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消失

消失

這一夢是歲月沉長河，春風渡黃泉。

晨曦的光影穿透紗窗，絲絲縷縷宛轉而傾瀉，落在若為求柔和的側臉上，他被刺得眼前發白，睜開眼下意識的眯起了眼，好半天才在重重暈影裏，溜了一瞬，才發現屋裏僅剩他一人。

他掀開被子活絡活絡了身體，四肢百骸傳來輕微的痛覺，倒是比昨日好了許多，他揉了揉脖子起身，依稀有些昨夜模糊的記憶，有人替他掖緊了被子。

他知道那個人必然是殷如墨，除了他，整個王府也不會有人這般對他上心。

這麽想着，神色若有所思了起來，也不知道昨晚他是幾時回去的。

還沒來得及多想，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嗖嗖之聲，若為求幾乎在一瞬間便聽了出來，那是刀劍聲。

他耍過劍，自然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若為求幾步走出門外，看見庭院之中，傅春安正在練劍，他平時沒個正形，練起劍來端着臉，長劍快速揮動，刀光劍影裏流露出肅殺的臉，真是一點兒也瞧不出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模樣來。

餘光裏瞥見若為求的身影，傅春安長劍一收，劍光劃破積雪，掀起的碎雪瞬間簌簌而落，猶如漫天花雨。

傅春安：“呦，身子好了？”

若為求神色淡淡的：“你從哪學的劍？”

傅春安咧着嘴笑：“怎的，想學？”

若為求倒也不掩飾，直接了當道：“教我我就學。”

傅春安大笑起來，小眼睛躲在陽光下，幾乎瞧不出影子來：“我教你，你倒是能學呢？”

他笑眯眯的用下巴點了點若為求的手：“拿得起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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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為求怔了一瞬，大約是心裏清楚這雙手有多廢物，站在那門框下盯着他，一言不發。

“華先生早前來看過你了，說你是夜裏着涼發了溫熱症，想來是下雨你又不好好蓋被子，所以病了，你瞧你這身板太不硬實，還想練劍？估摸着還得等個八九年……”

傅春安幾步走近，揶揄的接着說：“你可真會折騰人，昨夜若非我回去看着，你可就完了，怎麽着不得叫一聲‘恩人’？”

若為求站在臺階之上，冷淡的盯着他看：“哦。”

傅春安抱劍倚在牆柱邊：“不情願啊？”

也許是若為求冷着臉的模樣實在有些叫人看不過眼，他幾步靠近：“你這小子，怎麽見天的看誰都不服啊？”

傅春安擡手想揪住若為求的耳朵教訓他一頓，可剛過去就被若為求，有意識的別過頭擋過去了。

若為求：“靜王爺呢？”

傅春安的意圖被扼殺在搖籃裏，頗不好氣道：“你還好意思問呢，若不是為了照顧你，怎會累了一宿？”

若為求的身體在風裏怔了一瞬，聲音裏有些急：“那我去瞧瞧他。”

傅春安大手一攔，擋住他意欲跑出去的身體：“華先生給王爺點了安神香，你這會兒去豈不是打擾王爺歇息。”

若為求眼眸子一擡看他，慢聲問：“他身子，可還安好？”

傅春安哈哈一笑，大掌拍了一下若為求：“算你還有些良心，放心吧，王爺就是累着了，歇息歇息便好了。”

若為求一時無言，他心裏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他想幫忙，可又悲哀無力的發覺，自己現在什麽也幫不了。

大約是若為求那副恹恹的模樣有些一反常态，傅春安笑眯眯的偏過頭去瞅他：“你心裏，是不是惦念王爺呢？”

若為求踏着臺階，并不搭話。

傅春安依舊笑眯眯的跟上去，道：“行了，走吧，帶你去瞧瞧王爺，不過可說好了，得悄麽聲的，王爺睡覺淺，動靜大了可就醒了。”

若為求這才擡眼，心裏有些微喜，面上卻不動聲色說：“真的？”

“呵！”傅春安脖子一擡，小眼兒直沖腦門的翻了個大白眼：“瞧不起誰呢，你傅爺爺說的話，那還能有假？”

“走吧！”他擡手正想拍一下若為求的肩膀，卻意外的發現，之前還需要擡手才能碰的肩，不知不覺竟快與自己平齊了，忍不住感嘆了兩聲道：“少年人長得可真是快啊。”

*

晚香苑內積雪壓彎枝頭，滿目一片清白。

若為求邁步跟在傅春安身後，才踏上青石臺階，只聽傅春安凝神靜氣的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小聲點。”

他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蹑手蹑腳的進去，還不忘沖身後的若為求招招手，示意他快點跟上。

也許是因殷如墨正歇息，屋內昏昏暗暗，透着窗外極淡的微光，走近了能聞着屋裏淡淡的藥香，是華先生的藥，但卻不是若為求熟悉的味道。

琉璃珠串編綴的掩簾搖曳着明亮的珠光，像夜幕裏乍現的一顆顆繁星，若為求伸長了腦袋往裏看，心裏正想着殷如墨睡着了該是一副怎樣的模樣，昨夜照顧了他一宿，是不是滿臉的疲憊？

他深知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可心裏頭卻發癢般的冒出一個念頭來，想去瞧一瞧，就是什麽也不做，看一眼也挺好。

他心裏是這麽想的，眼珠子便直往裏瞅，可越瞅，卻越來越發現了不對勁。

被子松散的攤開，青瓷玉枕上毫無人影。

傅春安也察覺了不對勁，弓着的腰忽而挺直，粗蠻的揮開掩簾，急步進去，大手一把拎起被子，只見裏頭空空蕩蕩，連殷如墨的一根頭發絲也沒見着。

若為求掃視了一圈道：“不是說歇息了，這是去哪了？”

傅春安難得展露出一副沉重的臉：“王爺做事向來細致，即便有事出去，定然也會将這床榻整理的幹淨妥帖，哪裏會這般的亂糟糟的。”

他的話透着掩藏不住的擔憂，也許是關心則亂，也或許是若為求心思敏感，聽在耳朵裏，莫名生出一種恐慌感。

他忍不住想，也許是自己多想了，靜王府雖然人手并不多，但好歹也有些護衛家院，這麽大的活人，怎麽可能真就說不見就不見了，保不齊是傅春安多慮了。

若為求穩住心神的凝聲道：“興許是有什麽急事出去了，來不及收拾也未可知。”

傅春安面色裏缭繞着濃烈的憂思，興許是他平時不正經慣了，一下子展露出這副沉重的面孔來，都有些叫若為求也禁不住的胡亂多想。

傅春安握着劍，轉身道：“你別亂跑，我去尋王爺去。”

若為求既然知道了這個消息，哪裏能安心在苑裏等着，看見傅春安邁出門檻匆匆忙忙的身影，小跑着跟上去，大聲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