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風拂紅燭,星火驟躍

風拂紅燭,星火驟躍

辛卯年,乙巳月癸亥日,黃道吉日,宜婚嫁娶。

鄭氏子鄭屹,迎蘇氏女蘇荷嫁入鄭府,聘為正位娘子,從此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午時,蘇荷着赤紅翟衣,青色釵鈿禮服,已在梳妝臺前整妝。

她畫着細長蛾眉,眉心點畫蓮花紋,明目豔唇,嬌豔無比。

老嬷嬷一邊幫她梳着頭,一邊說到,“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姑娘白發齊眉;三梳梳姑娘兒孫滿地。”

老嬷梳完拔叢髻,又用釵戴點綴一番。什麽鳳舞點翠冠,碧玉花钿,流珠簪花釵……末了,蘇荷将鄭屹送她的銀荷簪拿出也戴在一邊。

罷了,老嬷吩咐姑娘端來一碗桂花蜜湯圓——寓意“甜蜜圓滿”。

未時過二刻,迎親來的隊伍已經到了蘇府門口,熙熙攘攘。

鄭屹穿着絳紅色公服,戴黑色紗帽,腰帶金印圓花紋銙帶,從馬上跨下來。

他帶來的姑婆們在門口,一齊喊道:“新媳婦!”

喊罷,蘇府的姑娘小厮齊力将府門堵了起來,不讓新郎輕易迎娶新娘。

其中有人高聲問道:“新郎,有問‘遠望巍巍塔七層,紅燈點點倍加增,共燈三百八十一,請問頂層幾盞燈?’”

于是門外的人紛紛算起來,鄭屹想了想,回答道:“塔頂三盞燈!”

接着一衆人拍手叫好,裏面又有人喊道:“今有郎君來納采,送來鯉雁同一蘿,上有八個頭,下有十四足,問鯉雁各幾何?”

鄭屹對答道:“七雁一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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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小聲議論到“七雁一鯉,那不就有十五足了嘛?”

“是啊!不對吧”

輕舟在一旁襯喝到,“諸君可想,鯉魚哪兒有足?”

對啊!哈哈哈,衆人哄笑到。鯉魚無足啊!哈哈哈哈——

裏頭又有人繼續問道:“那再請郎對個喜對子,上聯為‘萬裏長征欣比翼’”

輕舟思索一番,接道:“下聯為‘百年好合喜同心’”

“好啊!”一通下來,衆人誇贊道:“新郎能文擅武,不虧是蘇家的好女婿啊!”

于是,便敞門放他們進門來……

蘇荷手持着金絲紅綢繡鴛鴦的團扇,站在凝輝堂裏靜待着他來。

姑娘們見時辰已到,便扶着新娘慢步出了門,打着花傘,揮灑着米粒——寓意“開枝散葉”。

他引着她一路上了花轎,上轎以後,便啓程往鄭府去了。

路上放着鞭炮,引得路人蹙足觀看,偶爾會有從人群裏跑出來攔轎子的,讨個好彩頭,這叫“殘車”,轎夫會行地很慢,卻擡得颠簸——寓意“苦盡甘來”。

如此到了鄭府,大約以至申時。

鄭府囍字朱門前蘇荷下了轎子,地上早已鋪上了紅布袋,随着她行來一步一挪,直至洞房,鞋履皆不可挨着地面——寓意“傳宗接‘袋’”。

待她走至正堂門前,便從火盆上跨過去——寓意“紅紅火火”。

此時鄭娘子已坐在高堂之上,衆人熙攘着站定,談笑風生也漸消了,時至吉時,她與他各執牽紅一段面對高堂。

傧相高喊拜堂之禮,此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過之後,傧相高又喊道: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

情敦鹣鲽,願相敬之如賓。

祥葉螽麟,定克昌于厥後。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鸾俦!

