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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久安大學向來有夜訓的傳統,但夜訓的時候輔導員就不必跟着了,因為誰都不知道教官們會在夜裏幾點的時候忽然把學生們叫起來訓練。

其實學校也沒規定要讓導員跟軍訓,但大部分人都選擇跟上幾天,等學生們熟悉了環境再放手。

景深等到下午的軍訓結束之後,就打算下班回家。

臨走前,他去了趟衛生間,剛準備出隔間門,就聽到外面來了幾個學生,其中還有熟悉的聲音,聽着像是六班的同學。

他猶豫了一下,那幾個學生就已經走了進來,有個男孩開口道:“窦俊,你今天和七班那班長到底怎麽打起來的?”

窦俊輕嗤一聲,道:“我就說了句他們班一同學身上有味,他就看我不順眼了,我看他也不順眼,就打一架呗。”

“味?什麽味?”一旁的同學道:“咱天天一身臭汗,有味也正常吧?”

“不是汗味。”窦俊說起來就覺得有點惡心,道,“就是男人那啥的味,懂吧?”

“我去,誰啊?”

“就那個戴眼鏡的,平時看着沒什麽存在感,前天晚上我在宿舍那個公共衛生間碰上他了,那一身腥味差點給我熏吐。”

“馬曉陽?”有人不解道:“那他是憋了挺久啊,我今天還和他一起發飲料了,沒聞着臭味,還一股香皂味呢。”

窦俊邊洗手邊道:“就前天有點味,我也沒笑話他,随口和老鄭聊到這個被杭飛揚那貨聽着了,都這把年紀了,男人之間聊點這有什麽的,也不知道那姓杭的氣個什麽勁。”

“人家是班長嘛,而且我看他估計這幾天有點上火......”

幾個男孩邊說邊出了門,聲音越來越遠。

景深從隔間出來,洗了手,腦海中重複着剛才那幾個學生的話,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他忽略了。

他心事重重地準備離開學校,卻忽然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寒氣,他下意識擡眼朝前方看去。

程居延今天倒是沒穿大衣,只穿了一身挺括的純黑色西裝,正抱臂靠在一顆樹下。

四目相對,景深朝他走過去,“程先生。”

“你剛才在想什麽?”程居延問。

景深笑說:“沒什麽。”

程居延幽深的雙眸落在他臉上,景深避開視線,說:“你怎麽來了?有什麽新線索了嗎?”

“沒有。”

“那你這是?”

“現在有空了嗎?”程居延站直了身,道:“聽說你們學校的鴛鴦湖很出名,帶我去逛逛吧。”

鴛鴦湖?

逛?

他倆?

景深難得發怔,見他已經邁步向前,也急忙跟上。

現在正是晚飯結束後校園裏最熱鬧的時候,許多社團都擺開了陣仗,趁着軍訓的時候就要吸納更多的新成員。

當然,着名的小情侶約會聖地,人也不少。

景深和程居延這一路走過來,吸引了衆多視線,不過兩人都像是沒注意到一樣。

初秋的天黑的不早不晚,此刻夕陽只剩了些橙紅的餘晖照亮天邊,天氣也涼爽了不少,這麽逛一逛倒确實不錯。

景深見程居延不說話,他便也保持沉默,沒去揣測這位大老板的心思。

走着走着,他們就到了秦樂湛生前拍攝鴛鴦的那一片地方,這裏樹木比之前的多一些,不少小情侶都黏黏糊糊地牽手散步。

“我怎麽覺得這湖裏的鴛鴦少了?”有個男孩遲疑道。

他女朋友看了看,說:“沒有吧,不還是這麽多嗎?”

“可那邊有一只落單的啊,我記得昨天基本都是成雙成對的。”

女孩哼笑一聲,道:“難道是你變心了?才會發現落單的鴛鴦。”

“冤枉啊!我心裏只有你一個!”男孩誇張地喊了一聲,見不少人看他們,女孩臉一紅,拉着他就跑了。

景深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裏一沉,轉頭就發現程居延也若有所思。

“程先生?”

“是鴛鴦血。”程居延陳述一句,景深點頭。

他們之前只知道血字可能是禽類的血,現在看來,應該就是鴛鴦了。

“通知陳隊。”程居延說了一句,蹲在不遠處樹上的秦樂湛立刻中氣十足地喊了聲“是”,轉頭就拿出手機聯系烏牧春,把程居延的話轉達了。

景深就當沒看見,拿出自己的手機道:“我通知嗎?好的。”

程居延掃了他一眼,見他真的要拔出號碼,才慢悠悠道:“不用你通知。”

“嗯?”景深佯裝不解,一臉無辜。

程居延笑了下,說:“我找你是有別的事。”

“您說。”

“調查秦岐他們的事有眉目了,和十七年前的一場車禍有關。”

景深洗耳恭聽。

等了等,沒等到下面的話。

他眨眨眼,就完了?

程居延把手機遞給他,随口道:“懶得說,自己看。”

“哦。”

景深接過手機,上面是一份調查報告。

十七年前,從東海市到久安市的一條國道上,發生過一起車禍。一位名叫王三好的大學生被撞身亡,肇事者一直不知所蹤。

當時還沒有普及監控,交通監管也不像現在這麽完善,自然是查不到的。

看着像是一個普通的肇事逃逸案,但景深卻越看越沉重,因為那位王三好,死的時候正好剛上大一,而他當時所上的學校,正是久安大學。

程居延道:“秦岐和汪妙吟的确接受過心理培訓,時間就在車禍之後的第十天。而在那之前,秦岐的父母就住在東海市。”

“所以,你們懷疑他們就是當時的肇事者?”

