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和風初掠葉心間

和風初掠葉心間

掌櫃喊聲洪亮，樂坊裏的人們幾乎都停下來，聽聽她要宣布什麽。

看到關注的人多了，她接着說：“小滿将至，碧水居為了慶祝将熟之物舉辦慶典！凡有才之人都能為坊上獻詩一首，作得上佳的十首，可由作詩人挑一位坊裏的姑娘譜曲傳揚，得冠者可得憐兒為他親自傳唱！”

憐兒？

掌櫃說罷，底下就開始議論紛紛，憐兒可是碧水居的頭牌娘子！腰身那叫一個盈盈一握，姿态更是楚楚動人，玉軟花柔，稍微走動的，長安裏哪個郎君沒聽過她呢！

并且，碧水居一向唱的是古典詩集，不私裏給人作的詩詞譜曲。這次慶典對在長安沒有根基的讀書人無疑是好機會，要是趁此機會出了名，那可是全長安的聽客啊……

哇！場上的氣氛高亢起來，大家紛紛鼓掌喝彩，有的提出細節的疑問讓掌櫃解答，有的轉身離去許是告訴自己的親友，或是回家開始創作，有的甚至已經開始向掌櫃遞交自己的得意作……

蘇荷和木木也沉浸在這喜樂熱鬧的氛圍中，忽然人群中伸來一只手，一把抓住她的後衣領将她從人群裏拽出來。

“哎呀——誰呀，幹什嘛救命啊救……”

那手忽地松開了，她慣性地差點跌倒，回頭才看清那高壯的身影。

“鄭屹？！你，你幹嘛呀？”

蘇荷一霎那氣得想笑，一邊整理被他扒拉淩亂的衣角。

“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趕緊回家！”他黑着臉催促她。

“哈，那您怎麽在這啊鄭參軍？莫不是你偷懶讓我撞見了，拿我出氣？”她叉着腰，跟他理論。

“這裏人多雜事多，你一個姑娘家的，怎好在這裏厮混。”他埋怨她到。

話音剛落，木木從人群裏也跑了出來，方才一轉眼間，娘子就不見了，可把她給急壞了。看到她正和鄭參軍說着話呢，愣是沒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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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上前護着她，焦急詢問：“娘子，你沒事吧，方才怎麽了？鄭參軍怎麽也在？”

沒等她開口，他趁機說：“你看吧，我不過是人群裏伸一只手，扭頭木木就找不到你了，若要真是有惡人”

他話還未說完，她就一臉不耐煩，回怼到“你沒來之前都好好的！”說罷拉着木木轉身跑掉了。

“喂！”

她們一轉身就淹沒在人海裏了，他話還未說完呢。

今日他着便衣來這裏抓捕一群西州來的盜賊，這群賊常年在長安城裏厮混，有不少商販都曾見過，他們一行人，似乎是有任務在身的，今日集體混在碧水居裏，不知要幹什麽勾當。

“哎……這怎麽是好！”他此來本是胸有成竹，見到她也在這兒，竟有些亂了分寸。

“參軍，參軍！”另一邊手下的人小跑過來，趕緊向他彙報“他們似乎要行動了！咱們怎麽捕？”

他四處張望一番，低聲說：“不知他們具體有多少人，先不能妄動，帶幾個人跟着确定的那幾個，一有動作，立刻抓捕。剩下若情況有變，就地斬殺！”

緊接着他又交代部署一番，盯着人群裏望了一會，轉身離去了。

“娘子娘子，你看，那邊好像有人可以進去！”木木驚喜地跟蘇荷說。她瞥到屏風那邊，隐約有幾個人進出。

“真的诶！”她好奇地拉着木木，從人海裏抽出身“我們也去瞧瞧。”

她跟木木小聲嘀咕着，那姑娘大概是怎樣的風姿卓越，快走近那屏風時，歌聲照舊如常，什麽東西閃着銀光，忽然映入她的眼簾。

唰——

她猛地轉身，一把拉住木木，瞪着大眼睛，緊張地腿有些發了軟，神色慌張結巴地小聲問到

“木……木木，這裏有人拿……拿刀正常……嗎？”

“正常倒是正常……只是他們好像不是我朝的人啊……”木木也被吓住了，小心翼翼地回答她。

啊？

“那怎麽辦，木木，你打得過他們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在和平年代，誰沒事還能看到這玩意兒啊。

一陣無措之後，她們決定“兵分兩路”——木木先去探探究竟，她去找鄭屹來幫忙。

于是木木蹑手蹑腳慢慢靠近屏風，還好，并沒人發現，她見狀趕緊轉身去找他。

“嗯？！”

