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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彩被洛燃扯着手腕,整個人很茫然,萬分茫然。
她暈乎乎地仰臉望着他,花費好幾分鐘,才勉強理解了他的話。
他說……他說……
他說——他們沒有分手?
将近五年不見面,不聯系——
他們沒有分手?
重逢後互不理會,像陌生人一樣——
他們沒有分手?
劇組裏大家一致認為他們關系糟糕,小何在她面前提起他都小心翼翼,陳止也總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麽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沈瑜進組不到三天,就看出他們不和。宣揚出去後,現在連陌生的網友們都知道他們私底下關系不好。
——現在,他居然說,他們沒有分手?
桑彩眨了下眼,望着洛燃,眼中漸漸染上迷惑。
而洛燃臉上仍舊沒有什麽表情,眼神沉靜,似乎一點也不認為自己說的話有錯。
桑彩看着他,看着看着,簡直要懷疑自己了。
他們,沒分手嗎?
漫長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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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言不語地僵持着,就這樣,僵持許久。
洛燃扯着桑彩的手,沒再繼續說話,也不打算放她走。黑眸筆直盯着她,似乎在等待什麽。
二人對視良久,桑彩率先別開眼睛。
“放手。”她看向走廊對面在燈光下照耀整片白慘慘的牆壁。頓了頓,冷靜道,“你喝醉了。”
她嗅到隐約酒氣。
實際上她自己也喝了酒,并不能準确辨認出這酒氣究竟是從兩個人當中誰的身上散發出來。但她想,如果不是喝過酒,洛燃斷然不會攔住她,更加不會說出這種話。
洛燃是什麽人啊。清高不已 ,無欲無求。
因為什麽都不缺,所以什麽都不想要,什麽都不怕失去。
以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雖然總是她生他的氣,也是她常常與他鬧別扭。但其實,在他們兩個當中,是她,怕失去他。
她什麽都沒有,她只有他。
那種試圖将最後一絲救命稻草攥在手裏的滋味,太過難耐了。
有過一次,就再也不想要體會第二次。
後來,她寧願什麽都不要,什麽都別擁有。
桑彩胸脯不明顯地起伏了下,強作冷靜。
死盯着白到刺目的牆壁,她又一次說:“放開我。”
一秒,兩秒,三秒。
洛燃沒有放開桑彩。
他靜靜凝視着桑彩的側臉,眼神壓抑,整個人緊緊繃着。不但沒有放開桑彩,攥着桑彩的手指,還在一點一點收緊。
似乎擔心被桑彩甩開。
直到,桑彩被他攥疼了,皺起眉毛不重地嘶了一聲,他手上力度才略有減輕。
“我沒有喝酒。”洛燃默了默,平靜陳述道。
桑彩一愣。
他沒喝?
洛燃:“更沒有醉。”
桑彩:“……哦。”
然後又是安靜。
一片安靜中,洛燃閉了閉眼,輕輕地嘆一口氣。
像是無奈,像是認輸。
桑彩極少聽到洛燃嘆氣。
作為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的矜貴少爺,洛燃幾乎沒有煩心事,沒有尋常人的煩惱。
是真的沒有。
還沒在一起的時候,桑彩問過洛燃,問他有沒有煩惱。他從書中擡起頭,靜默片刻,搖了搖頭。
桑彩不禁陷入回憶,追究起洛燃上次嘆氣是什麽時候?
沒等想出來,一片陰影籠罩過來。
下一秒,她的腰被一只緊實有力手臂松松攬住,人陷入一個熟悉的懷抱當中。
——洛燃矮身抱住了她。
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桑彩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擅自擁抱她的洛燃低下頭,額頭輕輕抵住她的肩膀,也是一動不動。
他的體溫透過單薄衣料傳遞給她。
他心髒跳得快極了。
桑彩聽到了。
砰砰砰砰……
一下一下,沒有規律,快到像要跳出他的胸腔。
這樣快的心跳,桑彩還是第一次,從洛燃這裏聽到。
可是,她沒懂,她一點也沒懂。
她不懂他突然間這是怎麽了。
良久。
桑彩抿了抿唇,沉默着,移開了洛燃搭在她腰間的手。
感受到她的抗拒,洛燃緩緩地直起身。
“分手了,我們。”她沒有直視他,目光始終落在牆壁上。
她說:“分手不需要兩個人同意。”
洛燃注視着她。
她輕輕哼了一聲,繼續:“就像以前,你擅自接近我,也沒經過我的同意啊。”
說完,不等洛燃出聲說什麽,桑彩挺直脊背,轉身離去。
洛燃在原地一直望着她,眉頭微皺,臉上罕見地帶上不解。
她的身影在他的視野當中消失不見,他也沒有收回視線。
——最開始,的确是洛燃先接近的桑彩。
桑彩與洛燃第一次見面是在初中那年一個髒兮兮的小巷中,第二次見,是在高一開學那天。
那天,才到教室,選了個空的位置剛剛坐下,桑彩就注意到不少女生壓抑着嗓音竊竊私語,一個個神情激動,正在議論什麽。
好奇心驅使下,她忍不住凝神側耳傾聽。
聽了幾句,聽明白了,據說他們班分來了個學神,智商巨高,家境巨好,神顏,是各方面的第一名,父母甚至上過新聞。
桑彩聽懂後,就興趣缺缺地收了心,沒再繼續聽下去。
在她看來,她們的形容太過誇張。
即使真有這樣的人存在,也不可能到這個學校裏來。
桑彩初中時學習還算努力,考的高中是她的初中同學們想都不敢想的。可要說好其實也沒多麽好,重點裏的末流。
只是她的初中太爛罷了。
好的高中一大把呢,那樣的人,怎麽會到這樣的學校來?
