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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游子遇目送叢靜的身影消失，給何卉鳳回撥了個電話過去。

響了幾下，對方就接了。

“嚴老師怎麽說？”

“讓你多管管你兒子，別讓他走歪路了。”

何卉鳳默了默，她自知對孩子的教育虧欠許多，卻無法給出相對的回應，“別的呢？”

游子遇駛上大馬路，車窗沒有升上去，他任憑風放肆灌入，“讓他給語文老師道了個歉。”

“行吧，你把事情處理好就行。”何卉鳳聽到風聲，知道他在開車，沒再深究，又說，“今晚回家吃飯吧？”

他剛想說“不回”，話音到嘴邊，變成：“今天他生日是吧。”

“就簡單吃個飯，他也很久沒見過你了。”

游子遇輕嗤一聲，不屑：“是他不想看到我好吧。”

“畢竟是親人，他老人家就是嘴硬罷了。”何卉鳳怕他反悔似的，“回來吧，吩咐廚房做幾道你愛吃的菜。”

晚上，游子遇開車到老宅別墅，車駛進車庫。

何姨來應門，幫他拿拖鞋，“小遇，好久沒來了，最近怎麽樣呀。”

“就那樣。”室內氣溫比外面高，游子遇脫了外套，裏面是件白襯衫，有那麽幾分正式。

“老爺子在書房。”何姨拍了拍他，“他最近身體不太好，你們好好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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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游子遇腿長，三兩步邁到二樓，叩了叩。

“進。”

何承遠坐在沙發上，身上是舒适的家居服，頭也沒擡。

游子遇只站在門口處喊了聲“外公”，然後沒了聲響。

何承遠擡頭，目光穿過老花鏡鏡片，銳利不減分厘，“還要我請你進來？”

“我就是上來跟您老打聲招呼。”他散漫地說，“如果您要是沒什麽吩咐，我先下去了。”

“罷了，你下去吧，在這裏還礙我眼。”

游子遇沒所謂地關上門，插着兜下樓，何姨擡手招他，“小遇，來吃點東西吧，估計你也餓了。”

游子遇拿了點水果吃，糕點沒碰，他嫌膩。

何卉鳳過了會兒才姍姍來遲，看到他一副打不起精神來的樣子，說：“今天老爺子生日，別拉着張臉。”

游子遇扯了個笑臉，何卉鳳：“算了，你別笑了。”。

他又耷拉着眼皮，面無表情地打游戲。

何卉鳳用力地捶游子遇的肩膀，捶出響聲來了，“我真想不通，你一個年輕小夥子，天天這麽喪幹什麽。”

“人生沒意思呗。”

“無趣就找個班上。”

“更沒意思。”

何卉鳳恨鐵不成鋼，“你說你，畢業不上班，女朋友也不談，你打算這樣天天混日子啊？”

“不好麽？反正除了你，我越爛，越沒人在意，說不定他們喜得樂見。”

“你……”

何承遠從樓上下來了。

何承遠中年喪妻，老年喪女，如今家裏小輩只剩何卉鳳和游子遇。他又素來看不慣游子遇，好話說不了幾句。游子遇能做得最好的，就是不吭氣。

飯桌上，一直是何卉鳳陪着何承遠聊天，游子遇只顧埋頭吃菜。

就這樣，何承運還要說他：“你這不是吃挺多的嗎？怎麽瘦成杆子樣。”

游子遇胡謅：“女孩子喜歡呗。”

“那你二十四了，也沒帶個女朋友回來看看。”

“我不思進取，不求上進，哪個女生看得上啊，您還不如指望指望趙光韬呢。”

游子遇在何承運面前，要麽不說，要麽氣人，反正祖孫倆說不攏。

何卉鳳知道兩個人都有問題，卻不能說父親的不是，于是教訓游子遇：“你說的哪門子胡話呢？”

“反正再沒女孩子喜歡，我也會自己找。”游子遇扒了最後兩口，起身，對着主位的何承遠鞠了一躬，“外公，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不管他們什麽反應，徑直走了。

何承遠也沒叫住他，甚至不讓何卉鳳去追他。

何卉鳳重新坐下，沒忍住說：“我會好好勸勸他的，他只是這麽多年，還走不出他爸媽的陰影。”

“那你去勸有什麽用？他自己想不通，都是空的。”

“爸，您也是，之前就不該……”

何承遠眼神沉下來，“他走就走吧，二十多歲的人了，沒點自己的主張嗎，管他做什麽？吃飯！”

何卉鳳心裏嘆了口氣，也不敢再忤逆他。

*

“小叢，今天中午吃的烤肉？”

叢靜在資料櫃找東西，孫曉玲恰好在旁邊，如是問。

聞言，叢靜拎起衣領，低頭嗅嗅，“味道很大嗎？”

“還好。”孫曉玲來恒英才兩三年，她和叢靜算同齡人，更唠得來，她拍了拍叢靜，“吃好吃的不叫我們。”

“下次有機會一起啊。”

沈銘信聽到她們的對話，始終一言不發。

叢靜心大，也沒意識到不對勁。

下午，叢靜收到郵政快遞取件信息，她猜是母親寄來的包裹到了。

叢靜搭公交到站，先去驿站，順便幫徐夢寧的件也取了。

拿到手的時候，她震驚了。母親往裏裝了多少東西，這麽重？

叢靜費勁巴拉地抱着紙箱子，進了單元樓，乘電梯，打開門，“嘭”地把箱子放下，叉着腰喘氣。

休息片刻，她才蹲下去，用美工刀劃開膠布。

徐夢寧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嚯”的一聲：“啥啊這是？”

