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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街道兩邊的樹木上稀稀疏疏地挂着一些發黃的葉子。一陣秋風刮過,又吹落了書上為數不多的樹葉。

一轉眼,杏香三人來省城已半月有餘。

栓子在手術後後很快好轉了很多。杏香寫了信,陶岩抽空去了一趟郵局,郵寄回林家村。

栓子還住在病房,但肚子不再痛後,栓子每天可以下樓在住院樓前的草坪上走走,也不用人時時刻刻在他身邊守着。經這麽一病,栓子似乎長大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樣小孩心性。

一陣清脆的車鈴聲響側馬路上的一片天空。一黑一灰,自行車上的兩道身影一閃,就轉過了街角去了。

“陶岩哥,你慢點。”杏香一邊輕呼着,一邊不自覺地加緊抱住了前面人結實的腰,當抱住他時,心裏感到一陣安心。

“別怕,杏香,有我在呢。”陶岩微微回頭,沖杏香笑道。

陶岩本就十分俊朗,笑起來的時候更像是笑容裏儲存了一整個夏天的陽光,讓人看了心生明媚。杏香不自覺地就回應了一個微笑,随即回過神來,呼道:“陶岩哥,好好看路!”

陶岩笑着回過頭去。他任秋風拂面,沒有感覺寒冷,反而一陣惬意。

不多時,兩人在菜場門口停下。

陶岩穩穩地支撐住自行車,等杏香躍下車,他才伸腿跨過高高的車架,走在杏香身側,兩手推車,往菜場門口走去。

“小陶,買菜啊!”

已經相熟的買菜的劉阿姨招呼兩人,“今天要買些什麽菜?”

陶岩看向杏香,笑道:“我只是個腳夫,要買什麽菜得問掌廚的人。”

劉阿姨非常洋氣,腦袋頂着用烙鐵燙成的炸毛頭,頭發尾端還能看到被燙焦的痕跡,看着十分張揚又熱情洋溢。她的性格也如她的頭發那樣,愛說話愛打趣,加上她賣的菜也十分實惠、新鮮,陶岩他們幾乎都固定在她這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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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香真是好福氣啊,小陶這麽年輕,都知道心疼媳婦,每天騎車帶你過來買菜。”劉阿姨語氣中不乏羨慕,這樣的年輕時候誰沒有啊,就她剛結婚那會兒,她男人也是對她很好很心疼她的,只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柴米油鹽醬醋茶将生活堆砌得滿滿當當,再無一絲多餘的氣力和空間容得他們去搞書中所說的羅曼蒂克了。

但劉阿姨當然不會将自己夫妻生活裏的不堪講給這對小夫妻聽,免得掃人家的興。在她看來,小陶看着雖好,但是男人都是一個樣子,過不了幾年,都會變成同一個模樣。

劉阿姨還不知道陶岩和杏香其實還沒有結婚。這也是陶岩和杏香兩人刻意不解釋造成的。因為兩人天天過來買菜,如果別人知道他們倆其實不是夫妻,未免會多出很多閑話,為避免那樣的麻煩,兩人從來不說自己是夫妻,也不去解釋別人的誤會。

陶岩甚至很享受這樣的誤會。

買好菜,兩人依舊在和熙的日光下,吹着微涼的秋風回到陶岩家的小院。

杏香在廚房忙活着,陶岩将家裏的被子搬到院中,趁着陽光曬一曬。

油的嗤嗤聲不斷地從廚房中傳出來,正在忙活着的陶岩不自覺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朝廚房望去。

廚房門開着,能清楚地看到杏香忙活的身影。

一陣秋風不知從何處攜來一股濃郁的金桂花香,夾雜着幾朵金黃小巧的花朵,紛紛揚揚地在空中旋飛,總也落不到地上,像是在定格這歲月溫馨的一幕。

一陣大力的敲門聲響驚醒了陶岩。

他恍然回頭看去,木制大門因為大力而微微搖晃。

他回家半個多月了,這門很少被人敲響過。難道是父母回來了?

陶岩懷着疑惑朝門口走去。

敲門聲因沒有及時的開門而變得越加急促了起來,帶着一股明顯的不耐煩。

陶岩微微皺眉。這肯定不是父母,父母都是極有素養的人,不會這麽敲門。

他走到門口,客氣地問道:“請問是誰?”

“是我,開門。”一句帶着權威又夾雜着微微冷意的,有些幹澀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陶岩咋一聽覺得很熟悉,不知來人身份,他拿來門栓,拉開大門。

外面站着一個很意想不到的人。

一個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帶着一副金絲眼鏡,因蒼老而扁陷的嘴唇緊抿,透露出來人的不滿。她穿着一件朱紅色針織外套,手腕上挎着一只小巧的包。她背稍微有些佝偻,眼神卻極為犀利。

“...奶奶?”

周清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輕人,她的親孫子。

“我聽說你下鄉去了,怎麽回來了?”周清一邊說着,一邊不客氣地往院中走,陶岩連忙讓到一邊。

“是,我五月下鄉的,有些事,就請假回來了。”陶岩恭敬中帶着幾分客氣。

周清聞言轉過頭來,看着陶岩,很是嚴厲道:“既然是下鄉學習,就應該以學習為重,怎麽才幾個月就跑回家來?難道是吃不得鄉下的苦?你爸媽有些嬌慣你了!”

