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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四月天，細雨連綿過後。

屋檐下躲雨的鳥兒重新飛回了枝頭，俏生生停立在枝頭，企圖在萬花叢中尋找一個藏匿的地方，不時雀躍一聲，與同伴間傳遞喜悅。

清風從路兩邊吹進堂屋，帶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

鼻子輕輕聳了聳，眉宇舒展，桃紅色的唇瓣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顧清苒提着燒開的茶壺燙了一遍茶具，随後斟上一杯清茶，托起茶托吹開漂浮在茶湯上幾抹翠綠抿了一口。

好茶。

放下茶杯，像是有感應般往門口望去，她稍稍歪了下腦袋，沁着水的眼眸流轉着疑惑。

“小姐。”

“陳媽，你這是……準備去煎藥？”清淩淩的嗓音帶了抹江南水鄉獨有的吳侬軟語，好似喉嚨間含了顆糖，又軟又甜。

“是的，”陳媽笑呵呵。

顧清苒起身踱步，纖細腳踝上系着一根極致簡約的腳鏈，一端挂着金燦燦的鈴铛，若隐若現，随着晃動不時發出脆響，“我去吧，”音色偏冷不容置喙。

“可，”陳媽略有遲疑，“老夫人交代讓你招待過會兒來的客人。”

“陳媽，左右人未到，現下無事，我去煎藥是最好不過，”不等對方回應，自顧自接過藥包，揚起一抹微笑，“我先走了，”腳步輕快。

呼，終于找到離開的借口了。

穿過蜿蜒的長廊步入庭中，芭蕉葉低垂，葉尖不時掠過平靜的湖面漾起層層漣漪，驚得魚兒四散，顧清苒無暇顧及，俏麗的身姿消失在庭中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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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鳴聲劃破靜谧的天空，低調卻難掩奢華的車子行駛在水泥鋪蓋而成的小路，直至盡頭處停下，古樸園子得以窺見一角。

林時安擡擡墨鏡架在前額，胳膊漫不經心搭在車門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點點方向盤，“奶奶，是這兒？”

林奶奶戴上老花鏡，雙眼一眯，目光聚焦在一個點，“對，就是這裏。”

車子緩緩啓動，穿過大門，仿佛進入了另一番天地。

古樸典雅的氣息迎面而來，據了解此園原屬于某位朝代的達官貴人，後因仕途坎坷生有退卻心，便想找一處依山旁水之地休養生息，歷經十數年一朝建成，卻享受了寥寥數月撒手人寰，使得後來人聽聞無不噓唏。

內有亭臺幾座，坐落于園中風景宜人的地方，設計者輔以長廊和九曲廊加以連接房屋，因此即便下雨天也無需雨具便能到達各處地點。

停了車，兩人步入園中，踏上經歷過歲月與風霜的蓮橋，走過青石板小路抵達了會客廳。

林奶奶上下掃視，感嘆一番。

“抱歉，喬喬，我來晚了，”顧奶奶邁着步子走來，“快快快，來這邊坐下，”雙手緊握着對方，視線不住打量，“我們可是好長時間沒見了，最近過得怎樣，我瞧着你有疲憊感，是不是晚上沒睡好？”

“是有點，”林奶奶淺笑，“都是老毛病了，這不來找你調理調理。”

“好說好說，等會兒我給你開個方子，”顧奶奶話鋒一轉，眼神瞥向一旁，“這位是……你孫子？”

“對，我小孫子，”林奶奶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上前打招呼。

林時安颔首，“顧奶奶好。”

“哎，好，”顧奶奶笑着對林奶奶道，“小夥子長得挺标致。”

“你也不看看像誰。”

“像你像你。”

……

顧氏百年世家的老中醫，歷經過幾百代人的醫學文化傳承，雖中間有過波折，有過停滞不前，但阻擋不了他們前進的步伐，以至于能有所留存。

而林時安此刻所在的園子也是因為祖上曾救過一位富商，他以園子相贈聊表救命之恩，當然也有一層小心思在，財富已經累計了一定階段，最為看中的自然是自身健康，這不有一位醫生朋友可比什麽都來得重要。

經過九曲廊，繞過湖泊，穿過時間遺留下痕跡的門洞，眼前的景象一變再變。

梨樹栽種在道路兩邊，一眼望去竟望不到頭。

正值春日，梨花争相盛開在枝頭，恍惚間瞧見銀裝素裹的冬日雪景，悄然走進，淡雅的清香伴随着流動在周圍的空氣萦繞在鼻尖。

林時安鼻尖一動，聞到了若有似無的藥香，眉心擰起，在好奇心驅使下大着膽子往裏走近幾步，中藥香愈發濃郁。

繞過面前的阻擋，迷霧撥開，俏麗女子的背影一下闖進眼底。

心神一動，“你好。”

顧清苒一僵，眼底閃爍着疑惑，側過身子，斂下一肚子的問句，點點頭，“你好。”

