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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挽心從不知道自己也會有被珍重的這一天。她兩世漂泊,若浮萍般孤苦無依。

原來,她也能擁有被人捧在手心的權利。

可是她不敢,怕攝政王陰魂不散,會連累到顧長生。

她覺得自己也不配,殘敗之軀根本配不上顧長生的好。

挽心心痛如絞,眼淚汩汩而出,她忙用帕子捂在臉上,試圖去擦拭瘋湧而出的淚水。

可怎麽都拭不幹淨,她幹脆放棄,努力笑了笑,說道:“你很好,可是謝謝你,我們之間不可能。”

顧長生從地上慢慢坐起來,目不轉睛看着她,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心疼,說道:“你別笑了,笑不出來就哭吧。

可是這不對啊,我既然很好,你為什麽要拒絕我?”

挽心再次拭淚,說道:“謝謝你這麽看重我,可是不行,對不起。”

顧長生手揉了揉眉心,又晃了晃腦袋,說道:“這不對,你且等等。”

他站起身,蹬蹬瞪走到竈間去打了熱水來,他鬓邊的頭發濡濕,看出來已經清洗過。

他把熱水倒在銅盆裏,擰了熱帕子遞給她:“你且先擦拭一下,也清醒清醒咱們再談。”

挽心頓了下,伸手接過熱帕子蒙在臉上,熱意透過肌膚,讓她全身都忍不住顫抖。

一切似夢幻,似蜜糖,似□□。

臉上的帕子被揭下來,挽心睜開眼,見顧長生站在面前凝視着她,眼裏是從未有過的執着:“你好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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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心愣愣點了點頭。

顧長生将水倒掉,重又回到椅子上坐下,說道:“先前我吹了些牛,其實我也不是無所不能。比如我不會喝酒,練習過許多次,我還是不能喝超過五杯,三杯就剛剛好。”

他修長的手指緊緊捏着杯子,太過用力指尖都泛白,“因為我也害怕,怕你拒絕,所以我特意喝了酒壯膽。

但是,你只是說對不起,我們得好好理理,如果你覺得說不出口,那我問你答。“

他的神情太過鄭重其事,拒絕的話完全說不出口,她愣愣點了點頭。

顧長生平靜地開口問道:“為什麽你會說對不起我,你是已經成親了嗎,或者你已經定親,但是你不願意,所以跑了出來。

如果你已成親,卻獨自住在這裏,那肯定是他對你不好。如果你已經定親,你不願意的話,誰也不該強迫你。

你是因為這些嗎?如果是的話,沒關系,那我幫着你和離,或者退親。”

挽心覺得鼻子又開始發酸,她輕輕搖了搖頭,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她不知從何說起。

顧長生卻不放棄,繼續問道:“那是因為你喜歡的是女子嗎?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沒有辦法了。不過也沒有關系,有龍陽之好之人,你喜歡女子也沒什麽丢臉的。”

挽心的眼淚,登時被他驚世駭俗的話逼了回去,瞪着他道:“沒有這回事。”

顧長生松了一口氣,擡手拂了拂胸口,滿臉的心有餘悸,說道:“還好還好,幸好不是這樣,不然我這輩子就完了。跟女人搶女人,好似不太君子。”

随即他的神色又微微變了變,沉默了好一瞬,才說道:“是因為你不喜歡我,覺得我不好,配不上你嗎?

如果你覺得我有何處不好,請指出來,給我一個努力的方向,好不好?”

挽心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她又想流淚了,飛快說道:“不是,都不是,是因為我配不上你。”

顧長生徹底納悶了,他撓了撓頭,說道:“你沒有配不上我啊,為什麽你會有這種感覺。

我也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凡夫俗子,就是比普通人學東西快些,會讀書些,會賺銀子些。

你看我們是鄰居,又門當戶對,我覺得我們一定會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挽心不忍見到他的困惑與為難,也不想他這麽好的人,因為她而折損進去。

她深深吸了口氣,終于鼓足勇氣開了口,緩緩說道:“我本是從小流浪街頭乞讨的孤兒。只因為我的生辰八字長相,攝政王把我找了回去,成了他愛寵的藥引......”

