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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北城。
這不是元今羽第一次來姜涞的拟音室,在《來路》後期制作那會兒,對方就曾帶她來過這裏。
做拟音師并不容易,不僅需要日常收集很多素材,還要無數次反複的嘗試。
同樣的兩件東西,施力程度和角度不同的情況下産生的聲音也不盡相同。
她初次來的那一天,姜涞向她展示了很多新奇的小道具,還有與她“融為一體”的工作流程。
那時她才知道,她在《來路》中走過的路,表演過的細節,全都會由姜涞重新再在這裏重來一次。
現場無法收錄的腳步聲、開合琴蓋的起伏,包括大衣外套在行走時的輕微摩擦。
這些,姜涞都會模仿着她的心境,全部重新做一次。
《來路》的成功,有太多姜涞在這間屋子裏不斷探索的功勞。
“在想什麽?”姜涞去泡了一杯熱茶,從身後環着她問道。
元今羽從前面搭上的手腕,“在想你幫我拟音時在想什麽。”
當她第一次看到姜涞在這裏對着屏幕模仿她走路的時候,忽生出一個念頭,她們也算是出現在彼此尚未見過面的那些時光中了。
姜涞走過的來路,有印着她的雜志作伴。
而她走過的來路,最終成了姜涞走入她幼時回憶的啓蒙。
“我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那些泡面,我不會走上這條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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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涞的回握着她的掌心,眼尾劃過不明顯的濕潤。
這些年每次陷入回憶中,她總會想到自己踏上這條路的初衷。
接觸到拟音師并非偶然,而是在報志願之前就已經成熟的想法。
那年元今羽在國外演出前的排練受阻,她在電話這邊援助。從那時起,她就對聲音的力量有了新的認知。
備戰高考的那幾個月裏,她無意中在網上看到過有關拟音師的詳細介紹,才第一次了解到這個新奇的職業。
只可惜國內當時還沒有她感興趣的相關專業,為了更全面深入地了解,她最終選擇了導演系。
從入學開始,她就一直在接觸與拟音師有關的工作機會,與其說後來是因為劇組出的那出事故,才暫居幕後成為專職拟音師,倒不如說其實是她早有的打算。
那個春節在出租屋裏挂斷電話後,她就在想,也許有一天,她會站在人前與元今羽比肩而立,但也要有站在她身後,體悟她生命的能力。
“你做到了,我們都做到了。”
元今羽轉過身,把自己溺于那汪眸光中。
是的,她們都做到了。
姜涞從小城走到萬衆矚目的領獎臺上,而她,也從萬千鎂光燈前歸隐人潮。
向前與退後,哪一條路都沒有那麽容易。
姜涞微微颔首,眼眶中有了更多水光,屋內的燈光反射在上邊,讓懷中的元今羽好像變作了在分別的每一個午夜,她夢中虛幻易碎的樣子。
再也不會了,往後的每一天裏,她都可以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
她們不會再分開了。
“以後,你就安心工作,我呢,就從這間工作室和隔壁起步。”
元今羽松開愛人的懷抱,又環視了一圈屋子裏的設施,笑道。
走下舞臺後,她給自己放了幾個月的假,反複思考過究竟該去做什麽。
以前的她沒什麽別的選項,全按照被規定好的路線生活,現在的人生變成了曠野,反倒是多了很多可以猶豫的時間。
終于在上個月,陪姜涞結束了新片的拍攝後,她決定了繼續走在與音樂有關的道路上。
這一次鋼琴不是唯一的庇護所,也不再是不得不做的選擇,而是在某個午後,許久沒有彈琴的她,在劇組偶然間聽到了一首曲子。
那時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多年來想逃離的旋律,不知在什麽時候,竟已成了藏在靈魂深處的樂章。
她低估了音樂對她的浸染,正如之前,也同樣沒有料想到,會對姜涞産生那麽深的愛意。
所以,在回到北城後,她就在姜涞的工作室旁也租下了一間,準備當成自己創作音樂的地方。
今天,正是交工的日子。
“好啊,那以後,元老師這麽厲害的人,就不能不要只負責我電影的鋼琴部分,我想把一切都交由你去做。”
來之前,姜涞剛看到有關網上在熱議元今羽演奏她新片插曲的消息。
那些争議她不打算回應,只想讓元今羽也能在這兩間屋子裏,和她一樣找到人生的意義。
“你現在這麽厲害,我怕在下一部電影拍出來之前,我還沒完全學會。”元今羽垂眸輕嘆道。
制作音樂不是只會識譜懂音律那麽簡單,這段時間她已經找了幾位老師補課。
但姜涞即将上映的這部電影,已在一個國際電影節上獲了獎,國內将她喻為青年導演中的新星。
元今羽不怕自己丢掉光環,只怕難以跟得上對方前行的速度。
“不要怕,當年還在小城那會,我無數次在想,究竟要怎麽努力,才可能像你一樣得到那麽多掌聲。”
“後來你看,我什麽都擁有了。”
第一次像元今羽一樣站在人群的目光中,姜涞才真正體會到,擁有了光的同時,必然是要接受另一面的昏暗。
她的确什麽都擁有了,鮮花與非議同樣珍貴,最重要的是,她擁有了和元今羽同樣的感受。
“那,姜導不先來合夥人的工作室參觀一下嗎?”
元今羽掩着笑意,故作正經道。
姜涞笑而不答,任她帶着自己走到隔壁。
走進其中,元今羽關閉了房間裏的所有光源,随後,打開了投影儀。
光影閃動,躍在幕布上的,是在不同山頂上拍攝的畫面。
漫山的風光,從早春的嫩綠,到紅楓遍野後的雪壓枝頭輪回過很多次。
景色不僅有四季之分,更有一日之間的不同時段。
“分開的這幾年裏,每次我去不同地方演出,都會到附近的山上拍些照片或是視頻。”
視頻不是無聲的,幾乎每一段,元今羽都會喚一聲她的名字,随後,說出當時的時間。
這幾年,她們其實誰都沒有躲藏。
在她們還沒有完全的把握與世界争鬥之前,元今羽在每一個山頂念過她的名字。
在姜涞幫她尋找真相的每一刻,都在遙遙地接受着她在高山的祝福與希望。
她們從不孤獨。
“所以姜涞,以後,我們一定會一起站上高峰。”元今羽望向同樣含着淚光的眼睛,“現在,我想邀請你,做我此生的伴侶。”
視頻還沒有停下,夾着風聲的日期逐漸靠近重逢那天。
在姜涞回應之前,音箱裏傳來最後的疑問,“姜涞,明天我就要去找你了,這一次,我們誰都不要再逃跑了,好嗎?”
畫面停在最後一秒,失了聲音的房間裏,寬容地将她們的心跳聲無限放大。
很快,元今羽等到了。
“好。”
姜涞打開遮光簾,陽光瞬間在屋內滿溢,填補在任何一個角落。
“元今羽,我們去山頂吧。”
走吧,去那個人群争論之上的地方,去那個四周皆無遮攔的頂峰。
那裏,是她們共同築壘的自由地。
“好。”
門開了,愛被帶向了無拘束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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