知道叢靜現在在外租房，自己做飯，母親給她寄了一堆臘貨、幹貨，這麽一大堆，也不便宜。

徐夢寧羨慕死了，“你媽也太好了吧。”

叢靜拿出一條臘肉，“切一小塊下來，炒着吃吧。”

于是，徐夢寧做了道番茄蛋湯、魚香肉絲，又加一道蒜薹炒臘肉。

飯後，叢靜洗碗，手機響了幾聲，她擦幹手，掏出來看。

游樂王子：我朋友叫我去釣魚，那邊有很多湖心島，還可以租架子燒烤，你想去嗎？

游樂王子：你後天放假了吧？

游樂王子：你可以叫上你室友一起。

CCCJ：我要和我同事團建。

游樂王子：噢。

游樂王子：去哪兒？

CCCJ：機密，無可奉告。

游樂王子：嘁，小氣鬼喝涼水。

叢靜笑了下，嘀咕了句：“喝了涼水變魔鬼。”

徐夢寧來廚房倒水喝，聽到，差點一口水噴出來，“你說啥呢？”

第二天的課上完，所有的老師和學生都舒了口氣，“終于放假了！”

辦公室裏，孫曉玲抱怨：“要是這個世上沒有調休就好了。”

曲敏說：“想想明天就出去玩了，嗨起來。”

叢靜問她：“誰開車啊？”

曲敏說，開兩臺車，沈銘信開他的城市越野，坐着舒服，她們三個女老師跟他的車。

叢靜又問：“可以自費帶家屬嗎？”

曲敏驚訝：“小叢，你有男朋友啦？”

“不是。”叢靜忙擺手，“我室友，她最近忙着考研，想問問看，能不能帶她一起出去透透氣。”

“沒問題啊，非常歡迎。”

“行，敲定後，我再告訴你們。”

正好，徐夢寧覺得自己再繼續學，腦子都要炸了，幹脆放松幾天。

當天晚上，她們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化妝，等沈銘信來接她們。

她們幾個人裏，曲敏年紀最大，自然坐副駕，後座寬敞，叢靜、徐夢寧、孫曉玲三人坐着也不擁擠。

他們和另一輛車在高速收費站口彙合。

徐夢寧對自己的形容是，女生“外向”，很快和她們聊開了。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有聊有吃，半點不顯得無趣。

抵達E市後，他們先去酒店辦理入住手續。

八個人，正好四間标間，叢靜随便拿了張房卡，上樓才發現，她們和沈銘信恰巧是挨着的。

沈銘信說：“待會兒我們一起下去。”

叢靜點點頭，“好。”

門一關，徐夢寧就說：“你同事人都挺好的哎，但凡我當初和我同事有這麽融洽的關系，我也不會毅然決然辭職考研了。”

那幾個月，她憋屈至極，工作多薪資少不說，還要忍受奇葩同事、龜毛上司。

叢靜說：“學校氛圍确實好一些。”

“我實習之後，深刻明白，我不是當老師的料，罷了。”

他們在大堂集合。

按照計劃，他們第一天開車比較累，就先去幾個旅游景點，晚上逛夜市，吃吃喝喝。第二天，去一個安島湖水庫，那裏特別大，風景很漂亮，可以游船、燒烤、釣魚。

叢靜想到游子遇說的，不會這麽巧吧？

“走吧。”徐夢寧挽着叢靜，興沖沖的，看樣子，她真是被關久了。

剛放五一假，人特別多，買什麽都要排隊。

一個白天下來，他們疲憊不堪，幾個男老師說回酒店打牌，還有精力的就去逛夜市。

夜市是E市的特色，毋庸置疑，晚上更是人擠人。可不去，又有點遺憾。

叢靜去過，可去可不去，孫曉玲特別想去吃美食，央求叢靜和曲敏陪她。沈銘信說她們女生晚上出門不安全，他跟她們一起。

徐夢寧也累了，讓叢靜幫她帶吃的回來。

最後，就他們四人結伴而行。

果然，一眼看過去，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為防被人群沖散，三個女生手拉着手，沈銘信緊緊跟在叢靜身後。

偌大的夜市，賣什麽的都有，美食、手工藝品、氫氣球，其中以小吃最多，目不暇接。

因為有的要排隊比較久，慢慢的他們就兩兩散開，約好十點一起回酒店。

叢靜覺得，與其避嫌，不如坦然，沈銘信八成也從曲敏那兒，得知了她的态度。

叢靜看見新鮮的，停下來買，沈銘信就在一旁站着等，她問道：“沈老師，你不吃嗎？”

沈銘信說：“我晚上忌口，尤其是重油重鹽的。”

叢靜看了看手裏的炸鮮奶、烤苕皮和半根芝士烤腸，“哦”了聲，“這種生活方式很健康。”

她邊走邊吃，沈銘信還是買了份生煎包。

叢靜笑笑：“偶爾吃一次，沒關系的，這樣放縱的快樂更是彌足珍貴。”

沈銘信咬了口，肉汁香氣在口腔中彌漫開，他贊同：“你說得對。”

叢靜又覺得口渴，去一家網紅果茶店排隊。

她一手拿着東西，一手給徐夢寧發消息，問她想吃什麽。結果因為人太多，信號不好，半天發不出去。

忽然，她被撞了下，一個踉跄，差點撞到前面路人的後背，幸好被人扶住。

她理所當然以為是沈銘信，“謝謝你，沈老師。”

“沈老師？你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