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直道相思了無益

直道相思了無益

“咳咳…”被掼在寬大柔軟的床榻上時,飛蓬的神魂忽碧忽藍,正汲取着重樓冷着臉灌來的靈力,一點點修複天火造成的損傷。

此地本是重樓打坐用,飛蓬住下之後,山洞內部從擺設到用具,立馬被換了個遍,是以景天回到渝州做首富後的習慣為準。他原本還想推脫幾句,但在重樓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終究沒有說出口。

“抱歉。”飛蓬現下躺在舒适的被褥裏,并不在意那一磕碰,只下意識蹭了蹭褥子,随手拉起更舒适的被褥,把自己捂了進去。這材質也不知道來自于什麽魔獸,水火不侵、冷暖自調、浮塵不染,甚至好用。

他解釋道:“可我實在無法坐視不理。”

不同于龍陽英年早逝,景天是飛蓬返璞歸真的一世,除了魂識未醒、成長環境不同,所有都和他一般無二。仁善,自然也源于飛蓬的本性。

重樓能把這個小小山洞,布置成飛蓬最喜歡的模樣,當然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神将要是想死,本座現在就成全你!”但他一想到适才所見的慘狀,就覺得怒火灼燒肺腑,氣到用手掌瞬間卡住飛蓬脖頸,炎波血刃閃爍不祥暗光,渾身殺氣大盛,言辭犀利傷人:“也省得走漏風聲、大計不成!”

色厲內荏,怪可愛的。呼吸不暢的飛蓬不自覺出了神,直到頸間微微一痛,是重樓被他現在還敢走神氣炸了。

“你!”重樓真是被氣了個半死,偏偏手臂只顫了那一回,讓飛蓬疼痛卻不會流出魂血、加重傷勢,就再也紋絲不動了。

飛蓬眨了眨眼睛,久違的戰後疲憊溢上眉頭。他卻又敏銳地發覺,頸間刃鋒被悄悄往外挪了一點點,保持了絕不會再傷到自己的安全距離。

“噗!”飛蓬便也再忍不住地笑出了聲,連疲倦的眉眼都彎得極好看:“魔尊會殺神将,可你絕不會殺我。”

重樓面沉似水,他瞪視飛蓬片刻,炎波血刃收回,人再次拂袖而去。

“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不顧生死。”飛蓬望着重樓氣勢洶洶的背影,溫聲給出了最大限度的承諾。

他光顧着承擔應下戰約該接受的懲處,卻忽視了重樓失去對手的寂寞,轉世還受了太多恩惠,日後是該有點分寸才是。

“但這次去人間,目的并非勸說敖胥。于他,貶谪輪回之人不是同胞。”飛蓬繼續說道:“若知真相,就只是需要滅口的阻礙,我自然不會送死。”

重樓踏出山洞的腳步一頓,臉色沒有變,但原本擰緊的眉梢,下意識緩了緩。

“本将也不會洩露戰機,陷魔尊于不義之地。”誰知,神将又輕輕地嘆了口氣,一句話将他自己架在了火上烤:“可本将必然全力以赴,阻止三族再次大戰。”

重樓停在不遠處,抿着唇回過了頭。

炎波血刃橫起,他的目光與飛蓬相觸,是前所未有的平淡,卻也給了飛蓬從未有過的危機感:“你不該說出來的。”

飛蓬搖了搖頭,淡淡的言語透着真摯的悲憫:“衆生何辜?”

此前,自己說出那句‘魔尊會殺神将’時雖然在笑,可彼此也都知道,并非說笑。如今固然沒了緩和餘地,但重樓再不必左右為難了。

飛蓬靜靜看着重樓,心中卻盡是釋然。

“哼!”重樓把手臂揮落下去,紅光突兀閃出,将飛蓬團團圍住:“你想阻止?好,本座拭目以待。”

飛蓬死死地咬住嘴唇,魔力汲取煞氣,在神魂之中交融、撕咬、征服、封印。

痛感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直到他虛幻的四肢百骸、五髒七竅都被填滿、凝形,才堪堪結束。

