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真假

真假

“我?”鹿楠有些發懵。

靳恪颔首,唇角微擡,“行為上的罪,尚還有法可依;但人心裏的罪,便只有巫師可治。你曾經問過我,巫師具體是幹什麽的。”

她眼珠一轉,隐約有些期待。

“天道的法則再厲害,它也是按照既定的軌道在運行的。人心的力量遠遠超過了天道所能估量的範圍,欲望如星星之火,永恒難熄。因此,并不是所有的罪都能夠被揭露,都能夠受到懲罰。”

他一頓,“而那些被掩蓋的罪行,天道雖無法準确捕捉到,但仍可以感知到善的鳴冤。所以掌管天道的巫神每隔十年選上不少心境至純至善之人,成為巫師學員,為天道游走民間,找到那些被掩蓋的罪行,施以相應的懲罰,從而維持天道的平穩運行。”

鹿楠聞言,精神瞬間為之一振。靳恪補充道:

“但是,只可對有罪之人施以懲罰,不可插手既定人間規則。放到今天這件事上來看,也就是不能插手警方的判決。”

她有些胸悶,止不住的疑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許衷初的殺人之罪,是明面上的行為之罪,已按照法律的裁決。而施一羨的教唆之罪卻被掩蓋了,我們要做的并不是将他的罪行揭露出來,而是對他施以與他所犯罪程度相當的懲罰。你可以理解成,民間意義上的‘因果報應’。”

“那正義不是仍沒有得到伸張?”她詫異反駁。

靳恪眯了眯眼,“什麽是正義?讓許衷初說出背後主謀,然後全家遭到迫害便是正義嗎?弱肉強食也是天道賦予人間的法則,這是許衷初自己的選擇,我們無從插手。至于施一羨的罪行今後是否會大白于天,也是後人之事了。”

她有些悵然,總覺得遺憾萬分。

他知道巫師這樣的行事方式,常人一時難以接受。聲音放軟了些,“天道賦予了我們超乎常人的能力,也會對我們進行約束。若我們強行插手人間的事,會引來人們對未知力量的恐慌,從而打亂了人界的天平。”

“那我現在需要怎麽做?”她隐約有些領悟到他話中的意思,但以一個普通人的視角生活了幾十年,一時不太能跳脫“常情”二字,或許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他在她耳邊念了一段似梵音的咒語,“你跟着我念一遍。”

咒語不長,就是有些繞口,她生澀地一字一字地說了出來。

一陣風過,沒有任何的反應。靳恪嘴角抽了抽,正欲再教她念一遍,忽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二人低頭一看,腳邊圍了不少的螞蟻,驚得他們連忙跳開。鹿楠震驚地看着螞蟻們在原地打轉,最後聚攏成了三個字—不早朝。

靳恪摁住她蠢蠢欲動的肩膀,讓她靜待片刻。可是螞蟻們擺字的動作僅維持了一會兒,散開了。

他讓她再念了好幾遍,卻仍是這種情況。思索了片刻,見她一臉的疑惑,這才悠悠解釋道:

“你早先聽到的警鐘聲,便是天道聽到了善的鳴冤,給你下達了任務。每當出現這個鐘聲時,你就需要念我剛才教你的咒語,占蔔出人名,與那人近期經常出現的地方。接下來你便用各種方式找出那人被掩埋的罪,施以懲罰就行了。”

“為什麽我剛剛只占蔔出了地名?”她問道。

靳恪有些嫌棄地睨了她一眼,“還不是你巫力太低,技術不到家所致。”別過腦袋,沒讓她看到他眼裏的沉思,還有些疑惑,他沒說出口。

鹿楠尴尬地捂嘴輕咳了兩聲。

“既然占蔔出來的位置是‘不早朝’,那人名也就不言而喻了,定是那施一羨。”他抓着她的手,往施家汽車離去的方向飛速行去,邊走邊說。

拐了幾個彎後,方才追上那輛車。拉住其後備箱蓋子,硬生生逼停了汽車。

鹿楠又是一臉懵???用手拉汽車??這麽霸道?竟還真拉停了!!!同為巫師,她連他随手拈來的飛行都做不到。

司機疑惑地開門走下車,打開車頭的引擎蓋,懷疑是不是汽車內部出現了什麽問題。

靳恪在指尖積起了一團暗紫的霧氣,屈指一彈,霧氣在空中飄逸,蕩上了司機的雙耳。

她覺得很是新奇,問道:“你對他幹了什麽?”