正堂上,他透過紅蓋頭影影綽綽看着她的臉龐,與她彼此相視笑着,從此,他們便可攜手白頭,再無山海相隔……

“啊哈——”

林莘夢醒驚坐起,頭似炸裂般地疼痛,夢裏的畫面一幕幕的,在腦海裏不斷地浮現……

他雙手抱着腦袋,耳邊不停地回響着,喚着不同的他名號的,那個叫蘇荷的姑娘——喊着鄭參軍的她……喊着鄭屹的她……喊着鄭将軍的她……還有,喊着鄭縣丞的她……喊鄭屹的她……

其中語調有高興的,有幽暗的,發怒的,欣喜的,打趣兒的,平靜的……一遍遍的,在他眼前重複着。

他使自己逐漸鎮定下來。

他怎麽作了這樣長的一場夢?準确來說,它根本不像夢,而是,回憶?

一般來說,十幾年來的回憶,都是逐漸模糊,直至湮沒在漫長生命歷程中的。

而這場夢,在此刻卻清晰如同曾經模糊掉的回憶一樣,只是今夜以夢的方式,讓他再度想起。

所以,與其說是夢,倒不如說,他是在夢裏經歷了這樣的人生。

難道說,我曾經……就是這個叫鄭屹的人?可是蘇荷……又是誰呢?

他坐在床上思索着這一切,心裏感覺,好像被挖空了一塊似的。

他在夢裏,那麽深愛的女孩,醒來以後,滿腦都是她的影子,而他——鄭屹,又做了什麽事情,只讓他覺得自己有滿腹的悔意。

林莘一拍腦袋,直罵自己愚蠢,做了個夢而已,至于這麽大驚小怪嘛。

他按開了手機,一看才早晨六點。

不過他睡意全無,便起床收拾了一番,還久違地給自己做了早餐。

今天是周六,神聖休息日。

他約好了幾個兄弟,出去打打球,再小酌幾杯,性情高處,再摟着弟兄的肩膀,一起吐槽吐槽老板,和狗血的生活……這就是他最快樂的事情。

一直玩兒到了晚上,他們中有個人有事先走了,于是兄弟覺得差不多到這了,就先散了,各自才回家……

走在回家路上,林莘忽地擡頭向天空望去。

此時繁星确已布滿夜空,他卻直勾勾望見了其中一顆。

這顆星似乎有自己的魔力。它閃着鷃藍色光芒,在繁星中顯得那般耀眼,似乎想讓所有人看見它在閃爍。

這的确吸引到了他,因為他甚至未曾注意到旁邊比它大多了的皎月。

他正要走進單元門,忽地撞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孔:低垂的杏眼,被長睫擋了半分如星一般的眼瞳,圓潤的臉頰上展着淺淡地笑顏,盤起的黑發上別着一支簡易精巧的竹簪。

她與他擦肩而過,并未察覺到他這路人的神色,在見到她後霎時翻了個面……

他看着她,心裏那陣悲傷與懊悔又湧出,腦子裏突然映現一個人名——蘇荷。

她就是蘇荷?她即将坐電梯然後摁了九層,然後……原來,蘇荷竟真的存在。

就只這一眼,全部勾起他今早的萬般荒唐的思緒。

他驚訝之餘跟上了她的腳步。

看着她真的如夢一樣摁了那座電梯,他心髒怦怦地跳動着,那場漫長如一生般的夢,和他莫名的難過,萦繞在他心頭,根本無法壓制……

若他貿然上前攔她,結果什麽事都沒發生怎麽辦。

他心裏一團亂麻,緊張的手心滲出汗來。

眼看着電梯要到了,電梯開了門,她就要上電梯了。

“等一下!”

