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紅梅覆雪

紅梅覆雪

……

過了臘八就是年。

臘八粥，過幾天，

漓漓拉拉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掃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去買肉，

……

街上的孩童嘻嘻哈哈撒歡，嘴裏嚼着着糖人，一邊唱着經久不衰的童謠。

街上的鋪子陸陸續續都鎖了門，家家戶戶都貼上喜慶的紅春聯。

白雪紛飛襯得長安紅氣滿盈，積雪上撒落着鞭炮火紅的碎屑，炊煙從院裏緩緩浮起，籠罩着大紅的圓日，攪動着熱鬧的暖流，歡鬧聲中度除夕。

轉眼間，國喜家喻戶曉，文成公主出嫁的日子已至。

這日鑼鼓喧天，人潮擁擠，公主的轎辇華麗輝煌，前後簇擁護送的兵馬就有成百人，他們還帶去了許多佛經和禮儀詩書，凡長安百姓，沒有不來送行的，

公主行至之處，必有衆跪拜者，人們都将公主銘記于心，感恩她的福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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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娘子今日公主，蘇荷不禁感慨，原來朝夕之間，就能改寫一人的生命軌跡，甚至國家的現狀。

因為有了歷史上每一位遠赴和親的公主，她們的國家才能更繁榮昌盛。

而歷史上的和親公主，卻大多等不到花甲之年。

她們用自己的青春年華，無聲的築起保衛子民的“長城”，此等英勇氣概，絕不輸壯志戰場的将士。

而當回首這座城時，能望見燈火闌珊，百姓歡愉度佳節映入眼簾，便是我朝的萬千将士心中永不泯滅的願景，也是他們不畏險阻的義無反顧的理由……

春節過後鬧元宵，上元燈節可是我朝最重視的節日之一。

足足關閉三日的宵禁，百姓們都趁此機會，逛廟會尋歡樂，西洋商人也抓住最後的時機，将琳琅滿目的商品推出，不論男女老少，皆奔走在大街之上，連淩晨都像白日一樣熱鬧。

鄭屹開了竅一般，主動邀蘇荷今晚一起賞花燈呢。說來也巧，那日她匆匆離去之後，兩人就幾乎沒見過幾面了。

他自然還是，為薛延陀探子的事奔走，一刻也不敢松懈。但他也常來蘇府跟師父彙報進展，時時留意她的動靜，不過她知道得罪了蘇知韻，就常常出府，省的她找麻煩，兩人就剛好總是錯開……

今日一早，她就開始梳洗打扮，羅裙長裙、珠釵玉钿、香葉紅山茶紅……來來回回，不知換了多少套了。

“哎呀，算了算了，這衣服本來就繁瑣，換來換去都要累死了。估計鄭屹那傻小子，随便穿一套就去了呢，老娘這麽在意幹嘛？”

她穿着素羅梅染色菱紋窄袖短襦，合歡紅色的粉碧寶相花紋長襦裙，披着朱紅色繡着祥鶴雙飛的錦絨鬥篷，梳着雙耳望仙髻，左右各戴粉玉珠蕊穿花釵，畫着卻月眉，展翅蝴蝶唇，漫不經心地說……

木木在一邊，獲救似的連連點頭。

鄭屹也沒有她說的那般随意啦。

他将自己所有的衣物都攤出來，一件一件的挑選着，還讓輕舟在一旁把關（那日他将師父成了岳丈之事，一字一句告訴了輕舟，他便也不再阻攔）。

酉時，兩人都出了門，往約定的地點去了……

蘇荷正走着，遠遠就瞧見了站在鬧市之中張望的鄭屹。

他穿着圓領蝶翅藍色連珠紋襕袍，襕袍上有燙金邊和對鹿的連珠紋，腰帶圓金印銙帶，長發由銀冠高束，手裏還扶着，他平日不離的那把長劍。

她不覺停下腳步，站原地遠望着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從未預想事情朝着不可預料的方向快馬加鞭，蘇荷啊蘇荷，沒想到，你還能在這兒，談個戀愛，哈哈……

“鄭屹！”

她悄悄走到他身後，突然冒出頭來喊他。

他猛地一回頭，顯然竟被吓了一跳。

呆呆地看着她，可愛的像個瓷娃娃，讓人忍不住想摟起來，狠狠的親兩口……

“啊哈哈哈，你被我吓住了吧鄭參軍！”

她一邊以為他被驚地愣住了，扶着膝蓋大笑起來。

哎呀！他連忙打消這念頭，還沒有定媒妁之言呢，你竟然就想親人家！

他回過來神，看她并未多想只是笑話他。便羞澀地撓着腦袋誇贊她道：“蘇荷姑娘，你今日，看起來真喜慶！”

“哈啊？”

她歪着頭感到莫名奇妙，疑惑地看他作何解釋。

“奧，我是說，你就像那個……年畫娃娃一樣可愛！”

“年畫娃娃……”呵呵呵，她再笑不出來，心裏舉起了大大的問號？——

“我真謝謝你。”看他表情應該心裏沒有壞，她只好咬牙笑答謝他。

“不用得謝……”

