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以老祖之名
雪山聖域,有着連綿千裏的巍峨冰川,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還有輾轉于千山疊雪中屏息而流的潺潺融水。梵鐘蕩響,聲聲渾厚而遼遠。
“唉”人跡罕至的雪山之巅,有人發出一聲百無聊賴的長嘆。
“四十九天了啊。”灰蒙蒙的影子蹲在茫茫雪地上,雙手托腮,茫然望着遠方,“這是尾七了,我要投胎也好,要下地獄也好,可我為什麽還呆在這兒?”
沒有人回答他,皚皚雪山靜的死寂,連飛鳥都不會掠過這麽高的海拔。
男子清俊的臉上顯出點郁色,盤腿而坐身體輕得像是塵埃,在雪地上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朦胧散發着灰暗的光,沒有實體--
他早就死了。
神情頓時一黯,雙手籠在嘴邊朝着虛空大喊“有沒有人來救救我啊~”,不遠處行屍走肉般飄蕩的游魂轉過頭來呆滞地看了他一眼。
“可怕。”李郜白抱着自己抖了抖,雖然自己已經是幽靈了,可看到其他同仁也還是覺得發憷。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新好青年,從小接受唯物主義價值觀熏陶,他原本是個徹底的無神論者。結果死後發現自己變成地縛靈,還被困在屍體方圓五公裏範圍內不得解脫,三觀早就被沖的渣都不剩了。
正發呆着,吱呀吱呀的踩雪聲由遠及近而來,是一群登山愛好者。為首的是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頭發雖然半白了,身體硬朗,扛着碩大的登山包,手中拿着登山杖氣喘籲籲艱難前行,四個黑瘦的向導護在左右。
李郜白默默凝望着這幾人,臉色不由自主露出複雜神情。
一個多月前,他曾經也是一名登山愛好者。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堅持到了這裏,立登頂珠峰只有最後一道坎兒。結果沒出四號營地多久,一不小心失足摔下冰縫。
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變成了個游魂野鬼,整天掰着手指數什麽時候可以去投胎。
幾人視若無睹路過他身邊,李郜白身形一動,游魂狀在他們面前飄來飄去,又是招手又是做鬼臉,“喂喂,你們看得到我嗎?”
然而,與之前嘗試了十多次一樣,沒有人可以看得見他。
失望放下手,危險的預感如鋒芒在背刺的人渾身一顫,李郜白臉色大變,“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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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之後他對天地自然的感覺不知道靈敏了多少,當下發現沒對,嗖地一聲蹿到老者身前,雙手拼命揮舞,急得大喊大叫,“快跑啊!要雪崩了!”震感是從遙遠雪峰波動開來的,然而在這種千山疊雪之處,一點點響動都能引起雪崩,更別說地震了。
“等下。”一行人當然看不到他,但經驗豐富的夏爾巴向導也察覺沒對警覺地停下腳步,一行人神色凝重,探頭四處張望。
風聲靜了,一股窒息感傳來--
下一秒,地動山搖!
變故來的太快,所有人震驚的還沒回過神,只見巍峨山嶺覆蓋着的萬年積雪,頃刻間如潮水般傾瀉而下,滾滾洪流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碾壓而來!
“跑啊!”
夏爾巴向導凄厲嚎叫,情急之下抓着老者就想往回跑,而對方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根本站不起來,徒然間臉色灰敗絕望,睜大的視網膜上印着排山倒海而來的雪崩。
以及,雪浪之上,一位乘風踏雪而來的紅衣女子,衣玦紛飛烈豔如火,日頭上的流光映在她身後,熠熠耀眼,而她眼似秋波眉如遠黛,淺笑盈盈,有着攝魂奪魄的仙人之姿。
“!”李郜白驚呆了,來不及逃跑停留在原地的三個登山者目睹了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下一秒,仿佛有人按了暫停鍵。滔天海浪的積雪凝固在半空他們的頭頂之上,所有人維持着或呆滞或潰逃的動作,身體一動不動,連風都悄然靜止了。
女子從雪浪之巅飄然落下,朝他微微一笑,“汝可願為吾之引路人?”
話語如山澗清泉流水,悅耳動聽,又似吳侬軟語,綿軟缱绻,李郜白呆呆看着對方宛若天人的絕美容貌,喃喃自語,“仙人?”
對方似乎對于凡人見到她時候的震驚已經習以為常,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吾需一知這世間諸般變化,事畢後定送汝轉世投胎。妥否?”
她說話滿口文言文,李郜白聽到投胎二字,一個激靈,忙不疊點頭,“好!”這49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日子,他都快瘋掉了。
現在這個忽如其來出現的神秘女子,對他來說無異于救命稻草。
女子莞爾,“諾。”
纖纖素手擡起,指尖一點粉色晶瑩,她的手雪白剔透像是一塊上好的美玉,混不似真人。
冰涼的手掌撫上李郜白頭頂,霎時間他整個身體僵硬,腦海中閃過一句話:仙人撫我頂,結發伴長生。
随即,從呱呱墜地父母喜極而泣、到在學校朗朗讀書、與家人朋友溫馨相處……回憶如同走馬燈一般飛
快從腦海中閃過,清晰而生動。
一行渾濁淚水沿着他木然的臉頰滑落,墜到雪面上了無痕跡。
“節哀。”葉長安收回手攏在廣袖中,朱唇微啓,語氣輕柔,是與他如出一轍的京味十足的普通話,“你叫李郜白吧,多謝了。”
剛剛從記憶中抽離的李郜白快速抹了把臉,壓抑住情緒,他瞧着女子,近看之下更是被對方潋滟容光所攝,視線匆忙游弋開,又忍不住偷瞄回去,“你是什麽人、仙人?”