陶岩心裏微微苦笑,怎麽什麽情況都還沒搞清楚呢,就下結論說他不能吃苦了,他爸媽嬌慣他又從何說起。

周清不滿地回過頭,看向廚房方向。杏香沒聽到外面的動靜,正在專心的切菜。

“誰在裏面?”周清又問。

陶岩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微微沉吟兩下,組織了一番語言,正要說話,周清卻已經自顧自地朝廚房走去了。陶岩連忙跟在後面。

“是我的朋友...”

陶岩話只說了一半,周清已經一手推開了廚房門,看到了那道俏美的影子。

“這是誰?”周清的眉頭擰得緊緊的。

杏香聽到開門動靜,回過神就看到一個頭發半銀白的老太太正上下打量着她,眼神似乎很不善。

杏香不知這老太太的身份,只好看向她身後的陶岩。

“杏香,這是...我奶奶。”陶岩從周清背後繞出來,對杏香道。

杏香心頭一跳,雙手慌亂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有些結結巴巴地問好:“奶奶...好。”

陶岩又跟周清介紹杏香,“奶奶,這是...”

話還沒說完,周清已轉頭打斷他。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麽随意把不三不四的人帶回家裏來?你爸媽就是這麽教你的?...”

聽到這,杏香腦中哄地一聲,再也聽不到周清後面還說了些什麽,只看到她刻薄的嘴唇一動一動的,而陶岩的臉上倏地難看起來。

“...這麽個鄉下丫頭,你還想娶了她不成?你想想你是個什麽身份,能跟這樣的人結婚嗎?你爸媽不在,你就胡來是不是?”

周清無視陶岩愈發難看的臉色,句句嚴厲地教訓。

杏香聽着那些傷人難聽的字眼,只覺得它們好像都是沉鋼做成,一個個的壓在她身上,抽走她的氣力,讓她透不過氣來。

鍋裏的菜發出了滋滋聲響,糊味慢慢逸散出來。杏香如夢初醒,連忙轉身關掉了煤氣。

周清還在喋喋不休地教育陶岩,杏香極力忍住要脫眶而出的眼淚,平靜地解下腰上的圍腰,擦了擦手,将它放在櫥櫃上,然後朝門口的兩人走去。她想越過兩人走出廚房,走出這片充滿了對她的羞辱語言的空間。

她垂着頭,正快越過兩人時,一手突然被人拉住,對方用力一帶,她本來就沒多少力氣,幾乎他沒費力氣,就将她帶回了身畔。陶岩同時跨出一步,将杏香嬌小的身體嚴嚴實實地擋在伸手,拉着她的那只手也沒有松開,繞到身後緊緊地握着她。

“周女士。”陶岩素來溫和的眼中此時似乎在冒着火,他此刻已經看明白了周清就是沖着杏香來的。

“我稱呼您一聲奶奶,是出于對您是我爸母親的尊敬。您雖然一直對我家十分冷淡,但我們從來沒有哪裏對您不敬。但您也不要忘了,您現在和我陶家,是兩家人。對我要娶誰,娶的人是城裏人還是鄉下人,無意冒犯,我只想讓您認清一個事實,我娶誰跟您一點關系都沒有。您要是想過來做客,我們陶家雖是歡迎,但若是您執意要這樣傷害我們僅存的血緣關系,我們只好對您敬而遠之了。”

周清耷拉的眼皮睜得圓圓的,對于這個孫子,雖然沒怎麽和她相處過,但她也知道他一貫是懂禮知事的,今天這番話實在讓她驚訝又難堪。

“你!你!你果然是陶家的好孫子,跟你那爺爺一個模樣!”周清氣得渾身發抖,她覺得以她所受的教養不可能讓她和她的孫子像潑婦一樣罵起來,她最多帶一句陶岩的爺爺,這就是她能出口的罵人的話了。

陶岩面不改色,直視着周清。

周清恨恨地轉身就走,今天是她多事了,陶岩說得沒錯,她現在和他們陶家是兩家人了,管他是不是娶一個鄉下人來敗壞門風,跟她沒有半絲關系了。

等周清拂袖而去,陶岩連忙轉過身。

杏香依舊垂着頭。陶岩伸手擡起她的腦袋,才剛看清她鼻頭和眼睛都已泛紅,杏香就倔強地別過頭去。

她一把推開陶岩,一句話也不說,就朝院門口沖去。

陶岩畢竟比杏香高,步距也大,杏香才走到院中就被陶岩追上了。

“杏香,你別生氣,別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杏香低着頭,只是不說話,眼淚卻不争氣地一滴一滴地連珠般滾落下來。那眼淚帶着驚人的溫度,燙得陶岩心肝發疼。

周清那一番話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砸在她身上,該得有多疼啊。

身體的本能反應比他想得要快,陶岩情不自禁地緊緊摟住杏香略顯單薄的身體,試圖讓她所遭受的痛苦,全數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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