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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或許是知道景深給大家訂了外賣,所以教官也順勢給了大家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此刻六班七班兩班學生就都坐在有陰涼的看臺上,杭飛揚和六班一個染了藍頭發的高個男孩打的很熱鬧,明顯是都動了氣的。

兩班的同學甚至還在給自己班的同學喊加油,景深有些遲疑,莫非不是打架,而是練習格鬥?

遲疑歸遲疑,景深還是加快了腳步。

教官遠遠看到景深和外賣小哥抱着一堆東西走的費勁,也快步跑過來幫忙。

“怎麽回事啊韓教官?”景深問。

韓教官笑道:“沒事,估計是早就互相看不順眼想打一架了,出不了事。”

韓教官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火氣大,一點口角打兩下沒什麽事。

而且有他看着,想要制止兩人也很輕松,肯定不能真打出事。

見景深擔憂,他還安慰道:“沒事景老師,讓他們打吧,等會我再罰他們,吃點教訓以後就不會這麽沖動了。”

他剛進軍營的時候就沒少因為沖動惹過事,最後都被自己班長拎出去當典型,不過這麽打來打去,他和戰友們的感情反而越來越好。

所謂不打不相識嘛。

景深這才松了口氣,但還是不想讓他們這大熱天的繼續打下去,真上火了怎麽辦?

好在剛離開高中沒多久的孩子還是怕老師的,看到景深過來後,兩班同學就急忙開始通風報信,其中數秦樂湛喊得最大聲。

“導員來啦!!!”

邊喊,他還邊往這邊沖,又在景深面前生生頓住,轉頭就騎上了韓教官的脖子。

景深:“......”所以這孩子到底為什麽這麽喜歡騎人脖子?

杭飛揚和那位藍發同學不約而同地停了手,兩人都大汗淋漓,互相狠狠瞪了眼。

藍發同學回到自己班坐下來,立刻有幾個男孩圍上來,和他嘀嘀咕咕說話。

杭飛揚看向景深,有些心虛地撓了撓頭,站在原地沒動。

“愣什麽呢!”韓教官眉頭一豎,斥道:“不知道過來幫忙嗎?”

同學們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把他們三人手裏的東西接過去,又由自己班的班幹部們挨個分下去。

“報告!”劉申大聲道:“教官,導員,我想去食堂借刀切西瓜。”

六班體委也急忙起身道:“報告,我也去!”

軍訓時候景深是做不了主的,韓教官也沒打算征求他的意見,直接點了剛打了一架的杭飛揚和藍發同學窦俊,道:“我看你倆精力最旺盛,就你們去把西瓜拿過去切了再拿回來。”

杭飛揚看了眼那四個飽滿碩大的西瓜,默默走過去拎上了兩個。

窦俊滿臉不爽,但也沒說別的,也拎起了兩個西瓜。

兩人一左一右離得很遠,但像是為了争口氣似的,走的一個比一個快,生怕落後。

景深失笑,但願他倆不會在食堂打起來。

韓教官估計也有類似的想法,又點了兩個女孩跟着一起去,道:“好好盯着他們,必須是他們自己切的,而且一定要切的幹幹淨淨。”

兩個女孩便挽着手小跑着跟了上去。

景深給韓教官遞了一杯冰鎮綠豆湯,溫聲道:“辛苦了。”

“這和我們平時訓練比起來簡直就是在度假。”韓教官接過來,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景深的,一股冰冰涼的感覺從指尖直接蔓延到心底,讓韓教官腦子都清醒了一些。

他忍不住側頭看向景深,不得不承認,這個斯斯文文的男人确實長得很好。

看慣了軍營裏那些大老粗,驟然碰上個這樣的,韓教官忽然就有種古怪的感覺,忍不住地想再看看。

景深瞥見他後背上淡淡的陰氣散盡,默默喝了口自己的檸檬水。

始作俑者秦樂湛同學終于從教官的肩上跳下來,蹲在一邊嘆氣,幽幽道:“不公平,我也想喝,導員偏心。”

話音未落,劉申就拿着一杯西瓜汁過來給景深,道:“導員,多了一杯。”

“哦對,我給秦樂湛也點了一杯。”景深刻意說了一句,順便伸手去接,但接過來的瞬間卻又“不小心”把這杯飲料掉到了地上,蓋子爆開,紅色的液體撒了一地。

大家吓了一跳,又急忙找紙巾幫着收拾殘局。

景深接過大家的紙巾,蹲下來仔細擦着地上遺留的汁水,餘光裏看到秦樂湛驚喜地蹦了起來。

他看着手裏驟然多出來的一杯西瓜汁,又看向景深的背影,歡呼道:“好耶!原來導員給我買了,還順利到我手裏了哈哈哈!”

