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和風初掠葉心間

和風初掠葉心間

辰時。日出輝煌，萬物生長，鳥兒林子裏婉轉呼叫，露珠大顆嘀嗒滴落草叢裏，塘裏睡蓮開始閉合養顏，金光穿透窗縫照在抹的光亮的地板上，撒在書桌上，和……蘇荷臉上。

“木木你說，父親什麽時候才能放我出去啊。”

蘇将軍在上面講着長篇大論，蘇荷在底下嘀咕……诶？木木怎麽不理我。

她一擡頭，木木目不轉睛地聽着蘇将軍講解，聽得比鄭屹還認真呢。

鄭屹今日也帶來一個男子。長得清秀，氣質老練，也十分認真地在聽講。

好家夥，合着就我一個不懂武？哪是幫我解悶啊，極刑啊極刑！

好不容易挨到了休息的時候，她跟木木正嘻嘻哈哈閑唠着，鄭屹帶着那個男子走過來。

她趕緊站起來行禮。

男子穿着樸素，只一件星藍色的缺胯衫，腰間挂一塊玉佩，看起來很稚嫩，白淨的臉上端正的五官，眼睛并不深遂卻很有神，還有一絲不知從哪裏透出來的老成。

“這是我的書童，輕舟。”他向她介紹。

“哦‘也拟泛輕舟’的‘輕舟’？”她聽着耳熟，随口問了出來。

“嗯？”衆人都疑惑地看着她。

“奧，我說，耶？你是輕舟？哈哈……”唉，常常忘記他們還年輕呢。

“‘輕車熟路’‘學海無涯苦作舟’”輕舟用兩句向她解釋到。

聽罷她便向他行禮，一邊跟他介紹到“我叫蘇荷，她叫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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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萬萬不可！”

輕舟連忙回行禮，“我只是參軍的書童，蘇荷姑娘不必向我行禮。”

額——其實也就是習慣了，沒想那麽多，她笑着解釋到“沒關系的，我只當你是朋友，沒那麽多規矩！”

木木也分別向他們行禮，于是她擡頭盯着鄭屹看，他還不知所以然。

“回禮啊，鄭參軍！”她昂着頭吆喝他。

木木連忙擺手：“不用得，娘子，我也只是個僮仆……”

“那又怎樣，相識一場就都是朋友，朋友之間哪有什麽仆不仆的。你說呢，鄭參軍？”她歪着頭看他，怎麽說我待輕舟作朋友，你還能輕看了木木？

“蘇荷姑娘說的是”他于是聽了她的，笑着回了禮。唉，真拿你沒辦法。

“輕舟，你是書童哇？”她神秘兮兮地明知故問。

“嗯，我自幼在主上身邊，主上一直都待我如兄弟，還教我學詩詞。”輕舟好生回答。

“哦，那你也喜歡聽打仗嗎？”

“當然談不上喜不喜歡，只是主上志在于此，輕舟也只想輔佐主上早日策馬揚鞭，馳騁沙場。”他含着笑說到。

“唉，行吧。你們三個都是有志在此，就我一個人，啥也不懂。”說罷擺擺手，趴在桌上悶悶不樂。

輕舟見此狀不知該如何，小聲向鄭屹求助：“主上，我可是說錯話了？”

他笑着搖頭，小聲跟他說到“她估計被禁足，心情不大好，你不用太過擔心。”

于是他蹲下去，寬慰她道：“這打仗也并非你想的那般枯燥，這裏頭的學問可多了。”

她坐正，反駁他說：“說了那麽多，那要是我方只有冷兵器，敵方又有大炮，還不是只有繳械投降。”

“那可未必，這裏面的學問，就是能讓你在此番境地，還能一舉得勝。”他得意地說。

他向他師父讨教的，可正是這些呢。

“那……你給我說說？”她不服氣地問他，心裏卻真有些好奇。

“好！”提起這些，可正對了他的“胃口”他神采奕奕向他們簡析到：“我方是冷兵器，只近戰得力，敵方即使有大炮，也得遠攻。只要我方作戰部署的時候稍加留意，在敵方到達據戰之地前就将其攔截，趁其不備，直接交戰。即便他有大炮，使不出來，繳械投降的也只能是他們了。”

啊——她支着腦袋看着他，竟漸入了迷。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微皺眉頭，眼神鋒利有刃，雲淡風輕地說着熱血的翻盤計劃，少女在側畔靜靜地認真聽着，微風裹挾着芍藥的清香掠過他們的臉龐，陽光交織着淡淡灑下，窗外蝴蝶翩翩展翅……

她連連甩頭回過神來。

見她忽然搖頭，他以為她有疑問，便停下來看着她。

她看他不講了，忙誇贊他說：“鄭參軍講得極對，我以前都沒發現，這裏暗藏的機緣！”

見她态度轉變如此大，他一時竟羞住了。

垂着目結結巴巴地說到“這只是……只是口說無憑，到了實戰應該……會有許多變數，我也只是随口說說。”

“鄭參軍有如此膽識，以後也定能掃一方敵寇，護一方平安，我朝有你這樣的将軍，是百姓的福氣！”

