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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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漆黑,無月,夜空中只能看見零零散散幾顆淡淡的星。
桑彩沒有去吃晚飯。
她只身坐在距賓館不遠處的湖邊,低垂眼眸,望着沒有波動的湖面靜靜出神,黑色長發被風吹得舞起來又落吓。
天色已晚。
小鎮晝夜溫差不小,這時候的空氣是有一些涼的,偶爾有行人走過去,一個個一身長袖長褲。桑彩瘦瘦弱弱的,穿着無袖長裙坐在風中,簡直像會被風随時吹倒,裙擺搖搖欲墜,臉色雪一樣白。
她也冷,唇色泛白了,裸露在外的皮膚冰冰涼涼。
雖然冷,可實際上感覺還蠻惬意的。
坐在湖邊,聽着水聲,聽着隐約的車聲人聲,她漸漸卸下壓力,漸漸感到輕松。
難得,可以放空大腦,可以不用想去想任何事情。
不用想以前,不用想明天,不用想洛燃。
白天那些混亂紛雜的思緒,在此刻可以抛開可以抛遠。任何事情……通通不用考慮。
于是桑彩坐在這裏,一坐就是好長時間,遲遲不願離去。直到人煙漸稀,桑彩意識到時間不早,明天必須早起拍戲,才磨磨蹭蹭地起身,按原路返回去。
在回賓館的路上,很意外的,她碰見了小何。
确定了不遠處那個身影真是小何,桑彩心裏驚訝得不行。小何雖然年輕,但有着老年人一般的作息,早睡早起,作息一向規律。怎麽都這會兒了,快要到深夜了,她還沒有睡覺?
接着,走近了,發現小何懷中抱着一只用外套裹住大半身軀的小奶貓,她眨眨眼睛,她又揉揉眼睛,驚訝轉為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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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
仿佛是為了應景,為了給桑彩解答疑惑,被桑彩發現以後,小貓咪呀咪呀地叫出聲。
——真是只貓!
——哪來的貓?
桑彩眼睛微微長大,望着那只貓随小何腳步越來越接近她。
距離拉近,小何終于也看見桑彩了。
發現桑彩,她腳步稍稍一頓,低頭,動作迅速地拉起外套,完完全全遮住小貓。
被外罩整個罩住,世界變黑,小貓安靜一瞬。接着,隔着薄薄一層衣料,堅持不懈地繼續咪咪喵喵,叫聲弱弱的,像在抗議。
貓叫聲在耳邊不斷回響,桑彩脊背一麻,皮膚表面霎時間冒出一層雞皮疙瘩。
本來想上前悄悄,沒想到卻不由自主定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桑彩眼睛盯着小何懷裏外套下那一團,眼睜睜,看着小何與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然而小何不知為何像往前一樣到她面前說話,人停在一米外,就不動了。
桑彩:“?”
“怎,怎麽了?”小何不過來,桑彩反倒奇怪:“停那麽遠幹什麽?怎麽不過來”
說着話,忍不住又向那團看了一眼。
貓真的很小很小,被藏在外套底下,隆起的幅度輕微。它不叫的情況下,如果路過的人不仔細看,還以為小何真的只是抱着外套。
見小何沒有走過來的架勢,桑彩猶豫了下,主動邁步向小何走過去。
沒想到,小何見她走過來,一愣過後,反應很大地立即倒退一步。
桑彩不解,腳步緩下來:“?”
小何大聲提醒道:“這是貓!”
像是以為桑彩沒發現那裏有貓。
桑彩:“……”
桑彩步調恢複,被她這過于誇張的反應搞得有點糊塗。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啊。”
這一聲接一聲的,誰能聽不出有貓啊。
桑彩走到小何面前,停下。眨眨眼睛,低頭,擡了擡手,作勢要掀外套。
可是,她的手躍躍欲試在半空中懸了半天,好一會兒都沒能落下去。
猶豫再猶豫,猶豫到最後,放棄了。收回到身側自然垂落。
“怎麽不掀開呀。”動不了手,桑彩只好動嘴。提醒小何:“你要悶壞它了。”
“啊?”小何有點反應不過來,“你說掀開?”