“哼嗯…”飛蓬熱汗淋漓地倒在重樓榻上,眼神已然渙散。

重樓沒有第一時間出聲。他坐到床沿,靜待飛蓬從沉寂中漸漸清醒。

那雙偶爾透着幽藍色的深邃瞳眸裏,意識逐漸凝聚。飛蓬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觸碰時,與平日截然不同的觸感。他心頭頓時五味俱陳,卻也立即将意識沉入身體探查。

果不其然,這是一具嶄新的肉身,由重樓以炎波煞氣與本身靈力所塑,完美容納神魂。而且,其本身具有極佳的防禦力,絕不會被諸如華骝之類的攻擊傷到。

除此之外,這具軀殼還不會影響自己的發揮,能動用的力量水平取決于本身,甚至能随着恢複與成長,不停提高上限。

但缺點是維持肉身的魔力似乎有限,應該會随着時間流逝而勻速逸散,大概是需要創作者經常補充的。

“有了真正的肉身,你可以随意出入魔界。”不等飛蓬詢問,重樓就伸出手,掀起貼在飛蓬頸間的那一大把濕淋淋的長發。

他的指腹有意無意撫上飛蓬衣襟,不經意地觸及了領口淩亂處白裏透紅的肌膚,臉上浮現一抹意味微妙的冷笑:“若需要靈力,本座可以随時随地為你補充。”

被解決了最大的後顧之憂,飛蓬無言以對,音調更是濕軟沙啞:“魔尊好手段。”

至于重樓沒宣之于口的嘲諷,他其實也能猜到。

如此用煞氣、魔力所塑造的軀殼,被發現只會被誤認為魔族,在人間難得信任。這也是重樓給自己的難題,自己憐衆生無辜,可若衆生不信,又該如何?

況且,既然以經過重樓之手的煞氣和重樓本身的靈力所塑造,重樓也必能借此,實時掌握自己的動向和位置。神将深知魔尊手段,想在眼皮子底下阻他的大計,難如登天。

“過獎。”重樓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去,但他心中有氣,非常想看飛蓬在人間費心費力不讨好的苦惱樣子:“神将請便吧,本座魔務纏身,不送。”

瞧出重樓在賭氣,飛蓬心頭愁緒稍有消解。他忍着笑,坐起了身,故作姿态道:“那魔尊忙吧,本将告辭。”

有意再逗弄一下,重樓剛站起身,飛蓬便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使出了魁予送的千凝魔艮。

飛蓬默數時間,在離開魔界的前一刻,才望向重樓的方向。

果然,那魔橫眉抱臂,正把頭瞥向一邊,卻又忍不住悄然回眸,被飛蓬捉了個正着。

他便瞧見,那雙赤瞳不自覺睜大些許,流露出了一些其主不自知的忿意。

仿佛聽見了那聲重樓标志性的‘哼’,飛蓬心尖上驀地一軟。

“噗!”于是,當他來到人間時,就不自覺唇畔上揚、笑意開朗了。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飛蓬落在一片桃林裏,目光所及之處,俱是充盈靈氣。

他仰頭望向峨眉浩蕩群山,遠觀能覺山勢陡峭、奇峰嶙峋,近前更見茂密植被、飛瀑流虹。

景色宜人,四季如春,實在是一番盛景。

在這等心曠神怡之地長大,又能教出那等誓死不退的小弟子,仙霞派這位掌門人,應該不會短視吧?

飛蓬登山而上,緩緩露出了笑容。

何止是不短視,這位掌門送走飛蓬眼熟的、自稱來自毒瘴泉隐村的少年使者,當即就喚道:“前輩可在?”

“失禮了,餘霞真人。”飛蓬從窗外橫梁上躍入屋內,掌中執劍。他也發覺了,這位真人已修得了地仙之體。

餘霞真人看了那把劍片刻,溫聲問道:“可是飛蓬神将?”

