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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師辦公室外,是條走廊。
走廊長長的,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鋪滿幹幹淨淨的雪白瓷磚。當太陽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瓷磚就被鍍了一層耀眼刺目的金。
時間不早,校園裏人基本走光,此刻,走廊只有一個背影。
依舊是黑色,高大,挺拔,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很低,低到看不見臉。假如不湊近仔細辨認,絕對無法認出那人是誰。
但就算是在挨挨擠擠的人群中,桑彩也總能一眼認出,那是洛燃。
她出來的算是及時,洛燃還沒走太遠。
桑彩望着那個背影,張張嘴,“洛……”
她想叫住洛燃。
桑彩:“洛……”
可不知道為什麽,簡簡單單地喊個人,居然能失敗兩次。
問題出在桑彩這裏,桑彩叫不出洛燃的名字。
明明,她以前把洛燃的名字挂在嘴邊,叫過不止百遍千遍,有事沒事就叫幾次。現在,這兩個字卻變得難以啓齒。
世事變化真是難以預料。
但桑彩沒空感慨,她抱緊盒子,目标明确,向那個背影追去。
洛燃步伐從容,走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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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空蕩,腳步聲在回響,紊亂,急促。
他明明能很清楚地聽見,卻不回頭,甚至瞥也沒瞥一眼。從始至終淡定走自己的,漠然到有點刻意。
更氣人的是,桑彩差一點就追上他的時候,他忽然很生硬地拐了個彎,整個人消失在她視線範圍。
那條路分明通往死角,出不了教學樓。
他簡直像故意耍人玩呢。
桑彩抱着盒子,沒能立刻反應過來,多跑出半米,腳步一滞,慢半拍剎住車。不高興地皺起眉毛,退回去,認命般跟着洛燃一同拐向死角。
漸漸拉近距離。
拉近距離之後,她空出一只手,伸過去,直接去拽他的手。
結果,剛碰到他手腕,他一動,她指尖勾住了他腕間那根黑線。
拉扯間,黑線無聲斷裂。
斷掉的黑線從洛燃腕間靜靜滑到地板。
走廊寂靜了。
兩道腳步聲同一時間停了。
只剩下微風徐徐。
桑彩視線自上而下,垂眸,看白色地板上黑色的線。
黑線真就只是一條黑線,簡簡單單,沒有任何裝飾,也不帶吊墜,線條偏軟。此時彎曲着躺在地板上,這麽細細一截,分外紮眼。
桑彩看着這條線,陷入沉默。
看着看着,莫名覺得眼熟。
一定在哪見過。
在哪呢?
哦——昨天試鏡遇上洛燃,洛燃腕間戴也是這條手鏈。
看來,這是他的心愛之物?
桑彩睫毛快速抖了幾下。
洛燃從前家境就好,私服看似簡單,其實不少是定制款。她以前兼職好幾個月,給他買了件七百塊的白T,挂在他衣櫃裏,是最廉價的一件。
之後桑彩再沒送過他像樣的禮物,那年她衣櫃裏的衣服,均價不超過一百塊。
現在,他是光環加身的大影帝。他的心愛之物,哪怕只是這樣一條看上去很普通很簡單,丢在馬路邊恐怕撿都沒人撿的黑線,也絕對絕對,不便宜,不簡單。
場面靜止,氣氛凝固。
一時間,連空氣都像無法流通。
桑彩內心風流翻湧,表面波瀾不驚。
沉默半晌,她微皺皺眉,彎下腰,指腹捏着黑線一端,小心翼翼,将黑線從瓷磚上面拎起來。
期間,洛燃一直沒有出聲。
看神情,不像生氣。
可是,也不像完全不在意。
桑彩剛才有注意到,黑線斷的時候,他稍稍愣了下神。
這可太讓人不安了,桑彩記得以前她弄壞他的表,他表情都沒變化。那會兒他們沒談戀愛,她不知價錢,硬要賠償,他還很不在意地拒絕了她。
後來才知道,她弄壞的手表要幾十萬。
這條黑線該不會比表貴吧?