她又一次提醒桑彩:“可是,可是這是貓啊。”
桑彩:“我知道這是貓呀。”
小貓在外套底下又叫了幾聲。
聲音微弱,可憐巴巴。
桑彩語氣有點急了,催促:“快,快掀開吧。”
小何遲鈍地:“啊這……”
還是沒掀。
她語氣不确定地又問了桑彩一遍:“這是貓啊,你不害怕貓啊?”
“我……”桑彩遲疑了下,“我不怕。”
——其實是怕的。
因為小時候發生在她身上的一些不好的事情,桑彩曾經非常非常怕貓。怕貓怕到聽見貓叫聲都不行,十分誇張。
遠遠捕捉到流浪貓的影子,定會繞着走。
她清楚記得有一次,她和洛燃在影院看電影看到睡着。大熒幕上出現只貓。
一聲貓叫,她頓時被吓醒。
醒來,是在洛燃懷裏。
她手攥住洛燃衣角,緊緊的。
洛燃垂眸,沒因為衣服被她攥皺而不耐煩。他研究了一陣她煞白的臉,明白過來,像拍嬰兒那樣,輕輕慢慢地拍她後背,帶着安撫意味,一拍就是好長時間,直到電影落幕。
那是他難得溫柔。
也是因為這個,桑彩發現洛燃還挺心軟。
知道她怕貓之後,後來,每一次他們兩個碰見貓了,他都會在她面前保護她不害怕。
哪怕他們正處于冷戰中,在吵架;哪怕遇見貓的上一秒,桑彩剛打過洛燃一下,踩了洛燃一跤。
見到貓,洛燃立即把她拽到身邊。
他從來不會丢下她讓她一個人面對貓,從來沒有以此報複過她。
他不會讓她害怕。
後來,桑彩身邊沒有洛燃了。
她開始獨自生活,從地下室搬到出租屋,從出租屋搬到另一個出租屋。在城市之間輾轉。
某個她住了半年的出租屋附近,流浪貓數不勝數。每晚,凄厲的貓叫聲伴随着她入眠。
某個她住了三個月的出租裏,室友養着一只胖胖的橘貓。
很奇怪,明明桑彩總躲着那只橘貓,明晃晃表現出對它的不喜,那只橘貓卻很喜歡桑彩,總是黏着桑彩。時不時地,給桑彩搞個突然襲擊,隔三差五就會鑽到桑彩房間裏去。
數不清多少次,桑彩起床掀開被子,對上一只無辜貓臉,尖叫着徹底清醒。
也數不清多少次,胖橘把她堵在家裏各個角落,尾巴翹起,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晃來晃去,非要讓她摸摸它的頭,摸舒服了,它才肯放她走。
數次經歷過後——
與其說是習慣,不如說是麻木。
到了現在,桑彩不再那樣誇張地害怕貓了。見到貓,也不再需要誰的保護,也不需要誰的安撫。
她已經成長為一個任何事情靠自己解決的大人了,她可以克服對貓的恐懼。
任何人都是會改變的,任何人都會長大。
桑彩也可以。
“原來你不怕貓啊。”小何恍然,“我就說嘛……”
洛燃怎麽會知道桑彩怕貓。
即使他奇跡般真的知道桑彩怕貓,也不會提醒她啊。
劇組裏誰不知道,桑彩與洛燃關系不好,非常不好。今天中午,他們倆還打起來了呢。
他沒道理提醒她吧……
小何那句話沒有說完,桑彩茫然不解:“說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小何回神,沒繼續往下說。
見桑彩似乎真不怕貓,她總算小心翼翼地掀起外套,抱着貓,送到桑彩面前給桑彩瞧。
“看,是個橘貓。小小的,還挺漂亮呢,就是太瘦。一直叫,可能餓了。”
小何說着話,用指腹不重地撫摸了幾下貓頭,動作輕輕的,聲音也輕輕的。
像是怕把小貓吓到。
桑彩低着頭,眼巴巴地看着小何摸貓。
看了好一會兒,到底沒敢伸手,像小何一樣也去摸貓。
只是提議道:“先帶回去吧,看看過幾天能不能給它找個主人。”
學着小何的語調,她聲音也輕輕的。
小何聞言,興致明顯變得高昂,重重一點頭:“嗯嗯好!”