“你認得我?”飛蓬這下才真驚奇了。

餘霞真人笑了一笑:“蜀山鎖妖塔有一把鎮妖劍,其來龍去脈、主人如何,對仙霞派來說,可不是秘密。”

“原來如此。”飛蓬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什麽。

餘霞真人擡起纖纖素手,烹茶而待貴客:“請。”她竟半點不提飛蓬靠近後,因無法控制而外溢的魔氣。

品了一會兒茶,餘霞真人才道:“神将上次轉世,令魔尊前往人間,提前揭開邪劍仙一事,沒讓此邪物在蜀山鎖妖塔無人所知、默默變強,阻止了劫難一發不可收拾,實乃大功德。”

時隔多年,人間還真有人看破了這一點。飛蓬無聲一笑,眉眼間只有平靜,又多喝了一盞清茶。

龍陽一世,乃神界懲罰,是以剛入鬼界,便貶入輪回。可景天那一世,是他自己所定。只因在鬼界修行時,靈力固然被神界酷刑剝離殆盡,實力難以恢複,但境界尚在,甚至因沒有靈力,更加接近天道,才能窺視未來劫難的一星半點。

“無論如何,人間當謝将軍。”他們這些地仙隔了太久,才意識到其中秘密,再複盤當年,盡皆色變。

若無神将飛蓬轉世,神界夕瑤天女不會投擲神果,而魔尊也不會入世。那單憑女娲後人,就算能解後來成了氣候的邪劍仙之難,人間也必然歷經一番水深火熱、生靈塗炭。

飛蓬淡淡一笑:“恰逢其會而已。”他所修之道,一切遵循本心。悲憫純善也好,冷漠疏離也罷,離經叛道也行,俱是真我。

“這一回,将軍可又是為解衆生之難而來?”餘霞真人從舊憶裏回過神,溫聲問道。

飛蓬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天師門拿出了防禦陣法,敢問真人怎麽看?”

餘霞真人揚了揚嘴角:“天師門傳承自神界敖胥神尊,故能拿出這等陣法。可是,若想尋一件事發生的幕後之人是誰,端看誰最得利…”

“真人心中有數就好。”雖然沒直接懷疑敖胥,但天師門并非一點嫌疑也沒有,飛蓬對人間仙盟算是放心了,便含笑站起身,将照膽神劍放在桌子上。

他道:“渝州首富景天高壽而終,鎮妖劍不翼而飛,是魔尊所為。此番,人間又逢大難,魔尊念及故友,特歸還鎮妖劍。然蜀山封山已久,天師門傳自神界敖胥、不缺神兵利器,而仙盟各派唯仙霞與蜀山頗有淵源。”

敖胥,我做到這份上,你再怎麽栽贓陷害魔族,都難以徹底取信于人間仙盟了。

“好,将軍之意,我已明了。”看來,兇獸之亂、九泉異相,都與魔界無關,就依照飛蓬将軍的說法,把‘魔尊為解人間之危歸還鎮妖劍’之事公布于衆吧。

飛蓬飄然而去前,餘霞真人問了一句:“飛蓬将軍日後,會留于魔界嗎?”這一身魔氣,何去何從?

腳步微微一頓,飛蓬笑了笑:“我…不堕魔。”

餘霞真人不再多言,心底卻隐約明白了什麽。神将不堕魔,卻未曾否認,日後留于魔界之說。

遠在魔界的重樓尚且不知,如果知道,大概也會頗為高興。因為此舉雖然破壞敖胥的謀劃,亦間接給他添了堵,但好歹算是護了他的名聲。

“若再有兇獸出沒,可投信前來。”飛蓬下山前,還是叮咛了一聲:“我暫住落袈山。”那裏離天師門很近,但兩派關系疏遠,不怕被發現,頗為方便。

餘霞真人微微拱手:“好,我遣小徒送将軍一程,也與落袈山明庶門稍微通氣。”

“可。”飛蓬對于餘霞真人的體貼謹慎,也很是贊賞:“我在後山等着。”

他頓了頓,最後瞧了照膽神劍一眼,似是不經意地說道:“神劍認主,與神界有關更得青睐,比如…天師門神子。”

餘霞真人若有所思,等飛蓬一走,立即便召來白茉晴,溫聲提點了幾句。

至于飛蓬在後山涼亭,又遇上那個苗疆少年,便是後話了。

再說魔務纏身的重樓,他剛剛處理完手中事務,才把視線投向人間,便巧之又巧地瞧見了仙盟開會。

“這真是魔尊重樓所為?”天師門掌門孟章眸色連閃,他收到餘霞真人之信,怕敖胥神尊的計劃受到影響,卻因事關重大,不得不傳仙盟令召開大會。

餘霞真人神色如常:“鎮妖劍在此,焉能作假?”

