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以夢見之名
“我--”李郜白張了張嘴,有什麽堵在喉嚨裏。是,葉長安是土豪,可再富有那都是她的東西。他有什麽資格裝聖母,拿葉長安的東西去救別人?
他向來也不覺得應該把強者一定要救助弱者的思維,強加到別人身上。
見他沉默,葉長安又道,“不用想太多,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引路人。”
李郜白扯了下嘴角,牽起苦澀的笑,“其實,說是交易,但你根本用不着我來教你如何融入人間。”
剛剛大學畢業還沒工作的他社會經驗是不豐富,但人又不蠢,從葉長安看似好奇地詢問物價、用古董換錢的舉動中也看出來了,對方沒有他一樣能在人間混的如魚得水。
葉長安心說這家夥還是挺敏銳的,不過他引導她的可不是在這點小事上。
小乾坤裏,李郜白看着湖面映出的聞人泠死氣沉沉的臉,握了握拳頭終于開口,斬釘截鐵,
“但我想救她,不是因為她是我曾經喜歡過的姑娘,現在就算一個陌生人在我面前,但凡有一絲希望我也會努力救她。”
“作為交換,我會竭盡所能報答你。讓我做什麽都好。”
不願慷他人之慨,他就拿自己來還債吧。
聽了他的話,葉長安眼底閃過異色。
她遇到過很多人,修士也好凡人也罷,她有救過人,也有袖手旁觀過。很多時候本人或者旁觀者還會怨憤她有能力有寶物,還見死不救,或者救的不夠徹底,沒能滿足他們更多心願。
不像李郜白……在雪山上的時候,以提出會幫助她融入現世作為條件,換取回家的機會。現在也是。
葉長安微微一笑,“好啊。”
從小乾坤裏掏出一個白瓷瓶,揚手抛給還在想辦法救人的兩人,“拿去吧。我正好有。”
“多謝。”震驚之色閃過眼底,僧人垂眸,救人要緊,拿了藥轉身專心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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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止棠俊朗的面容閃現不可思議,錯愕道,“你你你,有價無市的珍貴藥丸就這麽随随便便給出去了?!”
葉長安雙手一攏袖子,整個人沒骨頭一樣懶懶靠着牆壁,“再珍貴的藥也比不上一條人命。”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這句話好像是某個大和尚常挂在嘴邊的?
徐止棠看着她的目光頓時好感度增加不少,“道友好度量。”拱手正色道,“敢問道友法派是哪一派?”
“無門無派,不過一介散修罷了。你們呢?”
“我是神霄派三十二代親傳弟子。”男人朝旁邊忙着救人的僧人努了努嘴,“他是洛陽白馬寺一百七十二代親傳弟子,法號明覺。”
洛陽白馬寺,千年古剎,有中國佛教“祖庭”之稱,聞名遐迩;淩霄派,為五百年前金丹真人原雍一所創,是十大修真門派之一,修士衆所周知。
他們沒有報說俗家姓名,說明從自出生後就在門派裏長大,這樣的弟子絕對忠心不二,且親傳弟子的身份也說明了兩人在門派中嫡系的地位。
葉長安神色不變,目光悄然變得專注起來,在徐止棠臉上打了個轉,心中颔首稱贊,男人姿容挺拔,正氣慨然,端的是玉樹臨風潇灑不羁,倒頗有幾分當年故人風采。
視線又落到背對着她的灰衣僧人身上,清瘦身軀套着寬大僧衣卻并不顯得羸弱,縱然為了方便救人跪坐在地,僧人背脊也挺的筆直宛如歲寒松柏,本是灰撲撲的僧袍硬是被他淡泊清隽的氣韻穿出樸素雅致。
而對方脖頸上挂着的那串眼熟的紫紅色菩提串子,讓她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剛才被锢了下還有點隐隐作痛。
說來閉關一出來就遇到兩個故人之後,這運氣也是逆天了。
葉長安感慨,得虧李郜白的功勞,無意中在對方面前刷了一波好感,面上一派真誠誇贊,問道,“原是神霄派和白馬寺的高足。你們是結伴出來歷練的嗎?配合的很默契。”
自古不說佛道不兩立,兩教關系也不算太好。這兩人一佛一道搭檔也是奇怪。
徐止棠一聽,“凡世?結伴?歷練?”這些詞聽起來怎麽感覺彼此隔了幾個時代了,“等等,你知道特調處嗎?”
葉長安保持純良微笑,“特調處是什麽?我閉關才出來,外面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李郜白在小乾坤裏捂住臉,【不會是小說裏才會出現的那個地方吧!】
這下,連正在施救的明覺都不禁擡頭,和徐止棠交換了個眼神,得,又是一個閉關才出來的老古董。
建國後少則幾年,多則幾十年,總會有一兩個閉關出來的修士,貿貿然出現在社會上引出點事兒來,每次都要他們去收拾殘局。
“你看。”徐止棠從身上掏出一本綠殼子的證件,上面赫然寫着:國家特別案件調查處。
姓名:徐止棠
年齡:21
職務:一級調查員
一寸的藍底照片上,還用大光明法印蓋了個戳,散發着震懾百鬼驅邪之氣。葉長安挑眉道,“國家?我倒是不知道,修士什麽時候和凡人國家的關系這麽好了?”