事實證明,不一定。
沒過多久,教室門被推開,門口出現了一個男生。
男生身形修長,穿白襯衫,襯衫扣子扣得整整齊齊,直到頂端,袖口整潔,一塵不染。
他逆光站在門口,臉色冷白,周身清清冷冷,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質,一看就不好相處,從始至終沒出過聲。可是,嘈雜的教室因他出現,莫名變得十分安靜。
他也很安靜。
安靜在門口站了片刻,掃視一圈教室。在空位衆多的情況下,他面無表情,很有目的性,徑直向桑彩走了過去。
桑彩當時是結結實實地怔住了。
因為,她一眼認出,這是初中那年的小巷內,對她的遭遇冷眼旁觀漠不關心的男生。
她一陣詫異,心想,這世界可真是小。
後來。桑彩才知道,世界不小。
很多看似恰巧的事情,都不是恰巧。
比如,她莫名其妙認識了個校外朋友,也就是餘欣,在她沒有釋放過善意的情況下,餘欣對她相當照顧,相當好。發現她生活困難,餘欣一次又一次主動借給她錢,并且禮物不斷,有機會就請她吃飯。
不久後,她知道了,餘欣是她同父異母,有血緣的姐姐。
比如,餘欣與洛燃似乎天生不對盤,關系糟糕。
不久後,她知道了,餘欣與洛燃是舊相識,兩人是鄰居,從小認識。
後來,她還知道了更多事實。
她那個從未謀過面的父親餘洪去世,是洛燃小叔造成的。
餘洪去世後,餘欣母親迅速改嫁。餘欣在新家中地位不尴不尬,生活條件大不如前。
而洛燃小叔,似乎因為洛燃父母出面打點,什麽事都沒有,依舊潇潇灑灑。
餘欣說,一開始洛燃試圖補償她。
餘欣當然拒絕洛燃。
于是,就有了桑彩與洛燃的第一次相遇。
為什麽身處兩個世界的人突然相遇了?
是因為洛燃換了補償對象。
桑彩當時想想也對。
洛燃怎麽會出現在又髒又亂的小巷外?
恰巧?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恰巧去。
得知真相後,桑彩打電話問洛燃,知不知道餘欣是她的姐姐。
洛燃遲疑片刻,在話筒那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一聲嗯,讓桑彩整片天都塌了。
禍不單行。
第二天,桑彩媽媽突發意外去世。桑彩一下子成為孤兒,上不起學了,生活也成問題。在餘欣的幫助下,才勉強重新安頓好。
兩件事撞在一起,讓桑彩生了一場大病。
那時,是餘欣瞞着家裏人跑出來日夜照料她的起居。
病好後,餘欣主動問起,她打算如何處理與洛燃的關系。
桑彩當然是說分手。
猶豫再猶豫,她拜托餘欣替她轉達她與他的分手原因。
餘欣答應她了。
那天之後,她們之間誰也沒再提起洛燃。
天漆黑,風一陣陣吹。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場雨。
酒精上頭,桑彩頭暈目眩,腳步紊亂。手機都拿不穩,長發飛風揚起又落下。
劃拉幾番通訊錄,最終,她關掉手機。
不過是喝了兩杯酒。
這麽晚,何必麻煩別人來接。
一聲悶雷。
桑彩擡起頭,感覺到眼皮涼涼的,有滴雨落在上面。
她慢吞吞擡起手,想擦掉。才揉一下,嘩啦啦,一瞬間,雨勢驟然變大。
桑彩卻沒渾身濕透。
她聽見了雨落在傘面上的砰砰聲。
眨了眨眼,果然,頭頂出現一把黑傘。
扭頭望。
洛燃短發微亂,眉頭擰着,屈起一只手肘,人大半站在傘外 ,站在她身側,正在為她打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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