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千萬思緒,一朝散落

千萬思緒,一朝散落

“啊——那北邊鋪子的棠花糕那是一絕,軟糯的皮裏包裹着蜜糖似的櫻花陷兒,聞着醇香鮮甜,味道更是不用說的;還有那家店的軟梅酥,梅子做的內陷兒,外頭裹着酥皮,入口即化,又酸甜開胃,再厭食的人啊,也禁不住;

街對面的炙豬蹄也是讓人沒話說,火候剛好,豬蹄烤的是外焦裏韌,在架子上烤的滋滋冒油,油都烤幹了再撒上小料,香味都能飄出幾裏之外,店裏的食客光顧着吃,哪還有說話的功夫;

鄰家的燒雉雞更不比它差,他們家專取那雞最鮮美細嫩的時候拿來做菜,挂起來燒,每只雞都烤的焦紅,外頭焦香裏面汁水充盈,鮮嫩可口,再蘸上他們家祖傳的醬料,人吃了怕是迷得都走不動道了;

要是吃完覺得膩了,那就可以到茶館裏坐下來慢慢品一盞,清新解膩的點心,斟上一杯清香的茶水,這是何等……”

行了,別說啦!

蘇荷聽着都快被饞死了,木木望着他更是眼睛發亮光。

她不甘地撇着嘴說:“這可是你說的,你,你得全都請我吃一遍!”

他可算松了一口氣……今天就是給他吃的傾家蕩産,也是心甘情願,只是讓他沒想到,他那些小心思,竟然那麽不避諱的,讓她全說出來了。

三人一番水足飯飽之後。

蘇荷打包了些小吃,回東城的路上,才與他又提起拜師的事。

“鄭屹,你就那麽想和我父親學打仗?”她低頭看着路,一邊問他。

“當然啦!我有萬千分的誠意。”提起這些,他眼裏都要冒星星了。

“可是,整個長安又不是只有蘇将軍一個将軍,你就非得,非得和他學嘛?”她說着看向他,看他作何反應。

他聽她竟這樣說直停住了腳步,着急地跟她解釋說:

“這有什麽聯系,長安就是有再多将軍,我也只認蘇将軍一個師父!我鄭某,也只想跟蘇将軍學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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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如炸了毛的公雞,她連忙安撫他“好好好,你別激動,我就是說說,沒人跟你搶師父……”她也沒想到,他的執念竟這麽深。

“那你,為何說要告我狀……”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我……我就是說說,你天天有事沒事的就來看望我,我還以為……你,居心叵測呢。”她胡謅了個理由搪塞他。

他卻以為才看清她的真實想法,心裏就像突然被砸了個窟窿,于是連忙想倒出所有填滿它。

他站在她面前低着頭,不停地道歉

“蘇荷姑娘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是害怕蘇将軍因為鄭某傷害姑娘不願再予我傳技,但,鄭某真的……真的沒有半分想利用姑娘之意啊。我也……鄭某也着實很擔心姑娘,姑娘昏迷那幾日,鄭某簡直”

他再說不下去了,耷拉着腦袋像打了霜的茄子,眼眸竟不知是太過清澈還是泛有淚花。

她為他的反應震驚,自己就随口一說,他怎就……“鄭參軍,你莫說了。”

蘇荷看着急慌慌說了一大堆,突然停住的鄭屹。

他皺着眉頭,額頭滲出汗珠,再不似初見他時的那般兇煞,那般不知所措似已丢了城池般,忽然她竟有些心疼他了。

他只是一個被裹挾局中的無辜者,或許,蘇荷小姐原本想要的結局是怎樣的,她的到來是延續,還是轉變呢……

“鄭參軍,你為何如此喜愛責躬省過?不論是我摔下山,還是失了魂,這都不是你的過錯,你為何反省道歉。反而是我,蘇荷應該向鄭屹道歉才是啊!

如果不是我央求着你,你又怎會帶我踏青,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是該感謝你,又怎麽能恩将仇報呢?