好心情持續了沒多久,很快,桑彩又開始為了吻戲犯愁。
第二天,去片場的路上,她臉色凝重嚴肅,腳步像心情一樣沉重。捧着劇本,樣子不像是去片場,而像是上戰場。
路上,又碰見洛燃好幾次。
她已經麻木,直接無視他,假裝沒有看到。
經過昨天整個下午的躲藏,她明白了,片場就這麽大,真要完全避開一個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沒有她想的那麽容易。
越刻意想避開誰,就越會與誰遇到。
不如順其自然。
不如還是像一開始那樣,盡量地無視他就好。
好在,洛燃也不是什麽多事的人。兩人相遇時,他只是淡淡地掃她一眼而已,眼裏沒有什麽異樣情緒。
就這樣,這個上午相安無事地緩慢過去了。
桑彩與洛燃的吻戲,被洛桡安排在了傍晚。
衆所周知,他們倆從來不會坐在一起對戲對臺詞。于是在接近傍晚的這段大把空白時間裏,桑彩什麽都有沒幹,一直忙着焦慮。
她試圖安慰自己。
——演戲而已。
——又不是沒有親過。
——以前親得難道少嗎,不少啊。
——這都是為了賺錢,為了生活。
然而,沒用,通通沒用,桑彩還是很不自在。
雖然表面鎮定自然,自然到誰都看不出什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裏面有多古怪。
這也難怪。
——跟前男友,白天一同在劇組演戲,晚上做鄰居。
演戲,演的是一對情侶。
這對情侶,偏偏還有吻戲。
不但有吻戲,後面還有尺度更加大的……
這一系列事情雜七雜八加在一起,桑彩想想就,好想嘆氣。
她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想到。
沒想到與洛燃分手這麽久後,某一天,她居然會又一次和他接吻。
盡管只是拍戲而已,但……
但吻畢竟是真的吻,像真正的情侶那樣,真正的吻!
人生啊——
實在是難以預料。
桑彩剛感慨完,洛燃又一次從她眼前走過去了。
他黑襯衫,黑長褲,高瘦,面無表情,一本正經,清清冷冷。
步伐平穩,不緩不慢。
在這簡直能将人融化的大夏天裏,在這曬得人睜不開眼的豔陽天下,洛燃像不熱一樣,臉上絲毫看不見汗。
不但自己不熱,還能夠給別人帶來冷意。
桑彩目送他,直到他在她大約兩米外停下,舉止随意地拿起幹淨的玻璃杯,慢慢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
桑彩:“……”
桑彩起身。
她身旁陳止發現她站起來了,随口問:“彩彩姐,你幹嘛去?”
桑彩不經思考,脫口而出:“避寒。”
陳止:“…………”
陳止:“啊?你說啥?”
桑彩重複:“避寒。”
陳止:“啊。”
桑彩沒再解釋什麽,拿起劇本,頂着太陽光就進了休息室。
午飯時間,休息室裏沒什麽人。
天太熱,休息間也沒冷氣。現在大家要麽去吃午飯,要麽排隊去打劇組供應的綠豆湯了。
整個休息間只有小何一個人在。
桑彩推門走進去,才發現,小何居然帶了貓來。
小貓吃過東西,今天明顯比昨天精神不少,沒像昨晚那樣一聲接一聲不停地叫。四個小爪子踩着小何大腿,跳來跳去,活潑得不行,欲欲躍試想往下蹦。
休息間亂,這麽小的貓随便跑到哪裏都不容易被人找到。小何左擋右擋,攔着它,不許它跑。
有了小何互動,小貓大概以為小何在陪它玩呢,鬧得更起勁了。把小何累的滿頭是汗。
桑彩靠在門口看了一會,問:“怎麽帶它來了?”
“不帶不行啊,一天要喂它好幾次,貓小嘛。”小何分神擡頭看了桑彩一眼,只有一眼,很快被貓鬧得又低下了頭。
解釋完了,小何補充:“而且,它好像離不開人,看不到人就撕心裂肺地叫,叫得可慘。大概還太小了,粘人。”
“哦,這樣啊。”桑彩隔着一米距離,遙遙望着一人一貓。
望了會兒,想到什麽,問:“那你吃飯了沒有啊?”
