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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彩簡直把畢生的耐心都耗在今天了。

好話壞話說盡,洛燃油鹽不進。

抱着一個裝滿花花綠綠小女生飾品的盒子,他居然能臉不紅心不跳,硬說這盒子是他自己的?

東西也不認,解釋也不聽,只看标簽,只看名字。

死板又固執。

盒子上那個印有他名字的标簽,還是她幫他貼上去的呢。難不成,他也忘記了?

還是說,他當初根本沒有關注這種對他而言無關緊要小事情?

嗯。

很有可能。

以她對洛燃的了解,洛燃不會分出記憶力與注意力給類似的細節,永遠不會。

所以來的路上,桑彩設想過很多種可能。也許她能順利拿到想要拿的東西,也許不能。兩個走向,受多種因素影響。時間,同學,老師……

她唯獨沒想過洛燃會參與其中。

沒覺得,洛燃會成為影響結果走向的重要因素。

洛燃啊,他可是洛燃。

洛燃怎麽會來拿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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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沒有成為應該時刻注重隐私的公衆人物,他也不會來的。

他不想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桑彩認為班上沒有人能聯系上他。

最多最多,只能聯系到他的助理。

洛燃不止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與班上其他同學也是。

以前洛燃和她一樣,不合群。但她的不合群就只是不合群,他的不合群,卻莫名有種不屑與普通人為伍的意味。

當年她與洛燃在一起,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鏡。仿佛她把他拉下神壇。

桑彩是萬萬沒想到,沒想到洛燃這尊神今天會“屈尊降貴”來到學校。沒想到洛燃竟然會拿東西。更沒想到,洛燃不但拿了東西,還如此厚臉皮地拒絕還她東西。

她都忍氣吞聲把緣由反反複複解釋兩次了啊,兩次!

那麽仔細,那麽耐心。

桑彩算是明白了。

別說兩次,哪怕她把緣由再解釋個千次萬次,都不會有用的。

洛燃不是聽不懂她的話,也不是不相信她。他只是單純地不想把東西還她,單純地不想讓她稱心如意,僅此而已。

……

桑彩定定盯着洛燃,一秒,兩秒,三秒……

“行,”她點點頭:“你的。”

“你的就你的。”

雖然是用認命的口氣說出這句話,但她心裏那股火,是怎麽壓也壓不下去。

桑彩本身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尤其在洛燃面前。

在洛燃面前,她往往更加放飛自我。

“我不要了。”

她擡眸看着洛燃,賭氣說:“一個破盒子,你喜歡送你好咯。”

洛燃眼睫低垂,也靜靜地看着她,眼神專注,沒回話。

雖然沒回話,但明顯很認真地在聽桑彩說話。

“哦,我說錯了。”桑彩沒注意到他認不認真,她想到什麽,拖着長調改口:“不是送你,本來就是你的。”

她故意刺他:“發圈,項鏈,耳環,信……通通都是你的。”

洛燃:“……”

洛燃視線別開半秒,擡手動動帽檐。

似乎是不自在。

不等被桑彩發現,他手自然垂落,恢複坦然。

桑彩瞥了盒子上的标簽,冷哼:“标簽也是你自己貼上去的,都是你的。”

洛燃聽了這話,下意識垂眸,看标簽。

盒子上,标簽略微歪斜,細看位置不是很正。但能瞧出貼标簽的人很小心很慎重,貼的時候不是随手敷衍往上一拍,細長的标簽平平整整。

洛燃看着标簽。

桑彩看着洛燃。

好像又回到從前。

以前争吵,總是桑彩站在洛燃對面滔滔不絕說大半天,洛燃就安靜聽着,不做表示,不肯回應。

哪怕桑彩踩髒他新買的白球鞋,抓皺他幹淨的白襯衫,拉起他胳膊在他手腕留下牙印……

他通常都不會有太大反應,被咬了只皺皺眉。

好像不管桑彩做什麽他都接受,他都無所謂。

然而,他越這樣,桑彩越不高興。

不高興他對她的情緒變化不上心,不高興自己一個人唱獨角戲。

每一次,一定要作到鬧到他表現出對她在意,她才肯罷休,她才肯滿意。

以前啊……

以前不懂事,貪心。

竟然奢望得到洛燃的愛意。

一陣風刮過,拂動桑彩帽檐下散落的長發。

桑彩抿了抿唇,從回憶裏抽離。

此時,洛燃仍然在看标簽。

他安安靜靜垂着眼眸,睫毛纖長濃密。

好看是真的好看。

無情也是真的無情。

桑彩盯着他三四秒,抱着盒子,轉身。

東西拿不回就拿不回吧。

反正從今以後,他們兩個人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走出大約兩米。

身後傳來若有若無一聲提醒:“反了。”