“暫時封了他的聽覺罷了。”他輕聲回答,同時摘下了自己臉上的墨鏡,“看清我接下來所做的事。”

鹿楠聽話地盯着他,發現他徑直地拉開了後車門,對裏面因為車壞了正發着脾氣的那人喚了一聲,“施一羨。”

罵着髒話的施一羨猛然一僵,莫名地轉頭望向突然出現的這個陌生人。此時的靳恪頂着的還是方先生的皮囊,他自是不認識的。

“你……你是誰?有什麽事?”靳恪身上傳來的強勢氣息,竟讓一向生猛慣了的他莫名有些膽寒。

靳恪盯着他的眼睛,向他伸出了右手,聲音清越,“你好。”

施一羨不是一個講禮貌的人,更何況是對初次見面之人。心裏對靳恪言語間的強勢讨厭至極,可是手卻不受控制地握了上去,他內心大驚,第一次遇到這樣超乎他認知的力量。

靳恪的輕笑聲在他耳邊回蕩,更是加劇了他內心的恐懼,同時似有個力腕扼住了他的喉嚨,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既然你這麽喜歡假酒,便每隔半月喝上一杯,每次過後都會出現呼吸困難之狀,就算去醫院就診,也查不出病因。半年後,你的雙目會因為長期食用工業甲醇而失明。癫痫、抽搐,會時不時地出現,并且伴随你一生。”

施一羨的身上溢出了不少黑色的霧氣,逐漸衍變成暗紫的霧氣,一股腦地竄進了靳恪的胸口。

施一羨他欲掙紮,卻無果,雙眸漸漸迷失,腦海中只記得靳恪的最後一句話,“忘了我。”

靳恪放開了他的手,他迷糊間靠在座位上睡去。

适時,司機也檢查完汽車,奇怪地對施一羨道:“汽車并沒有什麽問題啊。”忽然瞥到站在路邊的靳恪,心想不過是個路人罷了,并未放在心上。

沒有聽到施一羨的回答,再彎腰朝後座看去,發現他已經睡得鼾聲震天了。他無奈地嘆口氣,坐進去随手一擰車鑰匙,汽車竟然奇跡般地發動了,欣喜地一踩油門,開遠了。

鹿楠靠近靳恪,語氣有些不滿,“為什麽不給他下個死亡的懲罰。”

他的語氣飄忽,“有的時候,死反而是種解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巫師做任務時通用的方法,因為此法最好掌握‘度’。”

她失笑,“‘度’?我們只是特殊的人,我們也有七情六欲,不可能做到完全地不帶個人感情看待每一宗罪,這個‘度’究竟是怎樣的标準?”

他凝眸,“這也是為什麽,巫神要選擇心境至純至善的孩子當巫師的原因了。萬事無絕對,我們只能盡量做到盡量接近‘度’。”

不知不覺間,初升的斜陽已經驅散了最後一抹昏暗。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走近,二人擡眼看向來人,是氣喘籲籲的清骨。他向警方錄完口供後,發現靳鹿他們已經走了,便馬上追來。

見周圍無人,清骨驚詫地對鹿楠道:

“可以把隐身墨鏡摘了吧。”

鹿楠擡了擡面上的墨鏡,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靳恪帶了一下清骨的肩,往歸家的方向走去,“別管她了,她喜歡戴就讓她戴吧。”

清骨也沒把此時放在心上,腳步加快,準備提前去把車開來接二人。

鹿楠與靳恪并肩而行,時不時地看一眼他,欲言又止。

靳恪平靜地直視前方,語氣随意,“不用謝我,我只是不想被你拿掉墨鏡的那個醜樣給吓到。”

她聞言,不小心絆了一下,癟了癟嘴,這人真是帥不過三秒。

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困惑地看向她。

她明媚一笑,“我想跟你學巫術,做一名巫師,除惡揚善。”

靳恪當即一愣,被她眼裏的光芒刺到了眼,撇開頭,“我不收蠢徒弟的。”

轉頭的瞬間,發現角落裏有一卡其色的衣袂掠過,面色一厲,眨眼間便出現在了那人面前。

鹿楠也發現了角落的異常,忙跑了過來,腳跟還未站穩,便驚訝出聲,“是你?”

金絲眼鏡男有些戒備地望着二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鹿楠有些無奈,“剛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他并未回答,而是面露凝重地瞪着靳恪。

靳恪可沒有那麽多的耐心,徑直鎖住他的眼眸,他自己的眸中則紫光流轉,嘴唇輕啓,“轉身離開,并且忘掉你剛才所見。”

金絲眼鏡男怔在原地,未幾,僵硬轉身,無神地往反方向走去。鹿楠二人背對着他,沒能看到他轉過身的剎那,眼裏恢複的清明,還有那滿面的怒意。

待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尾,鹿楠奇怪地歪頭,“原本還以為他是兇手,沒想到竟不是,那他為什麽要跟着施一羨?”

靳恪猜測道:“丁警官曾說過,警方人員潛伏查出了許衷初從周儀那拿工業甲醇的事,這金絲眼鏡男應該是警方的人,察覺出了施一羨的異常,所以一直跟在他身邊暗查,結果被我們誤會了。”

聽到了許衷初的名字,她眸色一黯,他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歸家途中,二人一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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