小何被貓不輕不重抓了下手。
小何:“哎呦!”
桑彩不受控地立即一哆嗦。
小何:“乖點啊你!”
不輕不重拍了一下貓爪作為對小貓的懲罰,小何回答桑彩:“還沒吃呢。”
桑彩:“……啊。”
她瞅着小貓剛傷過人的貓爪,遲疑片刻。
擡頭看了眼時間,牆壁上時鐘顯示的數字是十二點四十五。
時間不早了。
“要不……”桑彩語氣不确定地提議:“我抱它一會,你去吃午飯啊?”
小何:“這行嗎?它有點鬧。”
小何嘴上講着客氣話,行動上很不客氣地立即把貓塞給了桑彩。
大概是真被貓鬧得又累又餓,不等桑彩叮囑一句快去快回,小何飛快出了房間。
門一開一關。
休息間內,只剩下渾身僵硬的桑彩與貓四目相對。
五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
小何一直沒回來。
時不時有工作人員進進出出,看到貓,總忍不住過來瞧瞧。
也就只是瞧瞧,沒人敢上手去摸。
桑彩不是那種熱情随和的藝人,因為她本身并不擅長社交。不過誰也不會認為像桑彩這樣漂亮到有攻擊性的女演員居然是個輕微社恐,大家都覺得她有點架子,不好相處。
比洛燃還難相處。
所以連她的貓,他們也不太敢随随便便輕易地摸,再喜歡 ,就只是看看。
工作人員來了又走。
小何仍然沒有回來。
桑彩一直保持着最開始小何把貓塞給她時的姿勢抱貓,表情謹慎嚴肅認真。
像是擔心把貓摔了。
幸好,貓突然換了新的懷抱,也不太敢折騰不太敢鬧。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縮在桑彩臂彎,眯着眼一味睡覺。
桑彩見它乖巧,懸着的心慢慢落地,僵硬的脊背也逐漸放輕松。
貓真軟啊。
小小的。
和她前室友的貓一樣,也是橘貓。
如果再大上幾圈,那麽就和那只胖橘一模一樣了。
桑彩聽着呼嚕聲,心有點軟。抽出一只手,細白的手指在貓耳朵旁晃了晃,晃了又晃。
沒下去手。
最終,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貓咪的白胡須。
一下,就心滿意足地收回手。
她沒注意到,就在休息間窗戶外面,有一個身影,一動不動定在那裏,看了她不知多久。
是洛燃。
洛燃皺眉看着休息間內一人一貓的小心互動,眼神怔怔,沉默不語。
許久。
他像想通什麽,沉默地轉身離去。
沒有人會永遠在原地停留。
随着時間推移,每個人都會改變,都會走。
不知怎麽回事,整個下午,桑彩沒再與洛燃碰過面。
一次都沒有。
之前總是見到洛燃,她不願意,她想避開。現在見不到了,她反而不自覺地對洛燃投入了更多的注意力。
劇組就這麽大,怎麽會碰不到呢?
往常上個洗手間一來一回都能撞上兩次呢。
今天下午,桑彩在每一條路上一來一回,來來回回……硬是沒看到洛燃半個影子。
人呢???
難道他不在劇組嗎,他請假了?
既然如此,那麽傍晚的吻戲……
說不定,可以延後可以推遲?
事實證明,并沒有。
桑彩乖乖等了一下午,也沒等來吻戲推遲的通知。只等來造型師提着化妝箱來給她換造型。
坐在鏡子前,她看着鏡子裏布娃娃一樣任造型師擺弄塗抹的自己,心想,洛燃八成都不來了。男主不來,她還做什麽造型啊?豈不是白白在這裏枯坐一小嗎?
造型師也白忙了一小時。
一小時啊!