“猜測。”程居延看向景深,說,“王三好死後,他的父母四處求人想要找到肇事者,但沒有證據,警方也幫不上忙。後來他們兩人就離開了久安市,具體去了哪沒人知道。”

景深蹙眉道:“你們懷疑他們是殺死秦樂湛的兇手嗎?”

“或許。”程居延淡聲道:“我們查到王三好的父母有個親戚在市裏打工,你明天跟我去一趟。”

“好。”

沒一會,陳隊就帶人來了學校,在湖邊圍起了警戒線。

陳隊命人提取鴛鴦血,又讓人清場,有條不紊地指揮完畢後,對程居延道:“接下來我們會查監控,只要是人為,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特管處要一起行動還是......”

“不了。”程居延看了景深一眼,“走吧。”

景深點頭,又和陳隊他們道別。

出了校門後,景深正準備告辭,程居延就已經朝着那臺霸道的越野車走過去,留下一句:“跟上。”

景深只好跟上。

“還要去別的地方嗎?”景深系好安全帶。

今天沒有烏牧春,程居延自己開車,想想金主給自己開車,景深還怪不好意思的。

程居延:“送你回去。”

景深一怔,正要推辭,程居延就直接打斷了:“順路。”

順、順嗎?他每次去給程潛上課都要倒兩次地鐵呢。

只有兩個人的小空間,不知不覺地安靜下來,淡淡的尴尬蔓延。

景深默默轉頭看向窗外,他是不是該說點什麽?

“我記得你老家是湘滇那邊?”程居延忽然問道。

景深轉頭看他:“是,一個小村子,沒多少人口了。”

“你們那邊有巫蠱之類的是吧?”

“有那種說法,但沒什麽科學根據,應該就是傳說。”景深謹慎回答。

“哦。”程居延淡聲道,“那你們那邊拜神嗎?”

景深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佛堂,烏木神龛端端正正擺在桌子正中央,不知名的神靈端坐其中。

奇怪,明明見過,他現在卻回想不起那到底是個什麽神,又長了什麽樣。

“有吧。”景深更謹慎了一些。

程居延像是來了興趣,問道:“那都拜什麽?”

景深想了想,說:“觀音、佛或者關二爺之類的吧。”

“就這些?”程居延蹙眉。

景深小心道:“或許也有別的,但我不太清楚。”

程居延瞥他一眼,又收回視線,沒再說什麽。

好不容易到了熟悉的美食街口,景深便道:“就到這裏吧程先生,裏面不能進車。”

“嗯。”

景深下了車,禮貌微笑着送別老板,這才慢悠悠往回走。

街邊的煎餅攤大娘忙的熱火朝天,隔壁的火鍋店裝修的也如火如荼,熟悉的鬼魂們都不見了蹤影,一路順暢地回到小家,景深在玄關處呆站了好一會,才如常地洗漱準備睡覺。

第二天上午,因為不用去學校裝成熟,所以景深就穿了個比較舒服的T恤和牛仔褲,程居延也難得地沒穿西裝,而是穿了很随意的襯衣和休閑褲,不過他外面仍然套了個風衣。

景深再次搭上程居延的車,又享受了一把老板給自己開車的感覺。

“陳隊那邊有新線索了嗎?”景深問。

程居延道:“确實是鴛鴦血,不過監控沒查到可疑的人,他們還在繼續查。”

“看來真是學校裏的人做的。”景深嘆了口氣。

學校裏除了教職工,就是學生,無論是誰做的,都不算好消息。

車子在一家洗浴中心門口停下。

王三好的那位親戚就在這裏工作。

景深一路跟着程居延進門,卻眼睜睜看着他買了兩張票。

等到侍者帶他們進了更衣室,景深見這裏沒別人,才小聲道:“為什麽不直接把那個人叫出來問?”

按理說警方辦案,只要和案子有牽扯的人,都有義務配合警方才對吧,用得着他們這樣進來嗎?

“為了不打草驚蛇。”程居延很自然地開始脫外套。

确實,如果真的是兇手,那知道警察找到了線索,應該會做出什麽別的事。

即便還是覺得不對勁,景深仍然表示理解。

他找到自己的櫃子,背對着程居延脫下半袖,随口問道:“那人是做什麽工作的?”

“搓澡。”程居延轉頭看他,幽深的瞳孔中瞬間漫出更為極致的黑色,絲絲縷縷像要沖出某種束縛。

青年人看着纖瘦,脫了衣服才發現他身上附着着一層薄薄的肌肉,肩膀平直纖薄,脊骨蜿蜒,腰肢柔韌,皮膚白的晃眼。

腰間一條細細的紅繩,穿起了一塊硬幣大小的墨色圓形骨墜,骨墜貼在潔白的皮膚上,紅色、白色、黑色,極致的對比。

後腰處隐隐發燙,景深眉心一蹙,披上浴袍轉身朝程居延看過去。

高大的男人此刻也已經披上了浴袍,擡手合上櫃子轉頭看過來,“換完了?”

“嗯。”景深定定地看着他,第一次沒有避開他的視線。

程居延點頭:“走吧。”

景深跟在他身後,視線慢慢落在他右手上,黑色的皮質手套仍然罩在那只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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