蘇荷一回頭，跟那西州來的盜賊撞個正着，她直接尖叫起來。

那西州來的盜賊滿臉絡腮胡，渾身腱子肉，舉起刀就向她揮，她拼了命地逃竄，一邊喊着“大哥，我是好人！你別殺我，我什麽都不說！”一邊又喊救命，哇哇亂叫。

可是人群都在那邊顧着熱鬧呢，誰也沒聽見這邊有人正在垂死掙紮。

眼看她就快沒力躲藏了，混亂中，一人影從暗處迅速沖出來，一劍砍掉了盜賊的腦袋，聲音清脆，不帶一絲猶豫。

那厮脖頸的鮮血一瞬間噴濺到她的臉上，衣裳上，他的腦袋直直滾落在地上，那雙眼睛竟還死死瞪着她看，他身軀跟着也倒攤下去。

瞬時，濃烈的血腥味在整個屋裏彌漫開來……衆人才感到動亂，紛紛四處逃竄。

她驚魂之餘，只看到站在她對面的鄭屹，那張冷漠兇煞的眉眼沒有任何波瀾，還有他，劍上不停滴着的鮮血。

在鮮血的襯托之下他顯得那麽平靜淡然，若不是他那白淨的臉也濺上了血跡，她還以為剛才砍掉的，似乎只是個木樁。

殺人了！鄭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砍掉了他的腦袋。

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鄭屹那雙殺的血紅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的，掉了腦袋的盜賊；噴湧而來的鮮血；滴着鮮血的劍……一幕幕在她腦海裏閃現，血腥味讓她作嘔，她慣性用手捂住嘴，站都站不穩，搖搖欲墜。

他正要去扶住她，木木從那邊竄過來一把将她摟住，“娘子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看蘇荷沒反應，擡頭對他喊到“鄭參軍，你快去抓賊人！我會帶娘子安全離開的！”

見她忽然這般，他無奈輕嘆一聲，轉身就去擒拿坊裏剩餘的西州盜賊。

木木摟着她從碧水居逃了出來，一路跑到一處巷子裏，才緩了口氣，她扶着蘇荷靠在牆邊休息，看來她被吓得不輕。

過了好一會，她才長嘆一口氣，眼角漫出眼淚來，帶着哭腔說到“真是長了見識了……”

木木打濕了手帕将她身上的血跡慢慢擦去，埋怨到“娘子，你方才跟失了魂一般，我還以為傷的是你呢。”

她一下抓住木木的手，哭喊着訴說到“木木啊——你不知道，那個大刀有多長！”她愣了愣，接着哭喊“起碼有三四十米吧？嗚啊——直接就沖我砍那！嗚嗚……”

木木摟住她一邊輕拍着她的背，一邊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不是有鄭參軍嘛，多虧他救了娘子啊。”

說起這個，她從木木懷裏脫出身來，可憐兮兮地扶着她的肩膀說：“你不說還好，提起這個……你不知道啊，鄭屹他有多狠那，他……他直接把那人的腦袋砍下來了啊！”

嗚嗚啊——“那人的腦袋直接就掉了，掉了啊！他掉了他還瞪着我，啊啊啊——”

蘇荷不停哭訴着，剛才的短短時間裏，她經歷的巨大心理創傷。

末了，才忽然想到，這件事絕不能讓蘇府裏任何一個人知道了，要不然她又得被禁足了，以鄭屹那個多事的樣子……

于是主仆倆漸漸地平複了心情，在巷子裏等着他經過。

過了一會兒，她遠遠好似望見他，正要上前去，忽地停住了，一見到那張臉……算了，她示意木木去和他說，木木見她這般模樣，只好自己上前去了。

鄭屹一行人押運着那些盜賊，從碧水居裏出來，死掉的那個被車拉着，路上觀望的百姓很多，叽叽喳喳地議論着……

“鄭參軍，鄭參軍……”木木好不容易從人群裏擠出一個位置，不停地小聲喊着他。

還好他耳朵靈，察覺到了木木。他眼神示意她跟上他說話。

木木踏着碎步跟在他身旁，一邊說：“娘子說，今天的事，還望參軍不要跟旁人提起。原因……參軍聰慧，應該不用木木說了。”

鄭屹身材高大，要在嘈雜的環境聽清木木說話，只好半歪着頭。

聽罷了木木的話之後他還歪着點頭，突然想起自己還帶着押運犯人的隊伍，得有威嚴，于是又直起身板，可是不得不又歪下身跟木木說話。

蘇荷遠遠地看着他诙諧的樣子，哭笑不得。

“蘇荷姑娘可還好？我看她方才……”他歪着頭問她到。

“回鄭參軍，一切都好，只是被吓到了！”

哈，被誰吓到了？盜賊，還是我？我看她當時看我那模樣，就好像要傷她的人是我一般！

他忽然想逗逗她，他冷笑一聲，然後向木木鄭重地交代：“木木，你跟你娘子說，讓她以後不管去哪裏都得告訴我，不然，我就添油加醋告訴師父！”

“啊？可是……可”

“哎呀，沒什麽可是的，你快去吧！”他站正，擺擺手讓她離開了。

木木站在路邊，左右為難，皺着眉頭撇着嘴，一步三回頭，最後無奈跑回去了。

待到木木轉告給蘇荷，不出意料，她二話不說，先罵了他一圈兒。

“他就得意吧！要是在我們那個時候，他把我吓成這個樣子，他，還得賠給我精神損失費呢，還跟我提要求？美的他了！”蘇荷關上門破口大罵。

木木只能卑微的在一旁縮成一團，看她的娘子撒氣，時不時小聲提醒她“娘子，你小聲些，別叫別人聽了去，就完啦！”

蘇荷也意識到自己嗓門有點大，捂着嘴繼續憤憤地說“鄭屹啊鄭屹，千萬別有哪一天你有把柄落在我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