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葉長安走出悶熱的攝影棚, 深吸了兩口氣。左右看看，決定四處逛逛。

她還穿着那身黑衣, 一看就是群演, 四處走動只要不進封鎖區域也沒人攔她。

就是人長得好看，手裏還抱着只黑貓, 閑庭信步到處逛着, 像是游客，吸引了不少好奇目光。

走到路上, 有兩個穿着古裝戲服的女孩激動從她身旁路過，“聽說《傾絕天下》劇組也在這裏拍攝, 不知道能不能看見胡雪璃, 我好喜歡她！”

“第一美人啊, 好想看看真人，找她要個簽名。”

“簽名大概不行，說是真人蠻傲氣的。”

“我要是她我也傲, 長得那麽美，我是女人我都心動。”

小黑耳朵動了動, 望着兩個女生匆匆離開的方向。

葉長安低頭，“你也想去看看？”

“喵”走嘛。

葉長安無所謂，“那就去吧。”

胡雪璃這名字她挺熟的。這段時間看的電視劇每三部裏就有她主演的一部, 是個很有話題性的當紅女演員，據說有第一美女之稱。

跟着那兩個女生粉絲走了不遠，就到了一處仿古宮廷建築外。

那裏站滿了一圈人在圍觀，葉長安找了處花臺站上去瞭望, 遠遠看到胡雪璃真人恰好在裏面，現在正是拍戲間隙。女子一身古裝曳地長裙，柔若無骨躺在椅子上，旁邊戴着金絲邊眼睛的斯文男人似乎是經紀人，正與她交談。

葉長安贊道，“真人也好看。”

巴掌大的小臉，肌膚雪白，她勾起紅唇輕笑的時候，一雙眼魅惑勾人，眼尾狹長潋滟生暈，從骨子裏透着妩媚的味道，真有種傾倒衆生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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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安正饒有興致欣賞美人，隔着那麽遠對方卻恍若察覺，擡起一雙媚眼透過人群縫隙，精準地投向她。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撞，胡雪璃猛地怔住，那一刻生生萬物忽然沉寂，漫天曦光為之一滞。整個世界唯餘那一雙波光流轉的眼，還有令人銘記多年不忘的笑靥。

而葉長安揚了揚眉，隔着屏幕還看不出來，現在一看真人，這胡雪璃不是狐貍嗎。

原來是只修煉千載的狐妖。

……

……

狐族？

趕緊走。

忙不疊跳下花壇，還掐了道隐身訣遁了。

“等一下！”胡雪璃霍地起身朝着人群跑過去，撥開擋路的群演，四處張望顯而易見是在找人，可眨眼間已經沒了那人蹤跡。

就像那個時候她追出去一樣，連背影都再見不到。

胡雪璃柳眉一豎，迅速開啓靈視，目光焦急穿透一個個凡人，在無數影影幢幢的肉體中尋找會因為修為而發光的那個。

不是、去哪兒了、在哪裏！

而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引得圍觀她的粉絲一片嘩然。

“怎麽了這是？”

粉絲不明所以，可看着她站着不動，一窩蜂圍了上去，“雪璃我好喜歡你給我簽個名吧”

“合影可不可以”

胡雪璃充耳不聞，心中焦躁恨不得把面前擋路的所有人給推開。一個滾字正要說出口，肩膀上被一只大掌牢牢按住。

“小九？”胡三及時趕到她身邊，把瀕臨暴走的她帶回位置上，眉宇間閃過一絲詫異，按住她肩膀輸入靈氣讓她恢複冷靜，低聲詢問，“你怎麽了？”

“三哥，”女子雲鬓花顏，一雙媚眼含着淚水泫然欲泣，又迸射着星星點點的火光，薄唇輕揚起淺薄的弧度，宛如黑暗地獄裏怒放的血色紅蓮，頃刻間綻放出一抹妩媚到極致的笑來！

“天啊！她笑起來好美”

“受不了了我的心髒！”

圍觀的粉絲沉浸在她勾魂奪魄的笑容中，驚呼拍照聲響成一片。關于她那突如其來的神秘一笑，被人偷拍上傳到微博，分分鐘又上了熱搜。

而女子渾然未覺，盯着斯文男子，紅唇輕吐，字字銷魂，“我看到她了。”

胡三詫異，“誰？”爾後迅速反應過來，能夠讓自家妹妹在衆目睽睽下失态的，也只有那一人了。

眉頭輕皺了下，“你莫不是看錯了？那位已經銷聲匿跡很久了。”

