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成竹之勢

成竹之勢

640年的最後一月。除夕将至，又加之今年的國喜，西州來的人多了，長安顯得比往年更熱鬧些。

這日蘇荷陪着大娘子，提前購置些隆冬用的吃食棉布，也就是囤年貨。

大娘子琢磨蘇煥婚事的時候，順帶打聽了，這許多有名望家的兒女，該娶的娶，該嫁的嫁，有的孩子都能哇哇叫了。

蘇府至今沒有嫁娶的，這可不行。

蘇煥遠去汴州，每次書信裏，不是說些趣聞，就是些政事，娶妻之事只字不提；蘇知韻又不在她管着，那孩子心氣兒高，二娘性子也高傲，她的事，還是等蘇烈提在明面上再打算吧；那還有就是蘇荷了，日後定是當大娘子的，肚裏得裝些管家的本領，但她玩性大，心思又單純。

蘇荷當真跟在一旁認真看着，不時還跟阿娘詢問，不同料子價錢的巧貴。

大娘子當然高興啦，樣樣兒都跟她仔細地說。

不過，她可未想過什麽管家之道。

她想着鄭屹最近忙得很，鄭家離城裏有些距離，鄭娘子一個人，也不好采買。她回頭就按阿娘這個路數，幫他們家也置辦一份兒……

這日申時，她帶好了銀錢，先去了鄭家看看情況。

剛推開門呢，她正要喊着鄭娘子，打眼看到鄭屹竟也在家。霎時，她連告辭的話都想好了。

他看到她來了，連忙放下筆墨出來迎她。

巧的是，鄭屹也正和阿娘商量囤年貨的事宜，他今日好不容易休息，得了閑便将家裏年前的事先安排好。

她正糾結着，還要不要幫着一起。鄭娘子便拉着她說到“小荷兒，你是姑娘，心也細，要不你跟鄭屹一同去，算幫鄭娘子一個忙！好不？”

“啊？這……”

Advertisement

她與他一齊驚訝地看着她，雙雙愣在了原地。

“哎呦，你們就去吧，一起……”

鄭娘子連說帶推，把兩人送出了家門。

“額……我娘可能，也是不放心我一個粗人……”

他不好意思地結巴着向她解釋到。

“你……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也不用非得”

“沒關系，我願意的。”

他話還沒說完，她就接了這麽一句。

說完，她羞地低下頭，緊咬着唇。說什麽願意不願意啊，搞得跟結婚似的……

啊？

他被突然這麽一說，也紅了臉。

只連忙吞吐着回應：“哦，哦，好……”

兩人一路上別扭地沒再交談了。只仔細地照着列的單子，一樣樣兒的買着。

阿娘的心思他明白。

他心裏，也高興地樂開花兒了。沒想到她連這樣的事都會做。

他倆這樣一家家的逛着，倒真像是新婚的夫婦……

其實外人也是這樣認為的，好多店家看到這“小兩口”默契采買的模樣，不禁都要多看兩眼呢。

差不多買齊了，她就跟着他，将東西送回家去。

鄭屹雙手提滿了各色貨物，她便上前幫他推開門。

門一推開，便看見勝利搖着尾巴，蹦跳着嘤嘤地歡迎他們。兩個僮仆趕緊将東西結接過來，鄭娘子從廚房裏出來，端着她熬好的梨糖水，拿給他們倆解渴。

此情此景，她竟差點兒以為，自己這是真回家了。

三兩口喝完水，她便急匆匆告辭了他們回府了，就連鄭屹要将她送回她都婉拒了。

一路上她還不停回憶着，仿佛剛才像的夢一場……

沒錯啊，不管她怎麽勸誡自己，她對鄭屹的感情還是愈發濃烈，再加上鄭娘子待她也不見外，才造成這樣的幻覺。

而且她竟然，希望剛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覺，她就是成了他們家的一員。

可，那天與他鵲橋相會的人不是她，是蘇知韻啊。

那天就算他只是在巡街，可蘇知韻卻是盛裝出席的。

蘇知韻那晚，穿着素色絲綢長袖短襦，海水藍的絲織半臂領邊繡着蕙草蘭花；清水藍與鵝黃的軟緞間色長裙，胸前繡着栩栩如生的蝶戲彩蓮；肩披井天藍的披帛絲綢；梳着雙耳望仙髻，兩邊各戴彩蝶珍珠步搖，搖曳生姿……