若是蘇将軍連這點都不能是非分明,又有什麽值得教給你的呢。不是為了取勝而打仗,戰争是為了将來沒有戰争才進行的不是嗎?”她看着他似天一般的眼睛,一股腦說了許多,激動地竟也又眼淚在眼裏打顫。

這一番話說完,三個人都愣在原地。

木木張着嘴望着她,驚訝又崇拜,她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激動了,漸垂了頭,他揚起眉眼望着她,欲言又止,剛剛扶着劍的手心滲出汗,把劍柄都浸濕了,卻忽覺有絲清風徐過。

“你放心吧,我不會再告你狀了……”她呢喃着,試圖打破尴尬。

随後,他便送着她回府去。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路的寂靜。

三人一同,剛到了蘇府門前。從府裏突然沖出來一個姑娘,步伐匆忙,向她們奔過來。

木木擡手擋在她身前,防那僮仆沖撞了她,姑娘見狀才停下腳步,笑着通報:“荷娘子,主上回來了啦!”

剎時間,鄭屹心頭一緊,心裏又開始忐忑不安,神色也緊張起來。

撞上她的眼睛,卻看到她臉上也沒有一絲欣喜,而是,跟他一樣的緊張模樣,他心裏多了一分疑惑……

她回頭向他笑了笑,說:“鄭參軍就送到這吧。”

“若是方便的話,鄭某想登府一拜将軍。”他千思萬想的師父歸家了,他就在門前,怎能不去探望。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蘇将軍一路歸途怕也乏了,鄭參軍何不明日再來?”她收起笑容,勸他離開。

他卻咧着嘴着笑說到“蘇荷姑娘你知道,我回去也不會心安的。”

她知再勸他無果,也不多費口舌。

他便跟着她一起進了府。

凝輝堂上,正位多了個男人。

蘇将軍身材魁梧,臉色板正,風塵仆仆。一衆人站在各自主子身後,皆低着頭只管聽差遣,這氛圍讓蘇荷憶起她第一次進正廳的時候,只是這次,沒人敢在底下說笑了,堂中多了幾分肅殺的寧靜。

只有……蘇知韻在小聲抽泣着,白二娘也皺着眉頭,像挨了批評似的……她不禁感到頭有些發懵,手心微濕,不禁咽了口唾液。

大娘子見她回來了,連忙起身,蘇烈也站起身來,白二娘等一衆人也一同跟着站起來。

她看見大娘子,本來寬心些了,見一衆人群都站起來,不知這是什麽個情形,心又提起來,忽想起了什麽,抓緊跪下去,給将軍、娘子行了禮,蘇将軍上前來,要扶她起來。

蘇将軍自己的眼眶微微發腫,卻心疼地看着瘦小的女兒,他寬大的手掌心布滿厚繭子,雖然沒有用勁兒,卻扛的她胳膊生疼。

他一邊端詳着她,一邊扶起她寬宏地說:“小荷兒,你受了傷,還沒養好,別讓這些小事又傷了你。”

這……這麽慈愛啊?她心裏可算舒了口氣。

原來蘇将軍——真是好人。老天給我的,難不成是女主劇本?哈哈,她臉上穩如泰山心裏竊喜,開心地看着父親,嘴角掠過一絲狡黠。

“沒事的父親,都是些皮外傷,早就好了。”她故意跛着腳站起來,還裝着沒站穩的模樣,閃了一下。

蘇烈見她這般模樣,忽地變了臉色,方才的慈祥一瞬間煙消雲散,他質疑她到“怎麽沒事了,你只站起身就這只腳還跛了?”

“父親,荷兒真的沒事,可能剛才就是不小心”

她還未編完一句,他便反駁她:“不可能,哪個傷好的人這般模樣?我看你的臉色也不大好。”

接着他轉過身去,又呵斥着僮仆“這都傷了多少天了,怎麽還沒徹底痊愈,你們一個個沒長眼睛嗎?哪個郎中治的痊愈?要是以後留下遺症,你們誰的腦袋擔得起!”

聽他說的這般兇狠,她都驚了一下。一時間,堂上全亂套了,衆僮仆們吓得連忙齊齊跪下。

大娘子見他這般怒氣沖天,連忙上前邊輕撫着他的背安撫到“蘇郎,你先莫急……”

蘇知韻也撲通跪下了,哭嚷着:“父親都是我不好,荷兒是穿着我給的木屐去爬的山,知韻也沒穿過,不知道那木屐是有獨特用法的,都怪知韻不懂事,還連累了阿妹……”

白二娘看她女兒怎忽然跳出來,先不管事實也連忙上前抓着他的衣袖,溫聲細語地抽泣着“大郎要責就則二娘吧,二娘沒将知韻教好,讓她如此粗心,竟讓小荷兒受這樣的苦……”