微風刮過，枝頭搖搖欲墜的梨花紛紛揚揚，一片小巧的花瓣不經意錯落在青絲間，眉梢揚起，黑長卷翹的睫毛如同振翅高飛的蝴蝶上下撲閃，清亮的瞳仁盡顯淡漠的疏離。

稍稍揚起頭，精致的小臉展露在林時安眼前，許是一直面對沸騰的霧氣，眼眶濕漉漉的，眼尾氤氲出一抹紅暈。

柔順的青絲被挽在後腦勺用一根碧玉簪子加以固定，随着顧清苒的起身，青綠色立領對襟長衫露出了它本來的模樣，棉麻的布料輕盈舒适，加以空谷幽蘭的刺繡點綴，襯得人愈發清麗脫俗。

“你是……”

才問出口，腦海中閃過幾個畫面，一根無形的線将二者串聯在一起，顧清苒頓了頓，清淩淩的嗓音再次開腔，“來拜訪的客人？”

林時安見狀心跳漏了一拍，亂花漸欲迷了眼。

穩住心神，他邁開步子上前，“正是。”

磁沉性感的嗓音落入顧清苒的耳中微微一熱，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間距。

這時她才正大光明打量眼前人。

五官極具攻擊性，看似玩世不恭但給人一種危險的氣息，濃密的劍眉，瞳孔深邃一眼探不到底，明明是蠱惑人心的桃花眼，卻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冷戾，利落的寸頭将他額前不知名的抓痕顯露得幹淨。

漆黑的沖鋒衣大敞露出潔白的內襯，工裝褲也遮擋不住筆直颀長的雙腿，配上一雙野性十足的馬丁靴，每一個細節都暗自告訴顧清苒眼前的人很危險，不是她能惹得起。

視線随即在他的額角處停留幾秒後收回。

“抱歉，園子太大迷了路，可否麻煩女士幫忙指一下出去的路？”

“當然可以，”顧清苒噙着笑，“我藥煎好了，跟着我走吧。”

-

“奶奶，該喝藥了。”

顧清苒端着藥碗遞到顧奶奶面前，依舊是如沐春風的溫和，可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冷硬。

顧奶奶讪笑，眼底劃過一絲尴尬，接過藥碗，做足心理準備後一口喝完了黢黑的藥汁，眼睛一亮，喃喃自語，“這藥的味道怎麽變了？”

“還不是知道您怕苦，特地改良過的，以後您就放心大膽喝吧。”

被戳穿後顯得不太好意思，臉頰羞紅了幾分，她小聲反駁，“瞎說，我才沒有。”

“這位是你的小孫女？”林奶奶好奇。

“對，”顧奶奶佯裝嫌棄，“就是我那位不成器的小孫女。”

顧清苒乖巧，“林奶奶好。”

“你怎麽知道我姓林的？”她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摸着顧清苒的柔荑拍了拍。

“奶奶一早就交代今日有貴客來訪，能讓她開心一場的除了您我想不出第二人了，”顧清苒解惑，“不過我剛剛去煎藥了，來遲一步，還望林奶奶見諒。”

“不怪不怪，”林奶奶咧着嘴和老朋友說道，“真是又乖巧又通透。”

精光一閃，她又問道，“幾歲了？有沒有對象？”

“二十七，還沒有對象。”

林奶奶一拍大腿，“正好，我小孫子今年二十九也沒有對象，你們才相差兩歲一定有許多共同話題，不如你們加個微信聊聊？”

顧清苒心下一緊，下意識往林時安的方向看去，恰巧撞進他對視過來的瞳孔，一下入了眼底，耳尖不由得一熱，慌亂間錯開眼。

“喬喬，你太直接了，瞧把我家囡囡吓得，”顧奶奶溫潤的音色緩解了尴尬氣氛，“再說孩子大了，我們這些做家長的還是不要摻和的好，你說是吧？”

“是是是，”林奶奶順勢下坡。

怪她太心急了，眼瞅着鄰居家的孩子孫子一個個成家立業，她家倒好，除了大孫子從小有未婚妻不用她愁外，小孫子愣是一點談戀愛的跡象都沒有。

別說談戀愛了，就連身邊都沒有一位女性朋友，可把她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原本溫養好轉的身體又感覺腰酸背痛渾身疲乏，這才找上了老友。

又碰巧遇見了她家乖巧的小孫女情急之下就急病亂投醫了，忘了現下時代大多數都反對家長包辦。

眼下的糾結被三言兩語撫平，郁結消散，林奶奶愈發滿意顧清苒，乖巧禮貌，一看就是家裏嬌養長大的乖乖女，沒經歷過挫折。

再看一旁桀骜乖張的林時安，嫌棄溢于言表。

幸好老友出言阻止，否則這顆水靈靈的大白菜便要被她家的臭豬拱了，想想就心痛。

顧清苒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呷了口，潤了潤幹渴的嗓子，清甜的茶湯入口帶着淡雅的清香，回味似有些苦澀。

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幾下。

【沈知語】：出來出來出來。

【沈知語】：今晚給你辦入職前的狂歡派對，選一個地方，我請客！

纖細的手指點點屏幕，快速打了幾個字發過去：【暗夜。】

一擡頭對上林時安深幽的眼眸，顧清苒淺淺一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