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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轉瞬間新年過去，元宵節京城最為熱鬧，早早開始，街頭巷尾四處就挂滿了各式花燈，沿着護城河的人家，待天色一暗就迫不及待點亮了燈籠。

伴着河裏燈火通明的畫舫，遠遠望去，護城河好似成了一條蜿蜒曲折的星河。

挽心其實不喜這種熱鬧，尤其是到處擠滿了人，她好似又回到了擁擠的破廟，沒來由就覺得恐慌。

但是顧長生先前那句話說到了她的心裏，她雖然已經逃了出來，其實她還是把自己禁锢在那座院子中。

于是在平時天氣好的時候，她也裹得厚厚的，偶爾出去街頭巷尾走走。新年剛過，顧長生就買了一堆東西回來，準備着自己動手做燈籠。

挽心見他每天削篾片，做燈籠架忙個不停，做出來的第一個燈籠，迫不及待拿來在她面前獻寶：“你猜這是什麽？”

挽心看了半天，要圓不圓要扁不扁的東西，她實在為難猜不出來。為了不打擊他的士氣，只得尋了個常見的，勉強猜道：“荷花燈？”

顧長生默了半晌，然後點點頭道：“對，就是荷花燈。”

挽心忍笑，瞧他那明顯閃爍的眼神，就知道絕對不會是荷花燈。只是他這臉皮也太厚了，居然順着杆子爬，順勢就承認了。

以前挽心覺得顧長生坦蕩大方，等兩人關系一轉變，其實才感到他的狡詐。

比如冬至那晚，她明顯被他牽着鼻子走，一個個問題接連二三抛出來，步步為營攻城略地。他就是那戰無不勝的将軍，她這個小兵根本沒有還手餘地。

幸得他先毫無保留坦誠自己，承諾過的話也說到做到。每天只要出去，就變着花樣給她買各式糖回來。

從來不讓她進竈間，每天把院子屋子清掃得幹幹淨淨。屋子裏的東西，因為他自己一絲不茍的性格，全部擺放得整整齊齊。

就算挽心不小心弄亂了忘記放回原處，他亦不會生氣，只道：“你我的習慣不同，不必強迫大家都一樣，只要你随意開心就好，不用管我。”

挽心知道，興許山盟海誓不長久，但是只要擁有過，也就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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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生将他那個荷花燈抛在了一邊，又重新認真投入了做花燈的大事裏。

他又極為克制，只要做飯的時辰一到，會自動放下手上的東西，片刻都不拖延去到竈間煮飯。

待用過飯收拾好，他才重新坐下來，全心全意去忙手上的活。

挽心坐在旁邊看他帶來的各種游記雜書，兩人各做各的事，只偶爾說上幾句話。

他會在做好一道工序的間隙，擡起頭來看着她笑，像是老夫老妻般，卻溫馨又甜蜜。

待到他再把燈籠遞到挽心面前時，她就不用再猜了，梅花燈活靈活現，連着每個花瓣花蕊都栩栩如生。

挽心拿着燈籠愛不釋手，想起前面那個荷花燈，故意打趣他道：“先前那個也是梅花燈吧？”

顧長生也笑個不停，坦白承認了：“是。不過我是不是很厲害，只要讓我多練習幾遍，肯定能做出最好的來。”

挽心咳了咳，毫不猶豫拆穿他：“那再練習練習喝酒的事吧。”

顧長生裝作沒有聽見，然後從她手裏拿過燈籠，說道：“我還得上顏色，寫字，等好了再給你玩。”

到了正月十五這天，挽心的院子，顧長生的院子，挂滿了各式燈籠。有巴掌大的小宮燈，有銅盆那麽大造型趣致怪異的南瓜燈。

到了夜幕低垂，顧長生将所有的燈籠全部點亮，說道：“外面天氣冷又擁擠不堪，我知道你不願意出去，所以讓你在家裏也能賞燈。”

挽心看着眼前的星星點點，身上裹着厚厚的風帽，站在外面半點都不覺得冷，反而覺得心裏熱熱的，側頭看着他道：“如果你想出去，我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去的。”