鄭屹見此狀,一時愧疚又湧上心頭,也跪下了“鄭某請蘇将軍責罰鄭某!是鄭某帶蘇荷姑娘去踏青,又未能照顧好她,才讓姑娘受了傷,究其原本,鄭某應當受罰。”

她本來看着堂上的一團鬧局,心生欣慰,見鄭屹又說這一通,才想起來對他的承諾。

她回頭惡狠狠地瞪着他,拳頭越握越緊。

她翻了個白眼。這一出好戲,才演上,就得收場了,鄭屹,你就非得……

唉……算了。

她咧着一衆人走到蘇将軍身旁,撥開白二娘,安慰他說到“父親,這事怪不得別人,是我自己央着鄭參軍非要去的,還多虧鄭參軍救了我一命,那木屐”

她頓了一下,咬咬牙,繼續說:“也不能怪阿姊,她也是好心。我是今天走太多路了,累着腳了方才那般,這時間這麽長,再重的傷也好了。”

将軍聽了,狐疑地望着她“真的?”

“當然是真的啦,我又不傻,傷好沒好,我自己還能不清楚嘛!”

她于是在他面前穩當地走了兩步。

“您看,真沒事,您就別氣了。您還沒吃飯吧,馬車這麽颠簸,這一路上肯定很累了,咱們趕緊開飯吧!”

被她這麽一哄,将軍心坎裏也暖了,高興地笑着,自然什麽事都沒了。

他看着一衆人,寬慰地說:“好了,都起來吧,我自然知道不是你們的錯,我責怪郎中,又不怪你們。”

衆人也都寬心了,這才紛紛起身,僮仆們也下去開始忙碌起晚飯。

将軍又轉身向鄭屹說:“大娘子也同我說了。你不用愧疚,小荷兒總纏着你,我也是知道的。這一次也确實多虧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這丫頭會成什麽樣了……”

鄭屹心裏的種種總算着落了,這才道了別安心離去。

大娘子與将軍勸他留下,他不想再生事端,于是婉言謝辭了。

她看着他欣喜那模樣,真想給他來上一拳,他是歲月靜好了,我還在這負重前行呢!

不知道蘇荷小姐是否能接受這麽結束……

唉,我也是迫不得已。

鄭屹那般死腦筋,這事他擺明摻和定了,我若貿然将罪責推給蘇知韻,他定要站出來擔這罪,蘇将軍再怎麽清正廉潔,也不會為了一個外男讓蘇府這等醜事抖落出去,更何況他還搶着要認罪……

沁雅閣內,蘇知韻慢悠悠地揮着團扇,冷笑道:“我還以為蘇荷變聰明了,要想着法兒報複我呢,吓死我了……原是虛驚一場。”

秋楓站在一旁小聲提醒着“娘子,也不能掉以輕心,你忘了,上次她見了你怎麽說的?”

“嗯,也是。不過咱們鞋子也換回來了,她也沒說什麽,現在就算她有心思,也沒用了。”

“那倒也是……”

“娘子,二娘子請你過去。”外頭來了姑娘喊她。

她便起身,跟姑娘一同去了。

行至屋內,她上前問道:“阿娘,你找我何事?”

白二娘似乎有些生氣,厲聲訓她說:“你方才在堂上是作甚,她摔壞了跟你有何關系,你何必上趕着找罰?”

她一時不知道該回答,回頭跟秋楓偷偷交了眼神,秋楓沖她搖搖頭,她便委屈說:“阿娘,那鞋子是我給阿妹的,我自然有錯……”

“她從前如何跋扈你又不是不知道,偏你父親喜歡她得緊,你給她鞋子是好心,她自己不會穿怎麽能怪你頭上?”白二娘回來緩了好一會才平靜些,回想起還是忍不住怒火。

“阿娘我知道了,你莫氣了,動怒傷身體。”她安慰她。

“行了,你以後還是離她還是遠些,別總沒事找事,把琴練好才是要緊……”二娘又叮囑起來。

“是,知韻知道了。”

蘇知韻被訓這一通反倒生氣了。

回到屋裏,她就端氣茶杯飲了一大口,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憤恨着說“我琴棋書畫樣樣兒不比那蘇荷強,怎麽父親就偏偏喜歡她,就因為我是庶出?哼!等我日後有了出息,看她還神氣什麽!”

幸好蘇烈是個心細的,這番回來給每個孩子都帶了禮物,知道蘇知韻獨鐘音律,送了她一本特色的曲譜,她才高興,把這些不平的怒氣抛諸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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