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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多數時間,姜涞并不信命。

很小的時候,有天她在路上偶遇了一位神婆,對方說她運氣很好,以後一定會幸福。

可那天姜霞正式丢下她離開小城,她實在對這番話難以信服。

但此刻,在那條消息被加載出來之前,她無數次希望當年那位神婆能算得準。

如果她真的能夠擁有好運,那是否可以分給元今羽。

可能是她的祈禱還算心誠,完整的詞條躍在屏幕上,幫她把心跳撥回勻速。

[元今羽演出失誤或成定局?]

原來是有人買通了工作人員,連着幾天蹲守在演奏廳外,借機錄下了元今羽排練的過程。

其中有一首曲子,在這些天的視頻中反複出現彈錯音的情況,并且還十分巧合是在同一處。

一時間,本就對她的琴技不甚認可的路人,都等着看熱鬧。

盡管有不少粉絲力挽狂瀾,也禁不住很多人對後天正式演出的猜測議論。

一些所謂的鋼琴老師也趁機出來蹭熱度,對音頻進行了逐幀分析,推斷出那個出錯的地方,也許已經成為她難以跨越的心理障礙。

姜涞還坐在琴房裏,一遍又一遍重聽那段剪輯過的音頻。

她搜出琴譜,試着按照元今羽出錯的地方彈了幾次。

不是節拍和雙手配合的問題,而是因為這是一個需要跨十度的音。

換做平常,元今羽能夠輕易做得到,只有在手指的傷複發時,才可能出現問題。

但演奏會的曲目,通常都是提前很多個月就會确定好的,很少會出現臨時更換曲目的情況。

就算是需要換,也會換成更加熟悉的,不會随意挑選可能出錯的曲子。

姜涞不自覺地聯想到長攀的那些彎彎繞繞,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将元今羽這幾天出錯,和今天被叫到這裏來串聯到一起。

她不能确定,如果今晚她在別墅裏找不出來什麽問題,那元今羽是否就将一定會演出失誤。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琴房的溫度比之前還要低一些。

迎進冷空氣的鼻尖,是率先被剝去體溫的起始點,一寸一寸向下,又化作一片片細微的冷汗,浮上她的掌心,恍若在問她該怎麽選。

幾分鐘後,她把錄音筆在袖口擦去自己的痕跡,放回了原處。

走出別墅後,她停在小區裏,給姜賦打了通電話。

“我需要那晚的監控視頻。”

對方以為她查出了什麽,不斷追問,但自始至終,她僅能給出不确定三個字。

那邊沉默了很久,似乎和她一樣,在兩者之間做着衡量。

最終,在她走出小區時,得到了一個結果。

第二天一早,一張內存卡被送到了出租屋。

東西送來了,她卻一天都沒有打開,直到反複刷新的微博出現了新的消息:

[元今羽或将更換曲目]

最後一次排練的音頻出來了,出錯的那首曲子,被另一首技藝精湛的演奏所取代。

姜涞松了口氣,正要把內存卡放進姜霞留下的電腦。

手機響了。

她好像早想過女人會打來,所以難得調成了響鈴模式。

但也幾乎沒什麽意義,畢竟手機從前一晚回家後,就被她攥進在手中。

陌生的號碼響了半秒,耳邊已充斥着遙遠的風聲。

她們誰都沒有自我介紹,奢侈地讓所有的語言都變成渺小的呼吸聲,送讓給大量的留白。

如此持續到第三分鐘時,姜涞想起了一件事,她快步走到櫥櫃前,把櫥櫃中所有囤積的方便面全都取出。

一包接着一包,在桌面上的手機聽筒旁捏碎。

那邊響起了琴聲。

是那首總被彈錯的曲子。

連着聽過不知多少次,姜涞早已經熟練地記得她出錯的那一段。

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等女人快要彈到那裏,才掐好時間掰斷面餅。

很久之後,姜涞還是會在微醺時想起那晚。

出租屋裏的大多數東西都不屬于她,廚房的那盞白熾燈不是很亮,為每一屆來往的租客,提供着不偏不倚的照料。

她在無法截停的時間裏,只不過是一個過客,僅有與元今羽的琴聲相和,才為彼此留下了痕跡。

她不知道元今羽是否也和她一樣閉着眼睛,但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距離也會為愛意讓步。

最後的兩遍,她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女人完美地彈出來了整首曲子。

電話是因為她手機的低電量自動挂斷的。

她不慌不忙地找到充電器,重新開機後并沒有再打過去。

等了二十多分鐘,對方沒有再打來,她對着滿桌子的方便面笑了。

十多個小時後,演出照常進行。

元今羽順利彈完了所有的原定曲目。

傍晚時分,姜涞坐在餐廳裏重播着觀衆偷偷錄下來的片段。

出租屋是老房子,牆板不算厚,鄰居們正在為明天的年夜飯備菜。

歡聲笑語從四面八方闖進來,一同為她的快樂慶祝。

面前的泡面,不再只是沒有選擇的将就,而勝過一切佳肴。

她喜歡的人,是一個來自人間的天才。

——

“因為我們都是真實的人。”

“什麽?”

姜涞剛才沒有急着回答有關七年前的問題,元今羽也由着思緒飄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忽然聽到回答,先是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才發現她是在說那年過年時,她為什麽打去電話。

“為什麽這麽說?”

兩人還躺在床上,女人對她的回答若有所思。

“人們不允許天才出錯,只希望她能永遠無瑕,但我知道,你不是。”

元今羽輕笑一聲,小姑娘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她側躺過來,點點頭,“那你說,我是什麽?”

“是會為了喜歡的人,最後再多嘗試一次的普通人。”

姜涞的聲音輕飄飄的,很輕易地鑽進了元今羽的心房裏。

沒錯,那年最後一天排練之前,她們終于和當地的合辦方溝通成功,可以更換曲目。

彩排結束後,她在撥通姜涞電話之前,想過示弱,想過告訴女孩那首曲子她也許真的彈不出來了。

但卻在聽到那聲脆響後,她又回到了鋼琴旁。

姜涞說的一點都不錯,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卻幸運地擁有了最不普通的愛人。

“那,姜老師願意再為我多嘗試一次嗎?”

她打開手機裏很早之前就準備好的那份合同。

“好,但在重新做導演之前,有件事情我想知道答案。”

姜涞認真地對着屏幕确認道,而後看向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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