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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項陽猛一回頭。他感覺那聲音仿佛是貼在他腦後響起來的，但是背後卻什麽都沒有。

項陽一個哆嗦，不敢說話，驚恐的小眼神四處亂飄。

房間裏還是只有他們幾個。

蒼老女聲的嘆息在房間裏回蕩，項陽模模糊糊分辨出幾個字：“……死……你……怎麽辦……”

項陽一怔，神色漸漸僵冷。

自閉症不致命。周小谷死了，要麽是意外，要麽是人為。

他在死後給自己塑造了一個陽光美好的小城堡，沒有危險、沒有傷害，要快樂。

陽光之下，陰影之中，拿着繩子的怪物在挨個房間檢查，每一次觸碰都是一道傷口。

房間外還在哐哐砸門。

何禦掏出之前從白布口袋的桌子裏翻出來的紙。

在進入這個房間後，紙上那些扭曲如蟲的黑點就逐漸恢複了原貌。它們都是黑色的文字。這張紙，是一張診斷書，孤獨症譜系障礙的診斷書。

這是小谷的診斷書。

項陽看見了。那個白布口袋，大概是小谷印象中的醫生吧。不會攻擊，但會帶來悲傷與沉默。

何禦收起診斷書，彎腰拾起一縷長發，讓小煤球用了解靈術。仿佛是一個瞬間，他用解靈術也只需要一個瞬間。

何禦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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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他擡起頭，看着這個冰冷的安全屋，“你說得沒錯。夜晚是恐懼。”

想要離開這裏，只要打破恐懼就可以了。這裏是安全屋，能夠保護他們的力量，就在這個房間裏。

何禦找出之前從挂表後面取出來的小剪刀，對還勒着陳石的繩子剪下。

那根無論如何都無法破壞解開的繩子，在剪刀下輕而易舉就斷開了。

陳石驚喜又訝異地看着小剪刀：“哎？這個怎麽……”

他還沒說完，何禦已經拉開了房門。

巨大猙獰的怪物就等在門口，兩條手臂持着破碎的玻璃片對何禦刺下。

何禦矮身避開，持着剪刀，向前将之刺進怪物的心口。

無法被傷害的怪物倒下了。

有什麽閃着光的東西從它身上掉下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項陽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那是一塊老式手表。

周輝的手表。

走廊裏還是冷的。但已經沒有了危險。

何禦走進走廊，撩開一道窗簾。窗外還是漆黑一片渾濁的陰煞。

他拿起小剪刀，對着窗戶用力刺下。

這一次，窗戶碎了。

窗外還是漆黑一片，仿佛湧動着未知的危險。其他人也跟着何禦走了出來。洛九音就跟在他身後。

何禦回過頭，對他問道：“你敢跳嗎？”

洛九音低眉微笑，他好像總是在笑的，這一次的笑哀憐而平靜，但好像一眨眼就不見了，又做出十分誠懇的樣子：“我相信老板。”

然後他就跳出去了。

洛九音的身影被暗影吞沒，沒有任何聲響。

項陽手裏抱着恐龍玩偶，他和陳石都被吓了一跳。

何禦不太開心地輕啧了一聲，拎着還沒反應過來的項陽翻出窗。

就好像只是邁出一步，眼前的場景兀地就變了。

老舊的地板、充滿生活痕跡的牆面、罩着套子的沙發……這裏是一間客廳，他們就站在大門口。

項陽茫然地站着。他們這是……離開鬼域了嗎？

他腦子亂糟糟的。

虐待孩子的不是關绮煙，而是周輝，所以小谷死後會報複他。可是周小谷是怎麽死的？是因為關绮煙獨自照顧孩子精力不濟，某次周小谷在她不在的時候狂躁發作的時候出的意外嗎？

然後，項陽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小谷，他手上還抱着一個小熊玩偶，就是他們在小城堡裏看見的那個，戴着綠白格子領結，但是手臂上沒有傷口，也沒有他撕下來的衣服布條。

廚房的門開着，關绮煙邊擦手邊從裏面走出來，驚訝地看着他們：“小何老板？你們這是……”

項陽磕磕巴巴，他還沒想清楚整件事是怎麽回事。關绮煙和小谷都沒事，那他們剛才經歷的小城堡是怎麽回事？他好像經歷了一場幻境，但其實只是從門外跨過了一道門檻，進入了房間。

項陽忽然感覺手上一痛，低頭發現是自己抱着的恐龍玩偶正在偷偷擰他。

這是陳石，他還帶着那根剪斷了的繩子呢！不是幻覺！

陳石偷偷用尾巴指了指。

項陽順着方向一看。窗戶！室內的光線溫暖明亮，但窗戶外面，卻是漆黑的。

他們還在鬼域裏！

項陽聳然一驚。

關绮煙還在友善地微笑：“你們是來做客的嗎？我剛好做了飯，要不坐下一起吃點吧。”

她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以為是自己沒鎖門。

“不用了，我就是上來看看。”何禦對她笑，伸手從後面扒拉出一個戴着粉紅蝴蝶結的大熊玩偶，遞給小谷，“這個送給你。”

項陽震驚。

老板你從哪掏出這麽大個玩具熊的？

小谷把大熊小熊放到一起，仰頭看着何禦。

“沒別的事，我們走了。”何禦摸了摸他的頭，對關绮煙笑道。

“可是……可是……”項陽還在磕絆。

“可是什麽可是？”何禦低聲道，“你看人家過得好好的，別管閑事了。”

