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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還在小城生活的那幾年,姜涞曾在某個周末傍晚去書店買書時,路過了一家新開的樂器店。
彼時正值初秋,氣溫已沒有那麽高,各家店為了省錢不曾開空調,僅憑着風扇和晚風消暑。
她經過時,店員正在和幾個家長介紹鋼琴,元今羽的名字和稀薄的涼氣一起,從裏面被搖頭晃腦的風扇推到她耳邊。
于是她停在了旁邊的小賣部門前,買了一根最便宜的雪糕。
劣質奶油加在過量的水中,一點都不好吃。
但總算是為她提供了駐足的理由。
不論是店員還是家長,都對元今羽贊不絕口,三五分鐘的時間裏,她頻繁地聽到了“天才”這個詞。
說來也巧,就在前一天,她剛剛得知了自己分班考試的成績,各科老師都在誇她優秀,并對她以後考出小城寄予厚望。
但對她的誇獎中,從沒有一人用過天才這個詞。
那支雪糕吃到最後,隐隐有一股木棍的朽味,她擡眸掃了一眼冰櫃裏最貴的那種冰淇淋,忽覺自己真是幼稚。
明明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何必去對比天才的優秀。
後來,她看到了元今羽與人們的贊美并不相同,而是和千萬個普通習琴者一樣,甚至自身的天賦并不算高。
到了那時,她卻無數次奢望,元今羽能成為真正的天才,永遠都不要出錯。
但,人生的起伏通常沒有緣由。
那年在冰面受傷後沒幾天,元今羽就迎來了那場國外演出。
在此之前,她也參加過不少類似的活動,但都不像這次,是和農歷新春的特別活動有關。
消息一出,很多粉絲都等着她在異國大放異彩。
那幾天姜霞有事離開了北城,僅留姜涞一人在出租屋裏。
學校周圍的房子,除了一些老年人,基本都是為了孩子上學的租客,從放了寒假就都陸續回原來的住處了。
過完小年,附近幾棟樓裏的很多老人被家人接去過年,整個小區越發空蕩。
處在高考前的最後一個長假,姜涞每天幾乎都撲在模拟卷裏,除了吃午飯前,有難得的幾分鐘可以用來看元今羽的路透。
她再一次感謝過網絡和手機拍照功能的發明者,讓她所有的擔心和思念,都能被每一張存在相冊的照片撫慰。
從出國那天在機場開始,一路到最後一次彩排的前一天,用時五天,她存了很多很多文字路透和圖片視頻。
其中她最喜歡的,是一段在演奏廳外錄下來的彩排視頻。
在那種時候,能聽到元今羽不受手臂傷勢的影響,完整地彈完整首曲子,比任何有本人出現的照片都令她安心。
一轉眼,離正式演出就僅有兩天了。
晚飯過後,她正在洗碗,放在旁邊的手機振了起來。
“姜涞啊,快過年了,我買了一些年貨,你現在來別墅一趟,把壓歲錢也順便帶回去。”是姜賦。
在這個時間點打給她,只可能是鴻門宴。
想到還有幾十個小時就要登臺的元今羽,她答應了。
姜賦派來的車已經停在了樓下,途中車不多,連紅燈也比從前要少幾個。
才到別墅門口,她就看到幾個工人在拆解門口的監控。
“快過年了,小偷又多起來了,我擔心家裏的安全,特意叫幾個人,來把小區的監控升級一下。”
姜賦等在客廳裏,不用她問,就以這番別有深意的話開了頭。
“姜涞,你很聰明,不會不知道我叫你來的目的。”他也沒想過要得到回應,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直說了,我希望你能找到她去年害铎威的證據。”
“我已經旁敲側擊問過很多次了,她那晚沒有...”姜涞早想到會是這事,無奈地回道。
她自然理解姜賦的愛子之心,但還是被他的一大段話吓了一跳。
“沒有什麽?你以為你有多了解她?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根據門口的監控記錄,铎威在出門之前,屋子裏始終有她彈鋼琴的聲音,但後來她卻拿出來證據說,那天自己在卧室和朋友聊天。可為什麽,在監控記錄下來的聲音和夜跑的鄰居所說,铎威當時還會和她在吵架?你告訴我,就算是全世界最厲害的鋼琴家,能不能做到同時出現這在三種場景中?”
他越說越激動,起身站到她對面,“铎威他已經很久不和她說話了,平時從來沒有酗酒的習慣,究竟那晚發生過什麽,我只想要一個真相!”
他的情緒爆發後,整個別墅都沉寂下來,姜涞默在原地,一遍遍地構思那晚可能發生的情況。
在她和元今羽有限的相處時間中,有很多事是被她們自動默認不提的。
例如那一晚,她從沒有問,元今羽也沒有完整地說過。
這就像是一顆暗雷,偶爾無意中被她點了引線,會有無數件其他的事趕來撲滅。
她想知道真相,卻也不想。
過了幾分鐘,姜賦冷靜下來,拿來兩大包牛皮紙袋包着的錢,和一沓有關留學的資料。
“攝像頭明早才會更換新的,這段時間不會有人出現在別墅裏,你可以有充足的時間為你的前途做決定。”
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漸遠,姜涞擡頭看向闊別了近一個月的屋子。
每個地方都開着燈,哪一處卻都黯淡無光。
琴房的門鎖敗在她的之前配的鑰匙下,她走進去,打開了那個櫃子。
裏面還是放着上次元今羽給她看的那些錄音設備。
她随意拿出一支錄音筆,點開了一段一年前的記錄。
熟悉的奏鳴曲緩緩飄出,碰觸在四面的牆壁上,又被擊回到她耳畔。
她坐在琴凳上,妄圖從中找出那時同樣坐在這裏的元今羽,是什麽樣的心境。
一首接着一首,元今羽對自己的苛待全被記錄在此。
聲音忽然停下了,她看了眼電量和進度條,正在奇怪,一陣伴着節拍器的新曲目傳了出來。
這首曲子應當是那時的元今羽才接觸不久,對節拍的把控還不是特別精準。
她重複練了很多遍,到第三遍時,已經能夠完全靠自己把握了。
姜涞按下了暫停鍵,打開了鋼琴上擺着的節拍器,調好了它工作的速度,試着彈了一遍剛才那首曲子的某一小段。
然而在試彈第二遍前,她驟然發覺出一個問題。
心中的慌亂一層層卷來,姜涞立刻拿起那支錄音筆,又倒回去聽了一次。
随後又回到櫃子前,逐個打開了一排曾經被元今羽用過的節拍器。
許久,冷汗浸濕了每一層衣物。
出現在錄音筆裏的那個節拍器,是有一點很細微的異響的,但在這些零件都有殘缺的淘汰品中,并沒有它的身影。
而在那個晚上之後,最新一次的錄音文件裏,節拍器已經被換成現在這款正在使用的新品了。
也就是說,那個憑空消失節拍器,也許對那晚的真相來說很重要。
手機突然一振,她掃了一眼推送的消息,手中的錄音筆險些墜落。
[元今羽演出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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