他笑着腼腆地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到。

啊啊啊——我對他抱什麽期待啊？這個人，成天呆在男人堆裏，指望他會說什麽好聽的甜言蜜語啊？

她心裏白眼翻盡。

算了……慢慢教吧。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她不計前嫌地問他到。

“嗯……我們可以去賞花燈，還可以去吃好吃的，去高樓上看煙花，去……”

他激動地看着她不停地說，身體也不禁傾向她側畔，他已經早早就計劃好了，只看她想去哪裏。

“那我們挨個兒都玩一遍！”她看着他明亮的眼眸歡快地說。

看來，他也就是有時候不太會說話，态度倒是很好。

“好！”他應聲答到。

于是兩人比肩走着，先往花燈集那邊去了。

冬日天黑得急，兩人說話這會兒，天已從藍色暈染成墨色，長街裝綴的燈籠也片片燃起，行人三三兩兩的多了起來，有着急的孩童已經拽着耶娘奔走着往那邊。

“我們也快走吧，待會人多就擠不進去啦！”

說罷，她拉起他的衣袖，朝那邊跑着。

他忽然被她拉着跑起來，還有些懵。

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便順勢緩緩牽起了她的手。

明明只跑了這兩步，他的心卻快承不住般發燙，咚咚地在耳邊警醒着。

她忽然感到手背覆上一股溫熱，怔地回頭去看他。

他耳根微微泛紅，看她似乎有些驚訝便趕緊松了手。

不過沒等他的指尖溜走，她卻轉手牽他更緊了些。此刻露在寒風裏的手指卻是最暖和，兩人相視傳遞着彼此心裏的那份熱情，不禁一同笑了。

“快走！”

她牽着他，腳步卻放慢了些……

繁華長安不眠之夜，全城燈火通明。

孩童們拿着糖葫蘆，提着小燈籠，蹒跚地跟在耶娘身邊，有的坐在阿耶肩頭，看到別人都見不着的風景；

才俊們有酣暢淋漓，對對子猜燈謎，談笑風生，不亦樂乎；

有人思念逝者，蓮花燈上寫下最真摯的祝福，祈願河水帶去消息……

一路上的，舞龍獅，玩雜耍，靠自己的本事，讓今夜的狂歡更添一分色彩；

塞外來京的，帶來家鄉的奇珍異寶，各式銀瓶玉器敲得叮叮咣；

擲投壺，射靶心，贏得好頭彩；

老伯手指粗糙又靈巧，一捏、一轉、一擰，瞬間手裏多了個小兔子燈籠，惹得路人一陣叫好，紛紛拿出荷包……

小娘子笑靥桃花，拉着心儀的郎君，沉醉于繁華鬧市之中。

一路邊跑邊看，時不時，還被新鮮的玩意兒吸引地走不動道，跟着衆人拍手叫好。

郎君緊緊跟在她身側，看着她如此開心，便已心滿意足，只管跟着傻樂。

到了。

他們停住腳步，這就是花燈集啦！

路兩旁各豎着紅漆木架，從高到低，一排排挂着圓燈籠，兩架之間也聯系起來，挂着走馬燈、骰子燈、關刀燈、兔子燈、吊燈……同一種燈還畫着不同景象，有花草、獸禽、美景，還有寫上祝福詩的。

再裏面擺着各式各樣動物燈籠，機謹的灰鼠，奔馳的小駒，神氣的公雞，憨态的粉豬，威武的老虎……原來是十二生肖的燈籠，每一個燈籠都有孩童那麽大呢！也有相對應的手提小燈籠，挂在路兩旁，供人購買。

正中央搭了個臺子，姑娘們手持燈籠舞蹈，一會兒舉起鯉魚燈轉圈圈，一會兒手捧着宮燈蹦來跳去，一會兒打着花燈成隊漫步走……看得人眼花缭亂。

忽然有人高呼道：“快去看啊，宮裏的表演開始啦！”

衆人目光都被吸引了去，議論着，拉着好友，抱起孩子，紛紛往那邊去了。

“我們也去吧！”她擡頭喚他。

說罷他便也拉着她，也往那邊走了。

從宮裏緩緩來的，是一輛巨大的花燈車，表演便在花燈車上進行，群英荟萃，都是來自各地身懷絕藝之人，為官家和長安百姓，演繹一場視覺盛宴。

街道瞬間站滿了人，圍的水洩不通，身材稍微弱小的，根本什麽都看不見了，只能聽到奏樂的聲音了。

眼看着蘇荷踮着腳不停地張望，鄭屹又不能像，他們扛起孩子一樣，把她扛起來，那樣未免失了分寸，他思索一番，于是心生一計。

他彎下腰在她耳邊喊着去遠處的高樓上，那裏不僅看得清楚，還沒這麽擁擠。

她點點頭，兩人随即來到一處高樓……

看着遠處歌舞升平，一陣陣歡呼雀躍，而欽慕之人就在身側，蘇荷心裏由然升起一股幸福的暖流。

在那個什麽都講究速度的時代，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體會過人生的樂趣。

她想，或許她不僅能替蘇荷小姐活下去，可否自私片刻為她自己也感受世間的歡愉……

于是，她決定做出一個大膽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