忙舉起無情劍，去格擋師晶晶刺來的那一劍。

師晶晶不料師兄會突然朝她出劍，愣了半拍飛速後退，就在雲初的劍鋒即将落到師晶晶面門前時。

電光火石間，伏淵從廣場下一躍而起飛上高臺。

他伸手迅速推開師晶晶，奪過雲初手中的劍，攬住她的腰，擡手一揮，兩人消失在廣場高臺上。

回過神來的師晶晶轉身，愣愣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

那是藏劍峰問心殿的方向。

“師兄……”

雲初突然覺得自己腦門上一涼，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刺入了她眉間，眼前的萬花筒突然消失了。

她又聞到了那股熟悉，讓她安心的，雪澗松竹的清冽氣息。

那是伏淵身上獨有的味道，與他日夜相處近三個月，雲初早已熟悉。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宗門廣場，躺在了這些時日她睡慣了的問心殿那張床榻上。

外面殺聲震天，妖魔四竄，整個太行宗乃至修真界已經亂作了一鍋粥。

一道挺拔如淵的高大身影背着光，站在她面前。

雲初擡頭看着他的背影，心頭若有所覺，好似察覺到什麽。

雲初剛想起身，被一只手掌按住手背，聽見他低沉喟嘆着開口，“別動，聽我說。今日之事波及整個修真界，恐怕是魔帝現身，禍臨三界。如今唯有一法，我取回神魂親自上陣。你……”

“雲初。”他第一次完整喚了她名字。

帶着低啞的，缱绻的，難以察覺的柔情。

“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告訴我，此間事後，我定滿足你。”

雲初看着他，沒動。

所以，他是在與她商量，他要取回神魂了，問她有什麽要求和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