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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止話音落下，四周霎時陷入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熱辣辣的太陽底下，空氣仿佛凝固，停止流動。

好半會兒沒人講話。

桑彩面無表情攥着筷子，手指無意識地越收越緊，越收越緊。用力到手背明顯有青筋凸起。

不知在想什麽。

而就在她身後半米之外，洛燃略低着頭只身坐在那，也是一動不動。

他手上分明拿着劇本，卻好半天沒有翻過一頁。

剛才陳止叫他了，他也沒作回應。頭始終低着，半張臉被棒球帽帽檐遮住，誰也看不出他此時究竟是什麽表情。

但陳止再遲鈍也覺察出不對勁。

他先看看這個，然後看看那個……完全摸不到頭腦。

這倆人怎麽回事？今天整個上午也沒互動沒說話啊，只有唯一一次擦身而過。可那會兒他們連看都沒互相看一眼，壓根不肯跟對方打招呼，雙雙板着臉。

怎麽連面都沒碰，眼神交流也沒有，倆人還能互相較上勁呢？

這也太莫名太突然了。

陳止莫名其妙被卷入這場僵局，真是萬分茫然，他根本沒想過是不是自己說錯什麽。誰能想到眼前這對看上去一天能打十次架的死對頭，會是彼此的初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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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天方夜譚。

陳止甚至覺得，如果把他們倆單獨放在一起，一定死一個，傷一個。

反正誰都沒辦法好好活着。

他默了默，試探着再次開口：“……洛老師？”

幸好，這次洛燃回應了。

他還是沒動，也沒擡頭。但好歹淡淡應了聲：“嗯。”

語氣平平靜靜的，與平時沒有分別。聽上去不像生氣，也不像是在跟誰較勁。

陳止頓時松了口氣，心想大概是他多心。洛燃之前沒應他，純粹是因為看劇本太過認真，入神了沒聽見周遭有人叫他。

影帝就是影帝，對待工作就是仔細就是認真。

然而，他這口氣剛松，忽然聽見耳旁響起啪地一聲。

是桑彩手一甩，出氣般把沒吃完的盒飯扔到了空空如也的桌面上。

扔完東西，她人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扭頭看洛燃，面露不虞。

陳止沒想到有這變故，發了下愣。随後趕緊也站起來。

四周工作人員不多，零零星星那麽幾個。聽見響動，也紛紛望過來。

有人擔憂，有人新奇。

只有洛燃一個，仍淡定坐在那裏，似無所覺。

甚至，在被桑彩冷冷盯着的時候，他還很冷靜地略擡起手，翻動了一頁劇本。

在場這麽多人裏面，也就他還能保持冷靜。

陳止都慌死了，又懵又慌，摸不清楚狀況。作為場中離桑彩最近，并且跟桑彩聊天聊了一上午的人，他根本想不通桑彩剛才還好好的，還有一句沒一句跟他聊天呢。怎麽一眨眼，她居然生氣了？一副要對洛燃喊打喊殺的架勢。

哪止是生氣，桑彩瞪着洛燃，整個人簡直要炸毛了，眼裏隐約帶上殺氣。

陳止:……救命。

盡管不知道桑彩怎麽就把自己氣成這樣，作為距離他們最近的人，陳止還是趕緊上前試圖阻攔：“那個，姐……”

刷——

洛燃坐在那，指尖微動，漫不經心地又翻了一頁劇本。

像是真就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快挨打了，悠閑陶然。

悠閑得簡直氣人。

陳止試圖轉移桑彩的注意力：“姐，飯不吃了嗎姐，小何姐說你早上沒吃飯，中午吃這麽幾口，下午受得了嗎，再吃點吧姐，不然……”

陳止話沒說完，忽然間，桑彩有了動作。

她眼睛是始終看着洛燃等我，目不轉睛。看着看着，就走上前。

背影殺氣騰騰。

兩步，她停在洛燃面前，低着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身軀在洛燃那本留白過多，整頁只有一句臺詞的劇本上投下一片陰影。

桑彩無意中掃了眼，那句臺詞根本就不是洛燃的。

啪，洛燃合上劇本。

劇本合上以後，終于，他緩緩擡眸。

跟其他人想象得不一樣，洛燃眼神并不平靜，表情也不淡定。不自在，也不悠閑。

他周身散發冷氣，整個人略顯壓抑。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出聲。

就這樣，不友好地彼此對視着。

他們不出聲，反而比幹一架更可怕。周圍人大氣都不敢出，陳止連上前攔都不敢了。

一秒，兩秒，三秒……

桑彩率先有了動作。

她快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猝不及防擡起小腿，用力地，狠狠地，踩了洛燃一腳。

踩完人，也不心虛，理直氣壯冷哼一聲，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被桑彩踩了一腳，洛燃沒生氣，也沒立即去清理桑彩留下來的淺淺的鞋印。

他背靠座椅，沒起身，沒有任何行動，沒像圍觀群衆想象得那樣追上桑彩狠狠地報複回來。只是低垂眼眸，靜靜地看着鞋印出神。

不知在想什麽。

片刻。

陳止默默走上前，遞給他餐巾紙，“洛老師……”

示意他擦擦鞋子。

洛燃靜了靜，瞟了他一眼，若有似無嗯一聲，很随意地伸手接過餐巾紙。

紙拿在手裏，卻沒用。安靜收緊掌心，将紙揉皺。

“我聽說，你跟洛燃終于打起來了？！”

桑彩進休息室沒多久，小何突地推門沖了進來，風風火火。

劇組消息是真的靈通。

“真的假的啊？”小何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她。

桑彩正無所事事靠在門口的沙發椅上刷刷翻劇本，心神不屬。乍一聽見小何聲音，吓了一跳。皺眉望過去。

小何頭發有點亂，額頭布滿細汗，胸口輕微起伏，喘着粗氣。

明顯是聽到消息一時着急，跑着來找她的。

“假的。”看了小何兩眼，桑彩沒什麽情緒地收回視線，脊背放松，繼續翻動劇本。

其實，根本一個字沒看進去。

“噢，假的啊，我就說嘛……”小何語氣稍微輕松了些:“再怎麽也不可能”

下一刻，她聽見桑彩幽幽開口道：“沒有那麽誇張。”

小何話音一頓：“？”

桑彩滿不在乎道：“不過我踩了他一腳。”

小何：“!”