劉申也忙着擦地,卻發現西瓜汁很快就像蒸發了一樣幹涸,一點點果肉也看着不太新鮮了。

“我去,這什麽鬼天氣啊,攤個荷包蛋都能熟了吧。”

景深勾唇,聽到了另一邊秦樂湛滿足的喟嘆聲:“西瓜汁可真好喝!”

杭飛揚他們幾個也很快就抱着切好的西瓜回來了,衆人一擁而上,吃的心滿意足,有了西瓜汁的秦樂湛也不去羨慕那幾片西瓜了,哼着歌滿操場地飄,身上淡淡的陰氣把整個操場都熏涼了些,活像個行走的空調。

歇了一會,閑不住的同學們果然開始撺掇景深表演了。

“導員,昨天孟老師可都唱歌了,你可不能躲。”

“嘿,劉申你怎麽PUA咱們導員呢,咱們導員一看就多才多藝,表演個節目還不是輕輕松松?”

“就是就是,導員加油!”

景深好笑道:“你們今天是不想放過我了呗。”

衆人大笑,韓教官昨天也是起哄孟猛的一個,今天卻只是看着景深笑了笑,沒開口。

“教官,你今天怎麽不起哄啦?”六班班長佯裝不開心道:“你可不能偏心,昨天我們導員表演了,今天景老師高低也得來一個。”

“就是就是,教官不能偏心啊。”

“別欺負我們導員沒有景老師帥啊,我們可是會告狀的。”

韓教官忽然被cue,罕見地慌了一下,耳根有些熱,虛張聲勢道:“別胡說,我什麽時候偏心了。”

說着,他又看了景深一眼,對上他的視線之後又猛地收回來,磕磕絆絆道:“那、那什麽,我這不是拿人手短嗎?”

“我們教官昨天也給你訂喝的了。”窦俊口無遮攔地開玩笑道:“诶教官你臉怎麽紅了,不是害羞了吧?”

韓教官下意識碰了下自己的臉,又反應過來他現在黑的根本看不出黑沒黑。

但他這一下算是不打自招,同學們齊齊“哦~”了聲,又哈哈笑,尴尬的韓教官差點就要讓他們立刻起來操、練。

景深扶了下眼鏡。

雖說從小到大追他的男男女女不少,但被學生們這麽起哄,這個韓教官又好像真的有點什麽意思,實在讓他尴尬。

“表演節目就表演節目吧。”景深站起身,溫聲道:“我也沒什麽才藝,就給大家念首詩。”

衆人一靜,“噗”的一聲,有人沒憋住笑。

窦俊一邊笑一邊小聲和旁邊的同學吐槽道:“現在哪還有人詩朗誦啊,尴不尴尬。”

七班同學本來也有點想笑,但聽到別人說景深,他們就不開心了,紛紛蹙眉朝六班那邊看去。

杭飛揚倏地就站起來了,韓教官立刻道:“你還想動手啊?”

“他笑完我同學還要笑我導員!”杭飛揚氣的頭疼。

秦樂湛也恰好飄了回來,現在難得和杭飛揚站在同一戰線,仗着別人看不到他,他直接沖到窦俊頭頂拳打腳踢,但窦俊反而覺得有股涼風還挺舒服,就是頭忽然有點沉。

景深很想勸勸秦樂湛,但要保持人設,只好沉默。

韓教官看他一眼,這麽一個大男人,被學生笑兩句怎麽還委屈上了?

韓教官有點想笑,但轉頭就對窦俊道:“你,做三十個俯卧撐。”

“憑什麽?!”窦俊瞪眼。

杭飛揚立刻道:“憑你現在手裏還拿着我們導員的飲料!”

窦俊:“......”他滿臉不爽,憋憋屈屈地起身,黑着臉開始做俯卧撐。

秦樂湛又踢了他一腳,然後一屁股坐到他背上,嘀嘀咕咕道:“讓你欺負我們導員,坐死你!”