她心不在焉地瞧着鏡子裏畫了一半的眼線,甚至想,要不要跟造型師說先別做造型了呢,反正做了八成也是白做,那麽……
沒等桑彩想好要不要對造型師說這話,造型室的門忽然被推開,洛燃大步走了進來。工作人員紛紛轉頭向他問好,他點頭,一一回應。
沒有桑彩想象的風塵仆仆,面容疲憊。
洛燃根本不像是從哪裏緊急趕回來的,身上衣服都沒換過,還是上午那一身黑。比起上午,整個人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酷酷地從她身後目不斜視走過,到造型室盡頭,拉開一張空的椅子背對着她坐下,留給她一個沉默的後背。
桑彩從鏡子悄悄瞥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移開視線。故作平靜,故作鎮定,看鏡子中自己的臉。
假裝自己沒注意他。
假裝自己沒因為即将和他拍吻戲,而産生了一些情緒上的變化。
男女主背對着互不幹擾地做好造型,像兩個素不相識的的普通路人一般,一前一後前往片場。
片場裏,又是不少演員在場地外圍觀。
有的人是來學習,研究洛燃與桑彩的演技并模仿學習。有的人單純是來湊熱鬧,想看看這對明顯有仇,據傳昨天還打過架的兩個主演是怎樣拍吻戲。會不會借機打架,拍戲時假裝不小心咬破對方嘴巴。
雖然洛燃明顯不像會做出這種幼稚事情的人,不過……不影響大家思維發散放飛,腦洞越來越偏,越來越遠。
事實證明,所有人都想多了。
別管桑彩洛燃私底下有多麽劍拔弩張,場記一打板,冰雪瞬時消融,二人很敬業地馬上轉變為一對情侶。
眼神,臺詞,走位,小動作……種種細節,無一不到位。找不出一絲破綻。
又一次,他們向人證明,愛能裝出來,眼神可以騙人。
又是一場過。
一場過後,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接下來是吻戲。
因為這場吻戲,桑彩從昨天,一直焦灼到今天。無時無刻都在想着。
直到開拍前一秒,夕陽滿天,遍地金色。她目光落在洛燃唇角,還在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沒關系,只是接吻罷了。
只是演戲而已。
只是工作而已。
難道因為工作難度有所增加,就幹脆不工作了嗎?
不就是吻前任嗎,這是因公接吻。
吻了也不算吻的。
比起可觀的片酬,一切都是小事情。
片酬,想想片酬……
場記打板了,啪地一聲。
桑彩清空大腦,望着洛燃無意識地咽了下,暗中深呼吸,努力調節情緒。
在她眼前,洛燃眼眸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眼中仿佛帶有千言萬緒。
但他什麽話也沒有說。他只是安靜等待她吻上來。
——這裏劇本裏他的狀态。
在劇本外的現實生活中,他也沒有太大的,太激烈的反應,始終平靜,始終淡定。似乎并不在乎也不看重這個吻戲。
當然,他也沒像桑彩一樣,從昨天憂心忡忡到今天。
桑彩走上前。
桑彩向他靠近。
桑彩雙臂小心攀上他的脖頸,身體輕輕地慢慢地貼上去。
洛燃目光始終定在她的身上,眼神放肆,直白。
距離拉近。
夏天,戲服布料單薄,桑彩整個人剛挨上去,立刻感覺到胸口被硌了一下。是洛燃白襯衫上的紐扣。
被硌到,她下意識往後縮,動作極其輕微,肩膀少動。
沒等到恢複如常,重新靠近——
下一刻,她聽見洛燃說:“導演,借位吧。”
說這話時,他語調平平,沒有任何起伏,不知何時已然恢複戲外屬于洛燃的正常狀态。從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仿佛只是平靜建議。
最終,讓桑彩不安了兩天的吻戲,是借位拍完的。
一遍過。
戲拍完,一秒前扮演者情侶的兩個人瞬間收斂神色。背對着對方走向相反方向,頭也不回離開片場。
那天之後,桑彩發現,不知不覺中,她稀裏糊塗地如願了。
如願避開了洛燃。
片場那麽小,不拍戲的時候,她與洛燃居然真的幾乎不會碰面。
房間雖然挨着,但每天早上出門晚上回來,她與洛燃都恰巧錯過。