他大步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來。

蘇荷正看着手機要上電梯呢,忽然被他拉住了,猛然擡頭看去。

“你要幹嘛?!”她沖他吼着,把胳膊從他手心裏抽出來。

聞到他身上還有一股酒味兒,她心裏一乍,這人不會是耍酒瘋的變态吧……她看着他,連後退了幾步。

林莘拉回了她,趕緊把手給松開了,看她着模樣,估計被他吓得不輕。

他撓着腦袋,為難地向她解釋道:“我知道你覺得我有病,但是”

他指着電梯說:“這個電梯……它可能馬上要壞了。”

蘇荷心裏害怕,但還是得佯裝出狠角色的模樣。

她皺着眉頭,兇狠地回怼他:“你怎麽知道電梯馬上要壞了?我早上用都還好好的!我告訴你,我有男朋友!他在家等着我呢,你要敢對我做什麽,小心來砍你!”

說罷她揚起胳膊吓唬他。

被她這麽一說,他也吓了一跳。心裏卻疑惑——不應該啊,她如果是蘇荷,她應該跌下電梯,穿越了才有的男朋友啊,怎麽……還踏兩條船?

他回過神,沖她連忙擺手,也往後退了些:“你誤會了,我沒有想對你做什麽,這個電梯真的會壞的,你要是乘坐了……就會……”他忽然想到,他要是實話跟她說,估計她更不會信了。

“就會什麽啊?你不是會預測嘛?”她反問他,一邊顫抖着手撥着電話號碼。

“我已經打電話給物業了,你站着別動等他們來,我就要看這個電梯今天壞不壞!”她毫不客氣地點着他說。

呃——他站在一邊,也不好在說些什麽,心裏倒很害怕。要是這電梯沒事,那我不就說不清了嘛。

啊?那我不就成了騷擾犯了,她男朋友不真得打死我啊,這還住的同一棟樓,以後要是再遇到了……

他咬着牙,心裏直罵自己失心瘋了,今日中了什麽蠱似的,這糟心的日子,這種怪事也能輪到他!

過了許久,物業帶着電梯維修工來了。

兩個老漢扛着梯子,手提工具箱,爬上爬下的檢查,随後又去底下運行室看……

蘇荷站在一邊,雙手抱在胸前,看看電梯,又斜眼瞥着林莘,不時還沖他翻白眼。想着什麽妖魔遇到她,真是倒黴,這電梯要是沒事兒,她就定得讓他進去!

又過了半個小時,老漢從底下回來了,跟物業嘀咕着什麽……物業聽了以後,随即向她走過來,臉上寫滿了感動與感激。

“小姐,我們真得感謝你,這個電梯有個螺絲就差一點斷掉了,幸虧你找了我們,要不然可就要出事了!”

“這……”她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着物業,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她回頭望望那一邊的林莘,愣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Yes!”

林莘對這個結果甚是滿意,瞬間挺起了胸膛,與她對視都有了底氣。

她指着他,尴尬地對物業說到,“要謝就謝他吧,是他跟我說……電梯會壞的。”

他看她态度大轉變,于是上前大聲接道:“不要以為世上都是壞人,總有那麽幾個,拯救別人的好人噠!”他笑着,故意說給她聽。

總之物業對他們很是感謝,電梯已經停運了,兩個老漢還在繼續排查維修着。

“今天……真要謝謝你啊!”

她向他道歉,剛才有多高傲,這會兒就顯得有多狼狽……這也不能怪我,你說,在這鬼怪橫行的時代,誰會相信那樣的鬼話啊!

“沒關系,你人沒事就好!”他回她到,肚子憋了半句——反正……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抵消了那些深海一般的悔意。

見他沒有不依不饒反而善解人意,她主動伸出手,向他介紹說:“我叫蘇荷,今天你也算救了我一條命了,以後你若有事,我也會盡量幫你的!”

他低頭看着她伸來的手。

不知道為什麽,他雖然早已經知道她就是蘇荷,可是聽她介紹的時候,心裏還是不禁顫抖了一下。

他也伸出手,輕輕握了握。

“我叫……鄭屹。”他鬼使神差地說到。

他想,他如果真是鄭屹,那彌補的時候……就也用他的名號吧。

“正義?”她笑着點了點頭。人有意思,名字也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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