葉長安微笑,“我姓葉,名長安。仙人不敢當,不過一介修士罷了。”
李郜白簡直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瞠目結舌,“修士?修真真真??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修真這種事?!”
“修真者存在已有萬年之久,只不過大部分凡人并不知曉而已。”葉長安敏銳察覺,這個世道凡人對修真者的态度似乎和之前都不一樣。不像以往那些人一樣見到她就三拜九叩,敬畏尊崇。多的那點驚奇,倒像是看到不可思議又新鮮的事物一般。
李郜白蹲在地上,雙手抱着自己腦袋,嘴裏嘀嘀咕咕自言自語,“簡直像是玄幻小說一樣啊啊啊……我是在做夢吧。可是我自己現在就是個鬼了,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都有了,為什麽還要驚訝有沒有修真者!算了。”
平時就喜歡看網文的李郜白迅速接受了新的三觀,眼睛發亮盯着她,“你剛才說可以送我去投胎?”
“沒錯,”葉長安欣然點頭,再次擡起手,“我這就送你去轉世。安息吧。”
李郜白渾身立刻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動彈不得,急的大喊,“等一下,我不想現在就去投胎!我還有心願未了!”
葉長安揮了下衣袖,清風襲來帶着撲面的寒意,淺笑道,“我們的契約,只有你予我記憶,我送你投胎哦。”
李郜白轉了下眼睛,“現在外面的變化可謂天翻地覆,很多東西你只憑我的記憶也理解不了,你就這樣出現在社會上,肯定會引起騷亂和麻煩的!你幫我完成一個很簡單的心願,我可以不急去投胎,幫助你融入人間。怎麽樣,考慮一下吧?”
故意用商量的口吻說着,然而鎮定的外表下是掩飾不住的急切。
葉長安雙手攏在袖中,慢條斯理道,“這個嘛~”拖長了腔調,看他顯露焦急之色,眼中帶着殷殷央求,才倏爾改口,“你想要什麽?和心上人道別?還是殺死仇人以報怨忿?還是要錢要財?”
李郜白鼻翼一酸,郁郁低聲道,“都不是,我只是想你幫我把身體帶回去。老頭子固執的很,肯定一天沒見到我的屍體就不肯相信我真的死了,還守在家裏等着我回去。”
葉長安琉璃色的眼睛泛過似有若無的笑意,語氣和藹帶着贊賞,“倒是個孝順孩子。”
“……”李郜白的滿腔酸楚頓時卡在喉嚨不上不下,看外表少女還比他小幾歲,偏偏說話一副長者口吻,叫人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才好。
不過,想想青春永駐的修士,李郜白明智的決定還是不要問對方貴庚好了。
葉長安沉吟了下,“你執念太深,既投不了胎又消散不了記憶,被困在這兒成了地縛靈也是可憐。罷了,我就和你做這個交易。”剛才攝取了對方的記憶,她就發現現在的社會簡直超脫想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的确有很多東西她理解不了,就這樣出去指不定要被人喊作妖怪。
見她終于肯答應,少年一下松了口氣,保證會竭盡所能助她融入人間。
葉長安拱手一禮,“那麽這一路,就請多指教了。”
“好說好說,”李郜白連忙學她的樣子回禮,擡頭時目光落到後面幾個僵硬的登山者上,趕緊道,“剛才雪崩是你救了他們?他們不會有事吧?”
“沒事。”葉長安好笑,明明他自己還是個孤魂野鬼,處境稍好點就開始擔憂起別人來了。她一揮袖袍,平地起風将幾人一股腦兒的卷起,“啪”一聲清脆的響指,靜止的狂風雪浪眨眼間吞噬了剛才他們站着說話的那片土地。
半空中的幾人這才像是羽毛一樣輕飄飄地落到雪面上,這片山地若不是表面覆蓋着的新雪、完全改變的地貌,壓根不會讓人想到片刻前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雪崩。
再一次見識到神仙手段的李郜白吞了吞口水,兩眼光芒大亮,“謝謝你救了他們。我一直以為修士都是高高在上,不管凡人死活的。你真是個好人……”贊賞的話跟不要錢一樣往外說,滔滔不絕。
葉長安雙手悠悠攏在袖中,等他說的差不多了,才輕咳了下,笑吟吟道,“其實,剛才的雪崩是我不小心引起的。”
閉關出來後,她前去拜訪友人,卻見曾經鼎盛一時的修真大派神霄派,也在時間流逝中湮滅。她離開之際,破陣而出時觸動到本就搖搖欲墜的護山大陣,頃刻間結界崩塌,才引起地動山搖。
李郜白臉色十分好看:“……”有一句那啥啥啥,不知當講不當講?
“別激動。”葉長安饒有興趣看他變臉,古代的世家貴族,弱冠之年的男子早已娶妻生子,撐起一族衰榮。窮人家的孩子就更不用說了。
然而這個時代的人喜怒哀樂卻寫在臉上,心思簡單。
不禁讓人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太平盛世,才養的出這般純善的性子?
兩百年後的人間,真是令人期待啊。
作者有話要說: 李郜白,第二個字讀gào,四聲。
——
阿落帶着老祖歸來啦,讓小可愛們久等了。
老祖這個磨人的老妖精,會帶來一段現代全民修真傳奇~蘇爽甜萌,腦洞大開。
阿落的坑品你們都懂噠,這個故事大概會比較長,希望能夠陪伴大家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
快收藏我吧,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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