小何:“!!”

小何:“!!!”

“是誰亂傳的啊，”她語氣略帶不滿：“不就踩了他一下嗎？傳得那麽誇張……”

小何：“…………”

“為啥啊？”小何非常崩潰，崩潰到家鄉話都冒出來了：“你為啥要踩人家？”

小何苦口婆心:“有話好好坐下來談不行嗎，踩人家幹啥？”

桑彩:“為啥踩他？”

桑彩啪地合上劇本，冷哼一聲，“還不是因為他……”

話說了一半，她忽地一頓。

腦海中忽然冒出另一種可能性，于是“污蔑我”三個字堵在桑彩喉間，不上不下。

等等。

洛燃說初戀渣，真的是在說她？

她也不渣啊。

桑彩扪心自問了下，不渣，她真的不渣，一點點都不渣。

戀愛期間她最多有點任性，可從沒傷害過他。

以她對洛燃的了解，洛燃也不是那種人品敗壞分手後會污蔑前女友的人。

那麽，也就是說——

她并不是洛燃的初戀？

洛燃的初戀，另有其人？

是哪個勇士啊……

桑彩想，是哪個勇士，連洛燃都敢渣？

“因為他什麽？”小何這邊見桑彩遲遲不作聲，急得不行，忍不住開口問。

“啊……”桑彩收回思緒，敷衍回了句:“沒什麽。”

小何:“？”

桑彩擺擺手:“沒什麽沒什麽，踩就踩了。”

小何音量提高:“什麽!？”

然而，桑彩已經低下頭看劇本了，一副心情重重的樣子。

很顯然，她不打算再理人。

以桑彩的性格，她不想說，別人即使想問，注定也問不出的。

嘴嚴得很，不願意信任人。

小何原地站了站，不作掙紮，嘆口氣，轉身走了。

門一開一關，偌大的休息間裏轉眼又只剩下桑彩一個人。

安靜。

桑彩目光落在劇本上面，安靜地看劇本。但很顯然，她其實沒怎麽認真看。心都寫在臉上事。

從前，和洛燃在一起的時候，桑彩從沒問過洛燃有關初戀的問題。

連想都沒有想過。

她自己是第一次談 ，于是也就默認洛燃同樣是第一次。

雖說洛燃長得好看，但他冷冷的，班上女孩子大多不敢靠近他，更不敢跟他講話。也不像曾經談過戀愛啊。

另外，不算醉酒那次強吻，他們第一次正式接吻，洛燃吻技極其生疏，親得很她不舒服。

後來，他們第一次做更為親密的事，洛燃也不熟稔。整個人狀态比她強不了多少。

可是洛燃說初戀渣。

而她并不渣。

那麽，一定是別人渣了他。

桑彩想，洛燃口中的“渣初戀”究竟是誰呢。

高中之後，她和洛燃就是同桌。那會他們倆形影不離的，不但上學坐在一起，後來放假了也總是以補課名義約着一起出去……洛燃沒有機會初戀。

她對洛燃每日行程了如指掌。

哪一天他多看了誰一眼，她都能發現。更別提是初戀。

洛燃不可能背着她談。

連她都不知道，除非，他初戀是初中談的。

初中，都過去八九年了。比高中還久遠。

究竟是什麽樣子的渣女，值得他念念不忘這麽多年。

桑彩發了會兒呆，忽然就想親眼看看那個采訪。看看洛燃是如何形容初戀。

她抿抿唇，拿來不遠處筆記本電腦放在腿上，開機。接着，打開浏覽器，十指在鍵盤上懸了片刻，猶豫着在浏覽器搜索框內打下“洛燃初戀”這四個字。

作為關鍵詞。

雖然在小村落裏，但劇組網速不錯。很快，電腦屏幕出現許多詞條。

桑彩大致地上下掃了眼，點進其中一條視頻。視頻緩沖迅速，馬上，洛燃那張清清冷冷的臉浮現在屏幕中央。

首先，是記者提問。

桑彩動動手指，想跳過這段。

沒等有動作，忽地，她聽見身後門響。

她頓時僵住。心想小何怎麽又回來了。

被小何看見她在浏覽器搜索洛燃，她也太沒面子了吧，以後臉往哪放？

不然，就說是不小心點到的？

小何又不傻，小何能信嗎？

她該怎麽辦啊？

桑彩手指沒摁下去，于是，很快，記者的聲音清晰在休息間內響起。

記者:“那麽請問，洛老師您的理想型是什麽樣子的呢？”

桑彩:“！！！”

她搜的也不是這個啊？她搜的不是洛燃初戀嗎，怎麽記者問到了理想型？

誰要知道他理想型啊？

被小何看見她表面與洛燃針鋒相對，私底下卻偷偷搜洛燃的理想型……她以後怎麽見人？怎麽見人？？？

桑彩內心非常崩潰，有一瞬間呼吸困難。

不過很快，她意識到自己現在該做的是什麽，冷靜摁下暫停。

而後，她調整好表情，緩緩扭頭看向門口:“小何，你聽我……洛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