她眉眼彎彎望着他，一副“天下之大，我眼裏只有你一人”的模樣。

她實在不想跟誰争，只想好好活罷。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過是替了別人的一生。

正想着，已經不知不覺回到了府上。

一個姑娘趕忙喚她去大娘子屋裏，說将軍有事要問她。

什麽事突然這麽着急？她想了一圈兒，實在猜不到。

“父親萬福。母親萬福。”她先對着上座恭敬地行了禮。

“小荷兒，你平日裏經常在外玩鬧，都去過什麽地方？”大娘子問她到，一如以往般親切。

“我都是随便逛逛，和一群姐妹沒事兒解悶罷了。”她低頭回答着。

“哦，是嗎？”

蘇将軍疑問道：“你不是一向與鄭屹也走得很近，聽說，還常去他家裏？”

雖說他們之間是光明正大，可這話一說出來，聽着倒極是別扭。

她擡起頭望着蘇将軍，見他表情并未很嚴肅，她便與他們娓娓道來：“鄭屹家平日裏也只有，鄭娘子和幾個僮仆，我常去是因為……”

她将鄭娘子和收養勝利等事一并說與他們聽。

心裏不禁哭笑，估計是我那好阿姊，怎麽原來是挽手未成嗎？現如今又将我溜出來，去平她的怨氣……

大娘子喚她到跟前來，笑着說：“我們原就不是要怪你，只是說，你也不小了，若是有中意的人……跟耶娘說說，我們也好，早做打算啊！”

“是啊，小荷兒，鄭屹是我的徒兒，他的秉性我也清楚。”蘇将軍在一旁接道。頓了頓，又轉折說到“……啊不過，你要是有中意的別人，也可與我和阿娘說。”

她出松了肩膀露出笑容，原來是這樣啊——那好了，不用争了，哈哈。

她故作嬌羞的低下頭，溫聲細語地說到“鄭參軍自然是英明神武，威風凜凜，只是……”

說罷她又擡頭看着上座，看他們是何反應。

她還沒說完呢，大娘子跟蘇将軍見她這模樣，自然是心領神會。

兩人相視一笑，心裏已經有了譜。

見他們大概是要支持的模樣，她在心裏得意洋洋。

這個蘇知韻，自己的事情做不好就會拿我撒氣，上次我看在鄭屹蠢笨又真誠的份兒上不得已放你一馬，今後可是再不能了。

我如今這樣說一通，就算這件事最後不成，也能暫時讓她吃一劑黃連，不過誰讓她非要搬起這石頭……

其實蘇将軍今日堂上話鋒一轉，說鐘意別人也可，并不是玩笑話。

他徒弟鄭屹是真性情，可他是武将。

武将的境遇他最清楚——戰亂時，常年與妻兒天隔一方，時刻面臨刀劍無眼，随時都能與家人陰陽兩隔，他不想讓女兒再體會這樣的滋味。

不過大娘子說的也有理，他們倆年輕的時候，也因為這些個原因，家人阻攔得很。好不容易說服她娘家人，終于才走到了一起。

如今是太平盛世，不也過得平安喜樂。

不過蘇将軍還是決定，要試探他一番。

他也知道，什麽阻礙都不敵他們自己。只有兩個真情的人在一起，才會不懼任何磨難，日後才能長相厮守将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第二日，照常與鄭屹聊完正事。

他便将他拉到一邊，随手問他：“你如此才貌雙全，又是青年才俊，身邊肯定少不了與你一般的男兒。蘇家的女兒都到了談論婚嫁的年紀，你可有推薦的郎君？”

鄭屹忽被這麽一問，有些懵了，心開始怦怦地跳。

“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分了神思索師父這話的意思。

不過，還能是什麽意思，蘇家攏共不就是蘇知韻和蘇荷兩個女兒嘛……

他根本未來得及将他的弟兄們想起，只是答非所問道：“鄭某身邊确實有些郎君，但……這嫁娶之事，兩位姑娘自己的意願，是最當緊的。”

哈哈哈，蘇将軍笑着說：“我這大女兒，平日都在深閨裏，未曾識得郎君，這二女兒……”

他打住了直望着他。

他聽到“二女兒”，心裏一緊，不覺腦袋都更往他那裏傾了。

蘇将軍見他這般模樣，不禁嘴角露笑，接着說：“二女兒确有鐘意之人，不過我卻不敢托付。”

啊？

他驚訝地張着嘴，擡頭看着蘇将軍。

這話如長了荊棘的木杵，一棒喝上他的心頭。他心裏直發軟，盯了蘇将軍好一會兒的愣神。

才回過神來，又随即低下頭：“是什麽樣的人不值得托付，事關蘇荷姑娘的幸福，師父該慎重考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