她打心眼裏替他高興，這樣的将軍在這樣的年代可謂是生正逢時啊。

被她誇贊的不知所措，他臉紅的發燙，擡起胳膊撓着腦勺，心裏自然是樂開了花，嘴上故作謙虛到“承蒙蘇荷姑娘贊許，鄭某學疏才淺，還需好好鑽研，才能”

還沒等他說完，她揚起手拍着他的胳膊，大咧地嘻笑着：“哎呀，我知道你心裏高興，你不用謙虛！”

啊——他怔在原地，眼神都呆滞了。

輕舟見此番情景，在他身後一直憋笑，木木直接憋不住了，捂住嘴偷偷笑起來……

她看他一副被拆穿的尴尬模樣，心裏也直想笑，這樣啊老實人。

她站起身來：“哎呀，參軍好生學吧，我肚子有些餓了，去找些吃的。”

臨了還不忘再戲他一番。

她走着，忽地回頭眉眼彎彎，嫣然笑着向他擺手，一邊喊說：“鄭參軍再見，拜拜！”

要知道那時候，絕未有人這般道別，更別提她道別的聲音回蕩着整個屋子……然後她一蹦一跳地帶着木木走了。

只留下愣在原地還沒緩過神來的鄭屹，和他身後笑得搖頭晃腦的輕舟。

片刻，他才緩緩吐出一句：“她怎麽總是這樣，出其不意的……”

仔細想想這樣的日子也不錯，就當是居家了呗，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還能蹭課上呢，沒事還有幾個朋友開開玩笑。對于幾千年後的人們，最緊俏的就是時間。

确實不錯，蘇知韻早早就聽聞，鄭屹跟父親學起了兵法，一心想着偷偷潛過去看一眼。

又聽說蘇荷也在其中，她便直接向父親請了願，“光明正大”坐在了他前面。

蘇荷心裏甚是羨慕……有人在府裏憋悶的快瘋了都出不去，有人能進能出卻偏愛在屋裏學習。

唉，果然人總是這般，互相生羨。

只多來了一個人，屋裏的景致便大有不同。這五個人大致分為兩派：

鄭屹和蘇知韻課上聽地認真，休息的時候也讨論學問。

蘇荷，木木，輕舟，聽地也認真，一到休息時刻便開始上天入地，無所不談。

談起武術招式還有傳奇人物，木木根本停不下嘴；

說起風詠頌雅之事，輕舟可謂是在行；

提及大好河川的時候，蘇荷就威風了，大象獅子，雄鷹禿鹫，鯊魚水母，光這些，就聽得他倆心馳神往……

其實鄭屹也并非不想參與其中，他時常在說到“故善戰人之勢，如轉圓石于千仞之山”時，聽到隔壁蘇荷正說書一般，講地天花亂墜“海邊可就風光

無限了，那大海一望無際，沙灘上的海螺，寄居蟹，五彩斑斓的……”

他甚至也想停下來多聽幾句呢，可蘇知韻來向他請教，他也不好拒絕。

有一次，他實在好奇，肥嘟嘟的，像鴨子一樣走路一搖一擺的，生活在冰川裏的到底是什麽，散學以後還請教輕舟跟他複述一遍……

過了幾日，經過蘇荷活蹦亂跳的，向蘇烈展示自己健碩的腿腳，終于解除了“限足令”。

不用整日看着高牆宅院了，她決心去長安最繁華的世界看看，盡情感受從未有過的經歷。

碧水居——長安小有名氣的“江南鄉”，坐落于東市靠近城河的一角，坊裏的姑娘大多是從江南來的，溫婉閑怡，才華情調也不輸長安最佳的樂坊——安樂閣。

不過有些顯貴們嫌這裏的娘子太過小家子氣，所以名氣上，碧水居并不如安樂閣。

但是蘇荷見過的第一眼，便挪不開眼了，嘴裏還念叨着，怪不得，怪不得……

碧水居門前是一條小河，可謂名“碧水”由之而來，河上就飄着幾只小舟，輕紗帳着，飲茶談天的有，建築是粉牆黛瓦，二層樓，典型的江南風格，在姹紫嫣紅的長安裏顯得極單調，但倘若想要一眼找到，也是極容易的。

遠遠地就能聽見坊裏水上飄蕩悠揚的琴聲，夾着低聲哼唱的輕柔女聲，雖然它們并不在一個節奏上，但聽起來很和諧，也不會覺得嘈雜。

坊裏也是極簡的，花草都擺放的雅致，裝飾上以碧色黛粉色為主。白天的客人并不多，但也沒什麽空位置，樂音越來越近，蘇荷随着柔美的樂音上了二樓，只聞見聲，未曾見人，四處張望。

中央隐隐能看到坐了一個女子，雕刻蓮荷的屏風遮擋着，姑娘正吟唱着：

……

羅敷喜蠶桑，采桑城南隅。

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鈎。

頭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缃绮為下裙，紫绮為上襦。

……

琵琶餘音袅袅，一會急促催人緊，一會緩緩淚傷心，姑娘林籁泉韻的歌聲打動人心已是綽綽有餘，由此景襯得尤叫人憐……

正看得出神，一個姑娘姿态爽朗從那邊走來，大概是這裏的掌櫃，高聲吆喝：“各位郎君可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