從古至今,行走在江湖上大搖大擺自稱自己是修士的,大多是招搖撞騙之徒。
真正的修士以修煉成神為目的,隐居靈氣充溢之地,全然不理俗世。
後來靈氣漸漸減少,同時凡人統治的範圍逐漸擴大,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修士。有的門派便培養了外門弟子,就是俗世中的宗派,外門弟子皆是普通人,所獲得的資源專門用來供養內門弟子的修煉。
但內門弟子絕對不會拿出去給凡世權貴者所驅使。
徐止棠收起證件,搖頭嘆息,“你是不知道,這一百年修士和凡人政府之間的關系變化。修真門派和政府達成的秘密協議。”
近百年因為外敵入侵,華夏大地遍布瘡痍,民不聊生。有一部分的修士不忍見百姓困苦,主動投身戰争,以身殉國。可以說最後的當權者能執掌四方,和修士的暗中幫助離不開關系。
當時的領導人認識到了修士的強大力量,也因此在戰後,設立了道教和佛教協會,在明面上統一管理。
對于修士,則設立了“國家特別案件調查處”,裏面都是能人異士,專門處理普通人無法處理的案件。
徐止棠流利而簡練地講述了這百年來修真界的變化,末了從袖子裏掏出本小冊子,“這是現存十位金丹真人與政府共同協定的守則,我輩修士還請務必遵守。”
葉長安接過掃了眼,冊子裏重點限制修士在凡間使用法術、對普通人保護,以及各種保密協定。
李郜白咂舌,【管得可真多。随心所欲的修士們居然會同意?】
【現在靈氣寂滅,修士修煉困難,只能依附着政府,簽署協定也未嘗不是對修士的保護。】
葉長安收起冊子,“多謝,我會好好看看。”越發覺得李郜白是吉祥物了。
正在考慮去哪兒打聽修真界近況,就有人捧着消息送上門來。簡直瞌睡遇上枕頭。
徐止棠問起她接下來的打算,葉長安輕描淡寫說送一個鬼魂歸故裏,其善良熱心令兩人更為贊嘆,再唰一波好感。
她随後為難表示,現在出關就想在人間走走看看,找個普通營生,一般情況下也不願意暴露身份,打算低調做人。就是現在沒有身份證,十分不便。
徐止棠當機立斷,“我給你開個介紹信,正好你要回京城,到時候去我們單位就有人給你辦身份證。”
原本想着他們能幫個忙就行,沒想收到意外之喜,葉長安莞爾,“多謝了。”
“該說謝的是我們,”明覺站起身來,額上滲着汗珠,雙手合掌一禮,“多謝你贈藥救人。”
“要謝謝小師父才是,”葉長安回以一禮,問,“她怎麽樣了?”
明覺細心地幫聞人泠把被子掖好,“魂魄安回去了,只要把人喚醒就好。”
就是民間傳說中的叫魂招魂,讓離散過軀體的魂魄蘇醒。
葉長安把李郜白叫出來,“交給你一個光榮而神聖的任務,叫她的名字,直到她蘇醒為止。”
李郜白:“……”現世報來了,人是他說要救的,也是他信誓旦旦說做牛做馬來報答葉長安的,這點小事自然乖乖照做。趴在床邊一聲聲叫魂,“聞人泠~聞人泠~起床了,快醒醒!”幸好徐止棠他們二人闖進來之前就布了結界,否則他時而高亢時而喑啞連綿不斷的叫魂聲讓別人聽到,大半夜肯定瘆的慌。
“晚安。”葉長安和他們互相留了聯系方式,各自回屋安歇。
林穎兒的死只能明天讓聞人泠發現了,他們三個修士都不方便出面。
回到屋裏,開了一天車的徐止棠打着哈欠,很快入睡。
明覺看時間也不早了,便合衣躺下想小休一會兒,恢複剛才固魂耗費的精力。
沒想睡得很沉,還做了個夢。
夢裏,他看見自己在蒼茫大雪中漫步行走。
他走進一座九層古塔內,每一層回響着妖魔鬼怪凄厲的叫聲,森寒氣息萦繞卻近不了他身。及至到了第九層,推門而入,燭光搖曳照的塔內燈火通明,一片靜谧。
他的也跟着寧靜。就像是在外歷練久了,回到門派中,一顆被塵世擾亂的心都靜了下來。
邁入門內,引入眼簾的是綢緞似的黑發迤逦一地,一顆沒有軀體的人頭孤零零立在正中央,镌刻着經文法咒的地板不時淌過金色的光,忽明忽暗,映照出那張清麗絕美的臉。
肌膚瑩潤如玉,五官宛如天人雕琢而成,沒有一絲一毫瑕疵。
聽到腳步聲,人頭濃墨如翦的羽睫顫了顫,擡眸望過來,輕啓朱唇,語氣天真而柔軟,“大和尚,你五天沒來了。”
剎那間,天光水色萬物芳顏盡斂于墨色雙瞳。萬籁俱靜中,有誰的心跳重重落下。
明覺聽到夢中的他在說,“下山了一趟,救了個婦人。你會數日子了。”
“你告訴我的呀,太陽升起又落下就是一天了。婦人?”女子偏了偏腦袋,一派純真稚氣,“可以吃嗎?”
“……不可以。”
“可是我好餓,”人頭蹙眉,一雙秋水含情目似嗔還怨,眸中點點星淚,委屈又可憐,“我好餓。”
寂靜中男子低沉嘆息,“你沉睡吧,睡了就好。”
他盤腿而坐,在木魚規律而古板的聲響中,閉目誦經。
“瞋魔所受罪 其地獄何類
所可受患惱 一切見考治”
……
第二天早上徐止棠驚訝發現老搭檔破天荒居然沒有起來做早課,好心把人叫醒,卻換來明覺不言不語,兩個小時沒理他。
過後追問起緣由,明覺悵然:“我在夢中見到了一個女子的頭顱。”
徐止棠下巴差點沒吓掉:“和尚你要開葷了!?”
明覺惋惜道,“有一個高僧在念經鎮住她,那段經文我沒聽過,法力剛強,奧妙的很。正記到一半時你把我叫醒了。”
徐止棠痛心疾首:“直男!所以這就是你當和尚的原因!注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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