幾人身後忽然響起“砰砰”的砸門聲。

項陽吓了一跳，緊接着就聽到一個男人怒氣沖沖的聲音：

“關绮煙！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是周輝的聲音！

“你還想要什麽？啊？！”

他的聲音裏完全沒有了上課時條理清晰的儒雅，也沒有了與項陽交談時的悲哀與怯懦。他正在發瘋地質問。

質問關绮煙為什麽要找到他現在工作的學校鬧？到處傳他結過婚還有一個病兒子，說他生怕兒子影響自己所以才離得婚，把孩子丢給前妻從來不管。

“我不好，你也別想好！你把那小崽子……”

話沒說完，門突然開了，周輝沒收住力氣，一個踉跄進了屋。他身後的門關上了。

周輝瞧見屋子裏的這些人，臉色微變，正想說什麽，緊接着就看見了沙發上的小谷。

他結巴了一下，對關绮煙道：“你、你、你不是已經把他殺……”

項陽忽然感覺到一陣陰寒。在大門開啓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的外界的波動。這個房間的确仍是鬼域，大門就是出入鬼域的開口。而在鬼域打開的一瞬間，內外氣息變動，鬼域展開了一絲真實。

客廳內的燈忽然閃亮一剎，房間随之晦暗一剎。在此一剎之間，項陽看到了，關绮煙僵硬的臉。在衣領口，有一處不顯眼的斑塊，那是屍斑。

死的不是小谷，而是關绮煙。

鬼域的主人不是小谷，而是關绮煙。

“有那麽嚴重嗎？”一直沒有做聲的洛九音忽然道。

他在對周輝說話，臉上沒有了慣常的笑。項陽這才發現，這個看上去一直溫和帶笑的新店員，不笑的時候，竟顯得冷漠而威嚴。

“你上午上課的時候，還一切正常。現在剛到下午。”洛九音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你正在談的對象還不知道吧？你好像也正在評職稱？現在不去解釋，還留在這裏？”

周輝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他好像想要發怒，臉上的肌肉已經開始抽搐，但看到了房間裏的三個大男人、看到了沙發上面無表情眼神空洞不知生死的小谷，終于還是畏懼站了上風。

他臉上的肌肉抖動着，一語不發，扭頭打開房門走了，腳步聲又重又急。

“好好生活，有麻煩可以下樓找我們幫忙，我們也走了。”何禦對關绮煙和小谷說道。

“等……”項陽還想說什麽，但何禦已經強行把他推出了門。

“等一下。”這次說話的是關绮煙。

她走到沙發旁，那裏有一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看起來很沉。關绮煙打開塑料袋，露出裏面許多串在一起的彩色珠子。她從中挑揀出一樣東西，走到大門口，把東西遞給何禦。

那是一個串珠風鈴。

“送給你。謝謝你。”關绮煙站在門裏，笑容溫柔而安心。

“不客氣。”何禦站在門外，伸手接過風鈴。

門關上了。

“老板，咱不能放着不管啊！鬼怪會慢慢喪失神智，哪怕剛開始看上去還正常，最後也會傷害人！”項陽壓低聲音說道。

他在加入靈異事務管理局的第一天，就被反複教導過這一點。靈事局的信條是絕對不能讓鬼怪影響人間秩序。

“先回去，回去再說。”

回到玩偶店，何禦先把陳石給變了回來。

他在鬼域裏吃了一肚子糕點茶水，出來後從食物還原成其本質的力量，對活人來說是個麻煩，對陳石來說是大補。

那根繩子也被帶了出來，并沒有消散。離開鬼域後，雖然沒有了規則加持的不可破壞不可掙脫那麽牛，但也沾染了些奇異特性，可以捆人捆鬼、封禁力量。配合陳石“無人知曉”的隐藏能力，陰人是一把好手。

洛九音的小鈴铛球也在，沒有強制覆蓋所有負面情緒那麽可怕的能力了，但搖動起來也可以使人想到最美好的記憶，感到快樂。

項陽的布偶爪子已經恢複了，他從口袋裏翻出一片樹葉，就是他在教室裏畫在紙上的那個，樹葉的柄上系着他從衣服上撕下來的那條碎布。

其他人在教室裏畫的東西都沒帶出來，何禦的糖醋排骨已經在鬼域裏喂給其他玩偶了，陳石和洛九音的冥幣和花出來後就消散了。

項陽摸了摸系在樹葉上的布條，也許是因為這個，他的樹葉才能帶出來。

何禦把關绮煙送他的風鈴挂在門口充當門鈴。在接過這枚門鈴時，他感到一股細細的暖流淌進自己的身體裏，不知道是什麽，但很舒服。

挂完門鈴，一回頭，就看見項陽和陳石兩雙求知的大眼睛。洛九音跟着瞎湊熱鬧，也在看他。

何禦面對一雙雙求知的大眼睛，實在沒辦法裝作沒看見。

“好吧，去把門關上。”何禦出了口氣。

陳石立刻去關上店門，還給何禦搬了張椅子，坐在對面，等老板解惑。

“小谷還活着。關绮煙已經去世了，時間應該在我搬過來之前。”何禦說道。

下章中午12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