“嗯。”蓬萊派天元真人按捺不住,起身認真地看了一圈,點頭道:“是古籍記載的鎮妖劍不假。”

昆侖派廣陵子也道:“昔日渝州首富景天壽終正寝,流落在外的鎮妖劍沒過多久,便消失不見。”

劍固然被景天之子送給南宮煌,可這等神劍,他們還是關注着的:“我遠在昆侖,也是聽過此事的。想不到啊,魔尊竟會還回來。”

“也罷,此乃神将之佩劍…”孟章略過了劍是魔尊送還一事,試圖掌握主動權。

本來,依仗着前不久将防禦兇獸的陣法公布于衆,所得到的贊譽支持,天師門是有可能得到鎮妖劍。但是,餘霞真人輕輕巧巧說道:“不錯,然神劍認主。”

“本門中人用劍者,已盡數試過。”她站起身來,一副退位讓賢之狀:“諸位也莫要客氣,現下水深火熱,若得神劍青睐,對付兇獸就有了底氣。”

然後,以孟章為首,各門各派掌教一個接一個嘗試,俱被鎮妖劍拒于幾步之遙。

一時間,大家都愁眉苦臉。

“上一次,是飛蓬神将轉世激發此劍。”餘霞真人這才細聲道:“或許,是要與神界息息相關之人,才能使用此劍。”

孟章臉色一變,不自覺看向餘霞真人。

餘霞真人面上微笑半點不曾動搖,仿佛沒有注意到孟章那一瞬銳利的目光。

不愧是飛蓬看中交托了照膽神劍之人,重樓默默移開視線,不打算再看下去了。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受到了,隔界傳來的、魔力被大幅度消耗之感。

滔天巨浪之中,飛蓬艱難地支撐着。

“啾啾啾!”頭頂上,細小的鳥鳴聲伴随雷電,給他些許支援。

好在飛蓬并不戀戰,等岸邊居民跌跌撞撞逃走,他便虛晃一槍,引着兇獸赤鱬遠遠繞着河道而走。

不遠處,氣喘籲籲的桑游一身是傷,總算用了隐蠱,靠着橫七豎八的石頭休息。在他身畔,白茉晴脫力地靠過來,一樣的狼狽。

直到另一個稍微大一點兒的少女,跳下雷靈獸的後背,把他們通通扶上鳥背,拿來幾顆靈果充饑:“晴妹、阿游,你們還好吧?”

前不久,明庶門本代唯一的弟子月清疏,得到餘霞真人來信,希望把神将飛蓬安置在明庶門附近了以照看。帶信的是和她關系不錯、視為妹妹的白茉晴,還有另一個苗疆少年桑游。

兩人描述了一番與神将飛蓬認識的來龍去脈,又解釋了神将飛蓬現受限于魔體,不想引人注目,才想搬遷到山清水秀人少的地方住。

月清疏聽了之後,回去同爺爺月寒山商量了一下,便愉快地答應下來。

此後,神将飛蓬住在落袈山之中,時常接到餘霞真人飛鶴傳書,前去阻攔兇獸往人多之處撒野。

月清疏撞見兩次後,持劍守在石屋外幾天幾夜,終于得神将首肯,能攜巧翎相随飛蓬左右,為人間浩劫盡一份微薄之力。再後來,這個隊伍又多了白茉晴與桑游。

“啾啾…啾啾啾!”白茉晴和桑游在巧翎背上服下果子,嗓子總算舒服了點兒:“月姐姐/月姑娘,你怎麽樣?”

月清疏臉色略有蒼白,伸手摸了摸巧翎的羽毛:“還好。”這小家夥一邊飛還一邊關心自己:“乖,巧翎,我真沒事。”赤鱬發的大招,全是飛蓬頂在前面,她只是消耗過度,沒有大礙。

桑游精神好了很多,又一次舊事重提:“唉,我真是不忿,飛蓬将軍那麽辛苦,怎麽就不能讓仙盟各派知道呢?就算他現在是魔軀,也為人間出了那麽大力!”

