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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一半。

站在門口的人身穿白襯衫,黑長褲,高高瘦瘦,背對熱烈的太陽光。視線越過桑彩,筆直投向電腦屏幕。

此刻,電腦屏幕中呈現出的是暫停畫面。

畫面中,屬于洛燃的身影一動不動地靜止着。

聽了記者的問題,他斂眸,明顯有片刻愣怔。密密長長的眼睫毛齊刷刷地垂下去,似乎陷入沉思,思索如何作答。

桑彩不知道他後續答了什麽。

她也不想知道。

她現在大腦一片空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直接懵住了。

他媽的,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桑彩簡直想爆粗口。

為什麽來的人不是小何?

為什麽洛燃來了?

為什麽不早不晚,他偏偏在這時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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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記者開場時 ,會問出那樣的一個問題?

又為什麽她突發奇想,閑着沒事打開電腦,搜索起他的采訪視頻?

手機也行啊。

手機屏幕小,不至于被人一眼看到。即使被聽到,也有狡辯空間,很大的狡辯空間。

現在……現在被洛燃發現她一個人靜悄悄地躲在休息室裏,偷偷摸摸搜索他的理想型……他心裏面會怎麽想啊?

他不會以為,她仍然在意着他,對他餘情未了吧?

桑彩簡直要窒息了,腦子裏亂糟糟的,成了一團漿糊。臉上卻無波無瀾,沒有什麽表情,眼中也瞧不見絲毫驚慌詫異,很能穩住。

到了這個地步,她整個人看上去竟然挺鎮定的,坐在沙發上維持着扭頭看門口的姿勢,脊背挺直到僵硬的程度,好一會兒紋絲不動。

直到,洛燃目光從電腦屏幕,緩緩,緩緩地移到了她的身上。

眼神意味不明。

桑彩頓時一凜,眼睫毛無意識地飛快抖了抖。心裏一慌,懸在鍵盤上的指腹也就不小心動了一下。

不重的一聲鍵盤響後,安靜的休息間內 ,猝不及防響起了洛燃聲音。

聲源,來自電腦。

洛燃開始回答記者問題:“溫柔,樂觀……”

“啪——”不等洛燃說完,桑彩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洛燃依舊立在原地不動,沒有太大反應,擡眸,就這樣靜靜地望着桑彩。

像是在等待她給出一個解釋。

可是,事已至此,桑彩還能怎樣解釋?

桑彩胸口輕微起伏了下,視線別開,不看洛燃,在心裏瘋狂組織措辭。

“我——”她找了個很蹩腳的借口:“不小心摁到。”

桑彩:“彈窗彈出來,”

桑彩忽然意識到說話時不看人會顯得很心虛,于是視線一晃,很刻意地再一次與洛燃對視上。

洛燃也看着她,眼神平靜,不知有沒有信。

桑彩揣度着洛燃的心思,忍不住很想看別的地方,但她硬是堅持着,到底沒有去看。暗中調整了下心态,若無其事補充解釋道:“彈出來後,就不小心點進去了。”

“因為,那個标題太……所以我看錯了,以為采訪的是洛桡呢,就沒有退出去。”桑彩越說越自然,還故作煩躁:“本來以為是采訪導演,想着是不是能從采訪裏學到一些什麽。結果……”

她無奈總結:“你們名字有點相似。”

說到最後,沒忍住,桑彩視線還是游移了半秒。

“怎麽能這麽像呢……”她幹巴巴地笑了下,不知道怎樣掩飾心虛:“呵呵。”

——這一句接着一句的,真是生怕表現出對洛燃的在意。

而洛燃始終沒有出聲。

門一直沒關,太陽光從他背後漏進來,曬得他皮膚白到幾近透明。微風路過,拂動他的袖口。

他眼眸低垂,不言不語。

桑彩話音落下後,休息間陷入短暫的安靜。

片刻,就在桑彩快要受不了的時候。

洛燃喉結動了一下:“……嗯。”

他擡眸,面無表情看着桑彩,用陳述的口吻:“我知道了。”

而後,無聲轉身,沒說再見,退出休息間,不重地帶上門。

門關上,室內瞬間變暗 。

桑彩盯着門板,一時間沒有動作。等到确定洛燃不會回來了,脊背才漸漸放松下來。

洛燃信了嗎,還是沒信?