她從那個春日的廟宇開始說起,一口氣直說到了她從攝政王手裏走出來的那一天:“你是不是覺得這些匪夷所思,我又是也會覺得這一切都那麽不真實。

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也沒名沒姓,連現在這個名字,也是因為我是藥引,所以取了這麽個名字。”

顧長生沉默一瞬,說道:“這些都不是問題,你叫什麽,姓什麽,你始終都是你。

以前你身世凄慘,可是以後不會了,我會舍命相護,用盡全力去對你好。”

挽心努力眨回眼裏的淚,她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傷疤,然後又扯開衣領,露出肩胛骨的傷痕。

“這些,都是我此生都抹不掉的印記,所以我身體一直很虛弱,畏寒怕冷,到了夏天還得穿夾衫。

我不怕死,什麽都不怕。可是你這麽好,我不能連累你跟着我受苦。因為我噩運纏身,若是給你帶來災難,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顧長生目光微凝,眸色暗沉下來,好半晌後,他才說道:“你不是噩運纏身,你只是所遇非人,不能将這些都怪罪在自己身上。

你沒有什麽做錯的地方,錯的不是你。你很有勇氣,你能反抗權勢滔天的攝政王,試圖一次次逃跑,最後靠着自己終于逃出了升天。

換了我,不一定有你做得好。如果我被抓了去,就是攝政王讓我當男寵,為了活着說不定也咬牙虛與委蛇了。”

挽心被他的話噎住,然後噗呲一下破涕為笑,他總是語出驚人,也總是能讓她笑。

她仔細算了算,自從認識他之後,兩世加起來的笑,也沒有與他在一天的時候多。

顧長生伸手過來,輕輕覆在了她手腕的傷疤上。他手心幹燥溫熱帶着薄繭,暖意順着傷疤之處蔓延開,她渾身一顫,然後半邊身子都開始發麻不能動彈。

“我不敢說不怕攝政王,因為他是瘋子,我是正常人,無法去理解一個瘋子的想法。

可是,既然他放過了你,為什麽你還要把自己囚禁起來?”

他的話好像在她心裏炸開,是啊,她逃了出來,可是她好像還是禁锢住自己,猶如仍舊被關在了那間華屋裏。

她看向覆在傷痕上的手,這才發現他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聲音中更帶着一絲顫意,幾乎是讨好地看着她。

“你再勇敢些,像以前那樣勇敢,走出來試試好不好?”

挽心的一顆心,像是汪在溫水裏,酸酸軟軟的蕩漾着,倉惶找不到歸處。

她聽到自己神使鬼差說道:“好。”

顧長生手翻轉過來,順勢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又飛快松開,慌亂起身道:“菜涼了,我再去熱一熱。”

然後,挽心看到他左右腳又互相一絆,他紮着手亂揮舞,堪堪穩住了身子,卻一下撲在了門上。

門被他撞得哐當大響一聲,他擡手捂住了額頭,痛得悶哼起來。

挽心想笑,又覺得心疼,忙上前問道:“你沒事吧,撞到哪裏了,快讓我看看。”

顧長生卻背對着她,怎麽都不肯轉過身來,嘟囔着道:“不行,你不要看,我的英明神武全毀了。若是你覺得我傻,反悔了怎麽辦?”

挽心偷笑,也不願意讓他難堪,連聲道:“好好好,我不看不看,你小心些。”

顧長生這才拿下了手,轉過身側着身子躲開她,跑去端桌上冷掉的飯菜。

挽心偷瞄過去,只見他額頭紅彤彤一塊,連着耳根都紅了。她使勁憋着,才沒有笑出聲來。

顧長生似乎察覺到她的眼神,腳底抹油跑得飛快。在竈間磨蹭了許久,才重新将菜熱好端回了案桌。

挽心再看過去,他額頭上的紅意散去了些,她忍笑偏開頭,清了清嗓子說道:“你把屋契鑰匙這些收回去吧,我相信你,用不着給我這些貴重之物。”

顧長生舀了碗羊肉湯放在她面前,慢吞吞說道:“既然已經拿出了手,就斷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用不用都沒有關系,還是放在你那裏,就當幫我保管着也行。”

挽心不去與他争辯,又商議着說道:“官媒六禮都不要了,只一張婚書就行。你可以随時反悔,我絕對不會糾纏攔着你,大家好聚好散。”

顧長生擡眼看着她,“親事怎麽辦都依你。不過我不會反悔,但是你以後若反悔,那可不行,我會糾纏着你,死都不放手。”

挽心鼓起臉頰,一眼瞪過去,他卻始終淡笑着,寸步不讓。她無奈敗下陣來,只得幹脆放棄閉上了嘴。

顧長生緩緩笑起來,說道:“以後我賺的銀子都交給你保管。不對,每天你得給我留兩個大錢。”

挽心怔住,都還沒有開始呢,他這就要明目張膽要存私房錢了?

顧長生眉眼間都是笑意,擡起下巴,滿臉的理所當然,牛氣哄哄說道:“每天我都要給你買糖回來,沒有銀子怎麽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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