“多少錢。”桑彩快速而仔細打量一番黑線,沒看出它是否壞了,也沒看出它多少錢。她把線遞給洛燃,故作不在意:“我賠給你。”
一百萬也認了。
可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黑線剛掉那會兒,洛燃都沒太大反應,只是不明顯地微微一愣。她這句話說出來後,他竟直接冷下臉,身周氣壓驟然降低。
黑線遞到面前,他也沒立即接,一手拿時間膠囊,另一手仍然安靜垂在身側,唯有眼睫微動。
他擡眸,定定凝望桑彩。
這次,終于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洛燃眼眸漆黑,眼神很冷很冷,沒有絲毫溫度,冷得能凍死人。
第一次,桑彩見到洛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
洛燃性格冷漠,也正是因為冷漠,他很少在意什麽,不對任何事物多加關注。別人惹了他,他不生氣,就是因為不在意,不在乎。
要深入了解他才會知道,他這個人,骨子裏其實有點傲。
桑彩不得不承認,她被他這個眼神吓了一跳。
怎麽了,很珍貴嗎?比手表珍貴,比一百萬珍貴?
有什麽特殊意義在裏面嗎?
桑彩:“我——”
“不需要。”
桑彩話音未落,被洛燃冷冷打斷。
“扔掉吧。 ”他說。
“……”
瞥了眼桑彩手裏的黑線,他轉身,又走掉了。毫不遲疑,毫不留戀。
桑彩被他這不同尋常的反應弄得有點懵。
她茫然看着他,沒搞明白他這态度是怎麽回事。如果不珍貴,為什麽會生氣。如果很珍貴,為什麽要她丢掉呢?
但此刻不是弄清這件事的時候。
好不容易追上洛燃,無論如何,拿回那封信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情。
附近沒垃圾桶,桑彩随手把黑線擱在身旁的大理石窗臺上。很執着地再次跟上去,“等等。”
這次,距離縮短之後,她沒有情急之下再拉洛燃的手。
算是長了教訓。
洛燃倒好,她不拉,他不停。
像沒聽見一樣,洛燃自顧自走着,腳步頓都沒頓一下。
桑彩氣喘籲籲:“你等一下!”
他還是不肯停下。
桑彩簡直要被他氣死了。
桑彩擡胳膊:“站住,你站住!”
終于沒忍住,又上手了。她一把扯住他的袖口。
被桑彩扯住袖口,洛燃不走了。
停下了,但,背對着她。
她松開扯着他袖口的手,繞到他的面前,擋住他的去路,防止他一聲不吭再次走掉。
“你先別走!”桑彩追他追了一路,氣喘不勻,肺都要炸掉了。
剛才他還死活不停。
兩次!她叫了他兩次!
他當做聽不到!
弄壞黑線那會兒的風度完全消失,桑彩現在,是一絲一毫的耐心都沒有了。
她胳膊一伸,把抱了一路的盒子往前送,沒好氣道:“給,你的。”
盒子的一角甚至輕輕抵到了洛燃胸口。
硬邦邦的。
洛燃被這麽怼着,不動,不躲。臉上還是剛才那副神情,冷得吓人。
聞言,他垂眸瞥一眼盒子。
只有一眼。
第二眼都沒看。
“不要。”他拒絕道。
桑彩:“?”
桑彩:“這是你的啊。”
她捧着盒子往前又頂了頂,語氣更不好了:“這裏,都是你的東西。”
“……”
他無動于衷。
桑彩拿着輕飄飄的盒子:“不知道裝了什麽,或許什麽也沒裝反正這是你的。”
“……”
還是無動于衷。
桑彩:“……”
桑彩指指他那裏的盒子:“你那個,是我的。”
“不是。”
這次洛燃有反應了。
他擡起垂在身側的那只手,指關節在盒子上輕扣了下,不重的一聲,示意桑彩看一眼貼在盒子上的标簽。
白紙黑字。
标簽上印着洛燃二字。
桑彩:“……”難不成,洛燃忘了六年前的事?