她眨眨眼睛,不太能确定地猜測着。

接下來一整天,桑彩與洛燃打起來的消息在劇組中傳得沸沸揚揚。

桑彩能感覺到,無論她走到哪,都能接受到異樣的打量的目光。

但她沒太在意,她現在有更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努力遠離洛燃。

經過這一次兩次三次,桑彩算是明白,哪怕她不想與洛燃發生沖突,但以她與洛燃不尴不尬的關系,只要湊近,出意外是一定的。

信,飯局上打招呼,以及剛剛的踩腳事件和搜索洛燃被洛燃發現事件……這一切的一切,通通能證明這一點。

大概只有他們離得遠了,別出現在同一空間,才能相安無事,才在劇組裏順利把戲拍完。

正好,今天桑彩與洛燃的對手戲不多,只有一場而已。大部分時間,都是與陳止的對手戲。

陳止與桑彩面對面坐着,好幾次欲言又止。

他真的很想問問桑彩,為什麽午飯時她莫名其妙踩了洛燃一腳。

然而,每一次都被打斷——

洛燃疑似向他們走過來了,桑彩拉着他走開。

洛燃出現在距離他們五米外,桑彩拉着他走開。

洛燃遠遠的,似有似無地瞥了他們一眼 ……桑彩又拉着他走開了。

桑彩太警覺了,每次只要洛燃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不管距離有多麽遠她都能奇跡般瞬間發現。一開始陳止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後來,直到桑彩演完與洛燃的那場對手戲,邁步飛快撤離現場,他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桑彩在躲洛燃。

想必,洛燃早已經看出來。

戲剛過,洛燃靜靜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目送桑彩匆匆走遠。

像被用完就丢。

高高大大一個男人,此刻看起來,竟然有些可憐。

桑彩沒覺得洛燃可憐,她認為她自己才比較可憐。

想避開洛燃的時候,洛燃簡直無處不在,總是出現。

去衛生間,路上碰見洛燃。

去吃東西,路上碰見洛燃。

去接水喝,喝水路上碰見洛燃。

與陳止對戲,每次對到一半洛燃都會面無表情出現。

躲他躲到休息間,這次總算沒再碰面,桑彩松口氣,稍稍休息了不過一會兒,拿起劇本,心不在焉翻了翻。

她是準備清清大腦,然後背明天的臺詞的。

然而,翻開劇本,她仿佛被雷劈中。

明天她與洛燃對手戲還是不多,雖然不多,但——

但有一場吻戲。

桑彩視線落在那幾行印刷齊整的宋體字上,像看不懂一樣,從左到右,在心裏面默念一遍又一遍。

沒錯,千真萬确。的确有場吻戲。

還要吻出變化,吻出感情。從小心試探,到激烈大膽。

主動的那個人,依舊是她。

桑彩怏怏不樂,麻木地合上劇本。

跟洛燃,接吻當然有過,而且次數很多。

就連最初他們倆在一起,也是因為她醉酒後強吻他。生生把他嘴唇咬破掉了,第二天他帶着咬傷來上學的……

兩個人在一起,以吻開端 。

在一起後,卻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接吻。

第一次正式接吻,仔細算算,發生在他們在一起的第二個月。

那一天,下着紛紛揚揚的大雪。那一次,又是由桑彩主動親的洛燃。

但其實,桑彩根本不會接吻。她最初只是被氛圍感染,踮起腳尖勾着洛燃脖頸,試探着短暫碰了一下洛燃冰冷的唇。

她也害羞啊,她本想碰一下就離開的,可是不知怎麽,離開前,她鬼使神差伸出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洛燃的唇珠。

大概是腦子短路了吧。

舔完人家,她安靜片刻,看着洛燃那張清清冷冷沒有表情的臉,很無辜地眨眨眼,說:“你好涼哦。”

當時,她記得清清楚楚,洛燃是笑了一聲的。極其短促的笑。

然後,他端詳了她片刻,指腹摩擦了下她臉頰,略俯下身,低頭,輕輕親了她一下,親完沒有離開,動作笨拙地在紛紛揚揚的雪花裏仔細與她接吻。

親吻之後,她臉熱熱的,紅了好久。

肩并肩走路時不小心碰到洛燃手指,她意外發現,他指尖居然也是熱的。

路燈下,他表情鎮定自若,耳根也泛紅了。

桑彩獨自在休息間萎靡許久,天黑後,拒絕小何發出的晚飯邀請,獨自一人直接返回賓館。

經歷這一天的變故,她哪裏有心情吃晚飯。

小何拗不過她,嘆氣再嘆氣,沒辦法,只好放人。

桑彩告別小何,心裏裝着吻戲的事,無精打采向賓館走。

到所在樓層的走廊,竟然,她又一次與洛燃狹路相逢。

洛燃的房間在她隔壁。

回來路上,兩人碰面上在所難免的事情。

所以,桑彩不吃晚飯,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她以為早點回來就不會碰見洛燃,能避免與他見面。