久到妖族很多人都忘記了她的存在、她令人膽寒的強大，想要取而代之，登頂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只有幾大家族，還固執等待那一位的歸來。

胡雪璃輕撫鬓邊，笑容潋滟生光，“我怎麽可能看錯。又不是那些蠢貨。”

這一千多年，也不是沒有妖族通報說在人間發現她的蹤跡。

只是當年真正和她有直接接觸的妖族極少，而一千年前的畫像水平又頗為失真，誰叫妖族各族審美不一，照着它們各自對美人的理解和對照畫像，找死了都不可能把人找出來。

煙霧彈放了無數次，大家都麻木了。

但胡三知道，這世上唯一不可能不認得那位的人，只有胡雪璃。

她們兩個曾經朝夕不離相處幾百年。更何況她說的這般篤定。

“既然這樣，”胡三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犀利的光芒，冷靜的聲音隐藏着一絲微不可查的激躍，“我立刻吩咐人去尋找。”

妖皇重新現世，妖族即将大變！

擺脫對方的追捕之後，葉長安打了個噴嚏，疑惑揉了揉鼻子。

她從來就沒有常人的反應，又怎麽會像普通人一樣打噴嚏？

攤開手掌，雪白肌膚下隐約可見涓涓血液正在青色血管中流淌。

她好像，越來越像人了。

小黑用鼻子蹭了蹭她，“喵？”為什麽忽然要跑？還用法術隐匿身形。那女子有什麽不對？

該說妖族的敏銳直覺麽。

長安一指豎到唇上，“噓，這事別給小白說哈。保密。”

小黑斜眼，“喵！”我要吃大餐。

“好好好，沒問題。”葉長安表示完全OK，只要不被小白知道念叨她又在外面招貓惹狗--雖然這是多年前招惹的了。

記憶深處浮現一段對話。

“您為什麽要走呢？”

“你們妖族審美詫異太大了，美的美死，醜的醜死，看着辣眼睛。我要去人間，大和尚說人間很有趣。”

“那您什麽時候回來呢？”

“等到你能化形，我大概就回來了。”

“您想走，我也攔不住您。只求您還能記挂着我，有朝一日能回來，我就在這裏等您歸來。”

“會的。”

……

……

在人間游蕩一千多年樂不思蜀的老祖宗，猛然想起久遠記憶中的這一茬，匆匆加快了腳步，無語凝噎。

趕緊走趕緊走，債欠的太多，讨債的要來了。

回到劇組，他們還在處理中午的事，葉長安看下午也拍不成了，問過張副導之後就先回去了。

回到家從網上翻出胡雪璃主演的電視劇，浏覽了遍，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

這胡雪璃很有可能就是當年和她形影不離的那只小狐貍。只是以前在妖族的時候她還沒化形，所以一時沒認出來。

李郜白看到了，奇怪問，“這幾部電視劇不是看過嗎，怎麽忽然想起來又看了？”

葉長安含糊，“今天去片場以外撞見她也在拍戲，看到了真人，就想着再看看電視劇。”

李郜白不疑有他，興致勃勃，“我也挺喜歡她的，人長得那麽漂亮，演技還很不錯。演那個妲己，真是演出了狐媚誘惑的味道。”

“咳”本色出演麽，“她演的武則天也不錯。”順利把話題岔到了電視劇上。

說話間電腦右下角彈出新聞，頭條便是：驚！某泰國人在我國境內虐殺孩童13人！

李郜白訝異，“新聞報道都出了，好快。”

葉長安點進去一看，新聞以官方口吻通報了這一期性質惡劣的殺人事件。嚴厲譴責了此人，我國向泰國嚴正交涉。最後寫道，該嫌疑人在追逃過程中下落不明，全國懸賞通緝。

李郜白啧啧，“懸的哪門子賞，人都灰飛煙滅了。”

“先下手為強這一招幹得漂亮，直接捅明了，讓對方承受輿論壓力。”葉長安想了想，給龍霄發微信。

長安：新聞我看到了。多謝。

不管兩國明面上怎麽處理，泰國術士協會那邊肯定會找特調處讨人，對方魂魄已滅，他們只能咬死不承認，因此會背負巨大的壓力。

很快收到回複：不謝。說好的處罰免不了。

葉長安：“……”不想給公正嚴明的龍霄大大點贊。

緊接着又是一條信息：你在家沒。

葉長安：在。有事？

龍霄：阿棠來沒有？

見到信息，葉長安忽然湧起不好的預感，起身一腳踩在窗框上，沖着隔壁打游戲的李郜白喊，“說我不在--”

話沒說完，一連串的敲門聲響起，“長安開門，老大說你正在家裏。”