還真有這個可能。
畢竟對他而言,這不是什麽重要事情。
“是這樣的。”桑彩心情莫名差到極點,硬邦邦解釋:“六年前,埋時間膠囊的時候,我們倆說好了,你的膠囊裏放我的東西,我的膠囊裏放你的東西。”
“所以——”
她指指自己手裏的盒子:“你的。”
又虛指了指他手裏的盒子,“我的。”
末了,沒忍住,口氣不自覺帶上了點質問:“你忘記了?”
洛燃:“哦。”
桑彩:“???”
哦???!!!
哦什麽哦?哦是什麽意思?哦是記得,還是忘記了?
桑彩瞪着洛燃,無聲瞪了好半天。
洛燃似乎沒察覺她越來越糟的情緒,不閃不避,閑閑地擡起手動動帽檐。
帽檐擡高。
算了。
桑彩看着他的臉,心想,不重要。
他記得能如何,不記得又怎樣呢?
沒有意義。
信拿回來就可以了。
拿回信,然後馬上與他恢複陌生人關系。
以後他再也氣不到她,這是最後一次了。
桑彩把自己哄好了。
想到以後不用面對洛燃,她對他有了一點耐心。再次晃一晃手裏的盒子,示意他接過去。
“那麽,給你。”
語氣也好了一些。
洛燃:“不要。”
然而,她又一次遭到他的拒絕。
桑彩:“????”
桑彩今天真是搞不懂了。
“什麽不要?”她傻兮兮的,“可是,這就是你的東西啊,你的東西你為什麽不要啊?”
“……”
“我剛才說的話你是沒聽懂嗎?”
“……”
桑彩把六年前埋膠囊的過程又詳細解釋了遍。
“所以,”她總結:“這個是你的。”
洛燃靜靜看着她,面無波動。
桑彩沒發現,比起剛才,他眼神明顯有了一些溫度。
“算了。”桑彩放棄解釋了,她就沒見過這麽難溝通的人,“你的東西你愛要不要吧,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這總行了吧?”
桑彩下巴揚了揚,指指洛燃那裏原本屬于她的盒子,“那是我的。”
“……”
洛燃沒回應。
桑彩說,“給我。”
洛燃沒說話,只是再一次淡定擡起手,用指關節輕扣盒子上他的名字。
這就是不給的意思。
桑彩:“……”
桑彩真是萬萬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她把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洛燃硬是霸着她的東西不給。
他是缺這麽個盒子,還是單純想與她作對,想把她氣死啊?
但,東西在人家手裏,以他倆現在的關系,她也不能硬搶。
誰讓那盒子上,千真萬确印着洛燃的名字。
桑彩此刻真想把六年前的自己暴打一頓。玩什麽不好?她偏偏玩浪漫。跟誰玩不好?她偏偏跟洛燃。
但——話又說回來了,她的東西還在人家手裏呢。
桑彩深吸一口氣。
默了默,她忍氣吞聲道,“名字是你的,盒子是你的……”
說着說着都有點咬牙切齒。
她擡起手,用指尖指了指洛燃手中的盒子,“但裏面東西,都是我的。”
洛燃:“哦。”
語調平平。
也不知道又在哦個什麽。
桑彩壓着火,提議,“不信,打開看看。”
她說着話,直接上手,手一揚,掀開蓋子。
蓋子之前被打開過,這會兒再打開非常輕松,非常容易。
洛燃也沒有阻攔,安靜看着蓋子被掀。白色蓋子一開,頓時露出一片鮮豔。
粉色的發圈,紫色的發帶,珍珠白的耳飾,淡紅色的手鏈……
其中,桑彩要找的粉紅色信封在雜物最上端靜靜躺着。平平整整,一絲褶皺也無。
她目光在信封上多停留了幾秒,若無其事移開,心噗噗跳。然而語氣尋常:“看,裏面都是我的東西,還給我吧。”
補充:“發圈什麽的總不會是你的吧?”
說話的時候,她眼神不住地飄到洛燃那邊,忍不住又多看了信封好幾眼,心裏恨不得再一次直接上手。
洛燃:“不。”
洛燃很自然地從桑彩手裏拿回蓋子,慢條斯理蓋上盒子。
“是我的。”他說。
蓋好 ,第三次,他淡定敲了下盒子上他的名字。
相當固執。
桑彩恍然想起,那标簽還是她幫他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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