“我非人非神非仙非魔,這身份還是不要外洩的好。”坐在最前面的飛蓬回頭,神色是一貫的清冷淡然,但聲音算得上溫和:“嗯,到了。”

“咳咳咳。”打發幾個小輩該休息該療傷的趕緊去,飛蓬關上石屋的門,顧不上形象地靠在石壁上,咳嗽個不停。

兇獸也有強弱之分,赤鱬非是易于之輩,他受了多次攻擊,這具身體的魔氣被消耗很多,連帶魂魄受到輕微晃震。

雖然不算受傷,但确實有點暈眩。再加上冰冷河水裏泡太久,飛蓬不免有爆發寒症的趨向,一時間不停地打寒顫。

“嗚嗯…”便在此刻,一只手從背後扣住飛蓬的小腹,将他猛地拉進自己懷裏。

這動作很快,飛蓬只來得及擡起頭,就被一根滾燙的手指,戳開正咳嗽而不停啓閉的唇瓣。

“重樓…嗚嗯…”他在一片幽暗的石室中,迎上重樓暗沉沉的紅瞳,只察覺到灼燒的火苗從被觸碰的腹部,直燒心房肺腑。

又有無法形容起熱性的烈酒,貼着上颌一滴滴地滑落至咽喉,美味地讓飛蓬意識迷離,無意識地吸吮與癡纏,想要更多、更烈。

這些無疑都是灌入體內的魔力,只是一淺一重、一剛一柔,帶給他仿佛高燒的錯覺,只能手軟腳軟地陷在重樓懷裏無法起身,連呼吸都似有不暢。

精血裏蘊含的魔力更純正,重樓等飛蓬找回理智、不再吸食,才将他打橫抱起,往四周看了看。

倒是不意外飛蓬這個暫時居所的簡陋,但重樓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哼!”

“別…”飛蓬被他冷哼地當場一個激靈,下意識想要阻止重樓。

自是未果。

下一霎,石床上多了厚實毛絨的墊被,還有舒适的枕頭、被褥、暖爐,地上甚至還出現了裝滿熱氣騰騰靈水的寬敞浴桶。

“倒也不必如此吧…”飛蓬哭笑不得。

但重樓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扒了在河水裏泡得幹巴巴的濕衣,把身上已經不太冷了的飛蓬泡進浴桶。

“好好休息。”重樓最後抖開床上的被褥,把暖爐塞進裏面焐好,急急忙忙回了魔界。

飛蓬狐疑地看着重樓的背影,總覺得他像是落荒而逃。

不過,為什麽自己心跳不正常地加快了呢?飛蓬撫上心口,隐隐約約覺得,這令心跳加快的情緒,非是自己的。

魔界,炎波泉。

“嘭!”重樓跳入一望無際的靈力源頭,飛濺起一層又一層岩漿。

黎火金吾被活生生吓醒了:“你在幹嘛?”雖然魔尊實力強大,墜入地火源頭,只等于洗個熱水澡,可這外人看來等于自殺的畫面,還是怪吓人的。

“無事。”重樓甕聲甕氣地回答,心上人渾身□□地泡在浴桶裏,完全沒有被看光的意識,之前還眼神迷離,倚在自己懷裏舔舐手指,他再留下能忍住才怪。

這麽想着,重樓安靜地沉浸在精純地火之中,任由火力一次次席卷而來,壓過他的體溫、消解他的欲念。

“紫萱…”不經意間,他偏過頭,忽然瞧見高處的岩石縫隙裏,盛開着一朵朵金燦燦的萱花。

紫萱死後,重樓從人間尋了許多萱花種子,種在炎波泉之中。仿佛這樣,就能告誡自己不要和紫萱一樣,一意孤行、執迷不悟,終至一無所有。

可是,心哪是容易管住的呢?

“飛蓬…”重樓猛地閉上眼睛,明知留飛蓬在人間,是此次計劃的最大阻礙,卻還是舍不得對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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