顧長生思索片刻，笑着道：“等人不那麽多的時候吧，在清水巷有個楊婆婆做的湯團特別好吃。

等到人少些，我帶你去吃好不好？我怕人太多，到時候你走丢了怎麽辦。”

挽心嗔怪地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暫時走丢了我自己會回來啊。”

顧長生猛地搖頭，神情無比堅決：“不行，我們一天在一起的功夫，晚上睡覺要除掉，我去忙碌的時候要去掉，十二個時辰都快去掉了一大半。

再加上我們以前錯過的日子，就算我們能長命百歲，也沒有幾十年的光陰可浪費啊，不行，片刻都不行。”

挽心又感動又想笑，她眼神溫柔似水，盈盈看着他，說道：“好。”

顧長生喉結上下滾動，喃喃地道：“你可不能這樣看着我，我雖然是君子，但是也是男人啊。還沒有成親呢，不行，我們得趕緊成親。”

挽心愣住，然後明白過來他的話，瞬間紅了臉，嬌嗔道：“說好了等你後年春闱考中進士再成親啊，現在不能耽誤你讀書。否則到時候你榜上無名，豈不是有辱你你平平無奇天才的美名？

顧長生仰頭嘆息，“你不知道，現在這樣才是對我的折磨啊，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我還不算什麽英雄。

跟你在一起，我根本沒有讀書的心思，也不想什麽考學，只想與你攜手隐居山水田園間。”

挽心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推着他道：“快進去讀書，你這些天可是連書都沒有翻開過。晚些就晚些吧，等外面人少些的時候我們再去吃湯團。”

顧長生被挽心推着，不情不願往屋子裏走去，還反手過來捉住她的手不放，故意叫嚷道：“別動手啊，讓你放開你怎麽不聽呢。”

挽心用力往外抽着被他捉住的手，恨恨瞪着他的背影，這人不是臉皮厚，他是根本不要臉。

顧長生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笑着說道：“這位姑娘，你怎麽不聽話呢，說你你還敢瞪我，當心我還手了啊。”

挽心一氣之下，擡腿就踢，他跳躍着逃得飛快，大笑着跑進了屋子裏。

然後轉過身來，站在門口等着她，眸中波光流動，對着她伸出手來，溫聲說道：“快進來吧，外面冷。”

挽心心裏暖暖的，笑着迎了上去。

到了晚一些的時候，顧長生帶着挽心，熟練地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了他說的楊婆婆湯團小攤。

雖然已近深夜，楊婆婆仍在竈間忙碌，擺出來的桌上差不多坐滿了人。

顧長生尋了一張空着的桌子招呼挽心坐下，要了兩碗豬油芝麻餡的湯團。

待到湯團煮好端上來時，挽心一看碗裏放着三個雪白的大湯團，每個都有小嬰兒的拳頭般大小。

她驚了一跳，說道：“怎麽這麽大，太多了，我吃不完。”

顧長生笑道：“沒事，你先吃吧，吃不完還有我呢。”

挽心哪能讓他吃自己剩下的，要了個小碗舀了一只出來，剩下的兩個給了他。

她咬了一口，裏面的芝麻伴着豬油特有的味道，又甜又香，果真如顧長生所說，只吃一次就忘不了。

顧長生吃完一個擡起頭，見到挽心吃得臉頰紅撲撲的，嘴角沾了黑色的芝麻餡，他不由得伸長手替她擦拭幹淨。

挽心羞得臉一紅，将頭幾乎都埋在了碗裏，左顧右盼打量之後，見沒人發現，才擡頭瞪了他一眼。

顧長生眼裏溢滿笑意，面上卻一本正經：“其實我不想擦拭的，我耳垂上有顆痣，你嘴角長一顆，顯得我們更加般配。”

挽心被他逗得噗呲笑了出聲，見周圍的人都不解看來，又忙低頭忍笑。

待周圍的人沒看了，才擡起頭瞪他，瞪着瞪着，兩人又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不遠處的街頭，一輛馬車行駛而過。突然，車夫聽到馬車壁傳來腳踢動的聲音，他馬上将車停住了。

攝政王坐在馬車裏，掀開車簾，靜靜看着遠處那個笑容明媚的女子。

好一陣後，他才放下車簾，重新踢了踢馬車，車子又重新動起來，很快駛過了街頭，沒入了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