窦俊平時做五十個俯卧撐都行,但今天不知道怎麽的,只做了幾個就開始手抖,他覺得可能是剛才和杭飛揚打架太消耗體力,但又不想承認自己弱,便咬緊牙關保持着手臂的穩定,但明顯是快撐不住了。

“......”景深輕咳一聲,道:“那我開始了。”

衆人這才把注意力從窦俊身上挪回來,讓他松了口氣,保住了搖搖欲墜的自尊心,終于能放心地手抖了。

“快快快,馬曉陽你帶手機了吧,趕緊拍導員一會念詩的樣子,然後發咱們小群裏,我手機沒電了。”杭飛揚有意讓馬曉陽快融入班集體,明明自己的手機像素更好,電量也充足,但也願意讓馬曉陽“幫”他。

馬曉陽明白他的好意,又看好多同學也都拿出手機在拍,便也把自己的新手機拿了出來,生澀地把鏡頭對準景深。

餘光裏秦樂湛也拿出了一個手機,景深有些驚訝,緊接着他就聽到對方小聲道:“烏哥人真好,昨天幫他跑了一天腿就獎勵我一個鬼魂能玩的手機嘿嘿,我可要努力留在特管處,好處多多~”

景深笑了下,溫聲道:“那就給大家念一首泰戈爾的《生如夏花》吧。”

大家很給面子地鼓掌,窦俊很想翻個白眼,但這沉重的俯卧撐讓他無法分心。

等大家安靜下來,景深才緩緩開口:“我聽見回聲,來自山谷和心間。以寂寞的鐮刀收割空曠的靈魂。不斷地重複決絕,又重複幸福,終有綠洲搖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敗,妖冶如火。承受心跳的負荷和呼吸的累贅,樂此不疲。”

如果一開始大家都是玩鬧的心态,那現在聽着景深用溫和好聽的嗓音,把這首唯美而盛大的詩娓娓道來時,便都靜下了心。

初秋的風不時卷着熱浪吹動梧桐樹葉沙沙作響,陣陣口號聲似遠似近。

“我相信自己,死時如同靜美的秋日落葉,不盛不亂,姿态如煙。即便枯萎也保留豐肌清骨的傲然,玄之又玄。”

秦樂湛怔怔地看着景深,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胸口,那裏一片平靜,沒有屬于生命的均勻跳動。

可此時此刻,他卻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我相信一切能夠聽見,甚至預見離散,遇見另一個自己。而有些瞬間無法把握。任憑東走西顧,逝去的必然不返。”

生命的軀殼已經逝去,生命卻仍然存在,他現在就是另一個自己。

秦樂湛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跳動,在發燙,從死亡開始從沒暴露過的悲傷和遺憾,終于在此刻湧上來。

他輕輕地,同景深一起,念出最後的詩句——

“請看我頭置簪花,一路走來一路盛開。頻頻遺漏一些,又深陷風霜雨雪的感動。”

“般若波羅蜜,一聲一聲。”

所有的遺憾和悲傷随着悶熱的秋風,在景深溫柔的嗓音中,一起消散——

“生如夏花,死如秋葉。還在乎擁有什麽。”

溫柔的白色光暈緩慢地聚集在秦樂湛身旁,漸漸将他包裹住,又滋養進他的靈魂深處。

剛才還覺得身體沉重的窦俊,忽然覺得身上一輕,一口氣做完了最後兩個俯卧撐,坐倒在地上,仰頭看向景深。

景深若有所感地朝他看去,瞳孔一顫。

只見窦俊身上本該被秦樂湛沾染上的陰氣,此刻消散無蹤,而秦樂湛本鬼的虛影,也比之前更為凝實。

“好!”不知道誰最先回過神,所有人都鼓起掌來。

杭飛揚激動地手都拍紅了,又猛然瞧見一旁臉黑卻仍然能看出紅暈的韓教官,頓時一悚!

不是吧,教官來真的啊!

馬曉陽被大家的掌聲驚醒,手忙腳亂地結束拍攝,心如擂鼓,垂下頭掩飾濕潤的眼眶。

一只黑鴉無聲無息地從遮陽棚上飛起,轉眼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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