沒想到,是又一次失策。

桑彩閉了閉眼,轉身直接走了,房間都不回了。從頭到尾沒注意洛燃是什麽表情。

也沒回過頭。

所以沒能發現,洛燃又是目送着她離開的。也像篤定她不回回頭,肆無忌憚筆直地看。

她離開好久,洛燃也沒有走。

就站在走廊中,望着她離開的地方沉默不語,怔怔出神。

不知在想什麽。

許久。

洛燃收回視線,步伐平穩地幾步回到房間,走路時,背略弓下去。

才住了兩天,洛燃房間一塵不染,十分整潔十分幹淨,像是沒住過人。

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房間表面還是能找到私人物品的。

就在床邊的床頭櫃上。

床頭櫃上,兩個款式相同的白色盒子一上一下端端正正擺在一起,沒有一點歪斜。盒子上面,橫着一條斷掉的黑色手鏈。

手鏈細細的,款式簡單,不漂亮,扔到大街上都不會有人多看一眼,撿都嫌費時間。

洛燃卻看着那手鏈看了好長時間,很明顯的情緒不佳。

半晌,他有了動作。

他略矮下身,揀起了手鏈。連着手鏈底下的兩個盒子一起,扔到了櫃子裏面。

收起這些東西,再怎麽仔細觀察,這房間內也沒有一件私人物品了。幹幹淨淨,沒有半點生活氣息。

洛燃孤零零只身站在沒有生活氣息的房間裏,關了燈,單手解開領口間的紐扣。而後手伸進衣袋中,從衣袋裏摸出包煙,娴熟抽出一根,咬在嘴裏,點燃。

咔噠一聲響,漆黑的房間內燃起隐約火星。

五年沒抽煙,煙點燃,洛燃頓時不适地嗆咳了聲。

然而也沒扔,慢慢抽完。

他想,有些東西注定是戒不掉的。

哪怕明明知道不該揀起,哪怕已經忍耐了整整六年。

但是——

如果一定要揀起什麽,揀起煙這一樣就足夠。

黑暗中,一支煙靜靜燃盡。

洛燃熟稔地摁滅煙蒂,忽地,聽見走廊傳來貓叫聲,叫聲越來越近。仿佛就在隔壁。

他一頓,不經思考,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想要出門。

到門口,意識到什麽,腳步猛地停住。

貓叫依舊一聲接一聲地響起。

喵——喵——喵——奶聲奶氣,弱弱的。聽起來是只不大的貓。

洛燃靜止片刻,面色恢複漠然,腳步動了動,似乎不打算管了。

可是,

袖手旁觀的念頭在腦海中,只停留了半秒鐘。

半秒後,洛燃毫不猶豫,重新大步走了出去,開門。

走廊裏,小何一手抱貓,一手伸進包裏摸房卡。

貓果然小小的一只,被小何單手抱着,大約很不舒服,一聲不停地叫。

很吵。

洛燃默不吭聲站在門口看了一陣,在發現小何拿出房卡後,突兀出聲:“你在幹什麽。”

小何一邊安撫奶貓一邊尋找房卡,慌忙中沒有注意洛燃。洛燃一出聲,她吓了一跳。

一驚一乍的:“啊!洛老師!”

貓叫聲也跟着音調拔高。

洛燃重複問了遍,“你要幹什麽 ?”

“我……”小何沒想到洛燃會主動找她搭話,還挺受寵若驚。懵了一下,才回答:“彩彩今天心情不好,我在外面撿了只貓,想拿來逗她開心。”

洛燃瞥了眼她懷中奶貓,神色很淡。

“呃……”小何見洛燃沒有走的意思,繼續說:“正好她不在,我想先送進去,一會兒給她一個驚喜。”

小何:“那我進去啦。”

“不行。”洛燃擡眸。

小何茫然:“啊?”

她心想,洛燃這什麽情況,因為跟桑彩有過節,不喜歡桑彩,所以不想她哄桑彩開心嗎?

小何只能想到這一個可能性,無語至極。

這一個兩個的,都是什麽幼稚鬼啊,小學生都沒這麽幼稚吧。

小何:“那個,洛老師……”

下一刻——

她聽見洛燃淡淡道:“別拿進去,她怕貓。”

小何:“?”

像是擔心這一句不能引起小何重視,想了想,洛燃漫不經心地又加一句:“它會把她吓哭。”

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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