放飯,每次她早早去領盒飯,洛燃都還沒來。每次她被一些瑣事耽擱着去得晚了一些,洛燃都恰好已經把飯吃完。
就連做造型,造型間裏,十次都八次他們兩個不會相遇。
就算運氣實在是壞,他們偶然間遇上了,也互不搭理,把對方當成空氣。
既然幾乎不會碰面,那麽也就不會吵架,不會産生摩擦。
桑彩進組前想像過的與洛燃互相無視各不相幹場景,還真就輕而易舉就實現了。
劇組裏氣氛,也因為他們不再針鋒相對而輕松不少。
一切都在突然之間好了起來。
一開始,桑彩還奇怪過,還覺得洛燃是不是哪怪怪的,忍不住總是注意洛燃。
後來,她習慣了,也就不覺得洛燃哪奇怪了了。這種和諧的工作氛圍她很喜歡,不知不覺間,甚至改善了她常年糟糕的睡眠。
如果能一直持續到殺青,那就再好不過了。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多月,夏末,天氣漸漸涼了。
在小鎮迎接初秋的時候,劇組裏迎來了來一位客串演員。來演一個戲份很少,但比較重要的男配角。
劇組裏打擊莫名興奮。
一開始,桑彩不知道會有人來。後來知道了,不清楚會是誰來。
大家讨論得再熱鬧,她也不感興趣,不想知道,天生沒有這方面的好奇心。反正對她而言,不管是什麽人來客串,都只是和她一起演戲的“同事”而已。
共同工作幾天,就再見,或者再也不用見。
她最近比較關心的事情,是餘欣怎麽還沒回來?
一個月前就說回國,現在都過去多久了?
一周前問,餘欣說這一周。這一周到了,餘欣又說下周……
客串演員來的那天,桑彩毫不關心地捧着手機蹲在角落裏,看着手機屏幕上餘欣新發的朋友圈,唇角平直,神情郁郁。
好幾次,她打開消息列表,想再問餘欣一次這周回不回來。
如果這周不回,那麽下周會不會回來,下周不回,下下周總會回吧?
字打了又删。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行字,每一次打出去,都要花費她好長時間。
花費好長時間打完字,又花費好長時間删完。
——“你什麽時候回來?”
又一次,桑彩手指微動,把這句話逐字删除。
消息框被清空,幹幹淨淨,一片空白。
望了會兒這片空白,她抿了抿唇,索性關掉手機,緩緩地将臉埋進臂彎。
随着她的動作,她密密長長的頭發散落一身,幾乎包裹起她整個上半身。
心情不好。
非常不好。
很糟糕。
說好了回來,卻不回來。
說很忙,其實是忙着玩。
難道再也不會回來?
難道是哄她的?
風吹起了桑彩披散在身上的漆黑長發。
夏末微涼的空氣順勢鑽進她脖子裏。
她穿得少,被風一吹,冷了。眼睛眨了眨,睫毛掃過臂彎,想起身去找一件衣服穿。
剛要起身,忽地,她感覺到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厚厚大大,帶着體溫。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溫潤,好聽,很熟悉。
男人說:“小桑彩,穿這麽少,冷不冷啊你?”
桑彩聽見聲音,一怔,倏地擡起頭來。
回頭看,視線中出現兩個男人。一個很近,一個有點遠。
桑彩卻一眼注意到那個有點遠的,看了一眼,目光飛快收回,仰臉。
近的這個,是劇組裏的新面孔。
可桑彩早早就認識他,四年前,他與桑彩搭過戲。拍攝期間關系說不上多好,只是因為對手戲多,兩人交流稍稍多些。
後續上綜藝宣傳,兩人因為互動多些,緋聞上了幾回頭條。據桑彩所知,他們倆還有不少的cp粉。
遠的那個,是最近表現很奇怪,下戲後幾乎不會出現在桑彩面前的洛燃。
不算拍戲,他們已經整整一個月沒說過一句話了。相處模式和諧又奇異。
此時,洛燃一身黑衣,站在大約十米外,兩手插進衣袋,正遙遙望着這邊。
眼神說不清道不明。
對上桑彩的目光,他睫毛顫動,視線移開一瞬。若無其事看了眼湛藍的天。
幾秒鐘,轉身走了,走得很慢。
兩章合在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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