桑彩腳步一頓,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剛才追人追到了死角。

沿着這條路往前,根本不能通往出口。

背對着洛燃閉了閉眼,桑彩故作自然地回過身。

洛燃仍站在原地,沒低頭,沒看标簽,似乎正看着她。

她視線在他身上一掠而過,并不停留,也沒看清他是什麽表情。目視前方,抱着盒子筆挺挺走向前。

路過洛燃時,桑彩還故意撞了一下他的手肘,并且沒有跟他說對不起。

蹬蹬蹬蹬,撞完人,她腳步不自覺加快,抱着盒子自顧自走。

走着走着,看見了個垃圾桶。

桑彩心裏一動。

有關洛燃的東西,很多年前她處理過一批。

那時候她剛離開學校,晚上住地下室,白天出門給人洗碗,窮得一天只能吃一頓飯。即便如此,她還是一件一件,把有關洛燃的東西都整理出來,一個不剩地扔到了垃圾站。

忘記一個人,就從清理掉有關他的東西開始。

桑彩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所以,盡管對盒子裏的東西有點好奇,盡管想知道洛燃是怎樣寫的那封信,她也不想留下盒子。

最近想起洛燃的次數越來越多,她必須盡快恢複正常生活,不能再想起以前。

以及,桑彩絕對不願意承認的一點——

假如盒子裏真的只有很敷衍很簡單的一封信,她會傷心。

可是垃圾桶本就不大,裏面東西又多,亂七八糟各種雜物簡直要溢出來了。目測,裝不下這盒子。

只好等等再扔,等找到一個空的垃圾桶。

暫時無法處理盒子,桑彩也就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

走幾步,鬼使神差回眸。

身後,洛燃距她不遠,高高大大一個,腳步閑閑散散。

原來他也知道另一邊沒有出口。

原來他也想離開學校。

怎麽她不追他,他就變正常了,不固執地悶頭往死角走了?

原來剛才真是故意的啊。

故意不想被她追到,故意耍着她玩。

桑彩腳步一點一點,慢下來。

片刻。

她像做好什麽決定,返回去,停在滿當當的垃圾桶前,略微彎腰,只用一只手,把盒子撇在了垃圾桶旁的地板上。

砰——不重的一聲。

在寂靜的走廊內,這一聲卻顯得尤為清晰。

清晰到像有回音。

扔掉盒子,桑彩馬上想看看身後的洛燃此時是什麽表情什麽反應。

但她忍住了,硬是沒有順着自己的心意回頭。空着雙手頭也不回走掉時,她心想,洛燃大概率不會有任何反應,大概率根本就不會在意,沒有表情。

她何德何能啊,竟然以為自己有本事影響洛燃的情緒。

未免太過高看自己。

一時沖動的報複行徑讓她爽了大約只有半秒,半秒後,她就意識到,報複不到。

桑彩扯了下唇角。

她想笑一下,沒笑出來。于是恢複面無表情,冷着臉走路走得更快。

桑彩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她扔掉盒子以後——

兩個人的走廊裏,分明只剩下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

沒能拿回心心念念一直想毀掉的信,桑彩一路都板着臉。

很明顯的不開心。

肚子餓了一整天,回家後她也沒怎麽吃飯,沒胃口。嘴上說着困了,早早回到卧室。

小何放心不下,又推門來看了好幾次。

每一次,桑彩都是捂着被子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像睡着了一樣。

呈現出的都是同一個姿勢。

小何也就以為她睡着了,沒再來看。

桑彩當然沒有睡着。

她心裏亂糟糟的,經歷了這一遭,怎麽可能睡得着。

下午積攢的壞情緒漸漸散去,桑彩找回理智,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後悔六年前寫下那樣的一封信。

後悔今天沒再堅持堅持,把那封信拿回來。

洛燃不給她,她就不要了嗎?那是她的東西啊。

實在沒辦法,她直接動手搶不就好了?

無論如何,洛燃不會在走廊裏跟她拉扯。

……

不過,現在怎麽想怎麽做都晚了。

洛燃一定已經看完那封信了。

現在他不知道在怎樣笑話她呢。

面上不笑,心裏也要詫異上一陣子。

她居然有過這樣的癡心妄想。

想嫁給他。

想跟他有以後,有未來,有一個家。

她怎麽會有這樣的癡心妄想呢。

他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短暫在一起過就已經算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且——

黑暗中,桑彩睜開眼,無神地望着虛空。

她出神般,眼一眨不眨,望着天花板一望就是許久。

在她自以為是頭腦發昏,一頭栽入熱戀中的時候,洛燃對她充其量是同情,是喜歡。

在她得知真相傷心遠走以後,他或許有過懊悔,有過愧疚。

可是,她相信。

在懊悔與愧疚過後,他感到更多的,應該是卸下責任丢掉累贅時一身輕松。

這些年,沒有她,他過得該有多輕松啊。

黑暗中,桑彩閉上眼睛。

眼睛盯着一處太久,酸了,她伸手揉了揉,揉出滿手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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