“……”裝死。

“開門啊，”徐止棠敲的更起勁了，“有本事裝不在，你有本事開門啊。”

葉長安充耳不聞，扒着窗框這下更是雙腳踩在了上面，正欲跳下。

樓下傳來一聲溫言淺語，“阿彌陀佛，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長安你是打算去哪兒呀？”

葉長安向下一望，眉清目秀的和尚合掌，仰頭沖她笑的溫和。

前後圍追堵截，龍霄大大棒棒噠。

“納涼。”葉長安沖他皮笑肉不笑，砰地關上窗戶回了卧室。

外邊，不明所以的李郜白已經打開了門，“什麽事兒啊。”

就見徐止棠扶着一個看上去有點眼熟的男孩，對他笑的親切，“正好你們在。諾，這個男孩就是那天長安救出來的。”

李郜白：“……”心中湧起和剛才葉長安如出一轍的不詳預感。條件反射一把甩上門，“我也不在！”

“等等！”徐止棠眼疾手快半個身體蹿進來，死死抵住門，“管救要管養！”

李郜白咬牙切齒推門，兩人隔着門板拔河一樣，“這孩子是僵屍！你說你們處裏有茅山的人！他收了不就好了！”

“收不了！”徐止棠到底力氣大些，硬生生從門縫中擠過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無奈攤手，“小琳帶回去他們茅山派檢查了遍，說這孩子不屬于僵屍，也不是人，不好辦。他們沒辦法，老大說那就交給長安養了。正好抵義工的處罰。”

葉長安從卧室出來，看到這一幕，撫額，“換個處罰行不行。當我這裏幼兒園是不，一個個讓我養。”

貓窩裏的小黑悄悄縮回看熱鬧的腦袋，埋進爪子裏。說的誰它不知道喵。

徐止棠讪笑，把小男孩牽進屋往她面前一推，“我們也是沒辦法。這孩子醒來後，不言不語，你跟他說話也不會回答，也沒有餓冷困種種感覺，只有看着他眼睛對他下命令他會遵照執行。簡直就像是臺機器人。”

“這也是神奇了。”葉長安挑眉，視線落到男孩身上。

他臉上還殘留着淡淡疤痕，這下看得出是個眉目俊俏的男孩。自徐止棠帶進門來後不發一言，瞳仁黑的透不進一絲光亮。對于別人的話也沒有任何反應，木頭般杵在那兒。

葉長安盯着他，莫名覺得五官輪廓有幾分大徒弟的影子。只是她和大徒弟認識的時候對方已是十七八歲，沒見過他小時候的模樣。

徐止棠長籲短嘆裝可憐，“我們處的人一個個身兼數職，忙到飛起，怎麽可能24小時看顧他。”雙手合掌舉過頭頂，“只有拜托你了。”

“這孩子也是可憐。”李郜白心下一嘆，态度軟化了點，望向師父。

葉長安眼裏掠過凝色，“留下他，你可以閃了。”

徐止棠大喜，“長安你是好人~”

“滾。”葉長安溫柔親切微笑，“這周別來我家吃飯，沒有了。”

徐止棠秒變哭喪臉。

把人趕走，關門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回頭葉長安就看到，李郜白盯着男孩眼睛，對他一一下達指令。

“擡手、還真擡了。”

“蹲地，學喵叫。”

對方機械地照做，偶爾會有些動作不做，李郜白猜測是他不知道指令的意思，因此無法照做。

興致勃勃玩了會兒，問葉長安，“剛才他都沒說這孩子叫什麽名字。”

葉長安倚着牆壁，雙手抱胸，心不在焉回道，“查不出來歷，不知道名字，随便取個好了。”

“那你取吧。”

李郜白把男孩拉到她面前，非要她取。

葉長安和男孩目光交彙，随口道，“你就叫小僵好了，僵屍的僵。聽到了就點點頭。”

對方僵硬地點了下巴。

“你這取的也太敷衍了，不走心，”李郜白抱怨，摸着男孩軟軟的頭發，彎腰指着自己，笑嘻嘻地道，“我是李郜白，你要記住我。”

戳戳男孩的臉，一把抱起小僵進到浴室，像是有了人型娃娃一樣興致勃勃，“我給你洗澡哈。”

“你這個少女心也是爆棚了。”

搖頭嘲笑了句小徒弟，葉長安臉上的笑意像是顏料褪色般慢慢淡去，雙手抱胸，一動不動望着浴室的方向。

若是此刻有人在場，一定會發現，女子那張清麗絕美的臉，此刻什麽表情也沒有--

簡直和男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