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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其他玩偶還很友好地安慰了雷達:“沒事的。這些兔子們沒法傷害你啦。”

“你再等一等呀,過一會兒糖糖就和哥哥們過來了。”

何禦和洛九音過來的時候,也看見了這可怕的一幕。

何禦震撼道:“糖糖……你、你太厲害了!”

糖糖害羞地低下頭,小聲道:“我沒有那麽厲害啦。我以前只能問一次的,是後來,店主哥哥來了,我不知道怎麽的,慢慢就能多問幾次啦。”

“你們之間有契約聯系,糖糖是從契約中獲得成長的。”洛九音道。

“啊?”何禦有點迷茫。

他沒和糖糖簽訂契約呀,更何況他也不會除靈師和禦靈之間的契約。

“雇傭協議也是契約的一種。”洛九音提醒道。

何禦想起來了,他雇傭了糖糖做店裏的理貨員。

“這個也算契約?”

何禦很驚訝,他還以為除靈師的靈契應該有一些很神秘、很複雜的東西呢,比如說靈紋啊之類的。他就和糖糖口頭約定了一下,這樣也能結成契約嗎?

洛九音道:“契約的本意就是定下不可更改的約定。古人用刀子将約定刻在石頭上,以石之不朽,寓意約定不改。現在的靈紋,就相當于對紙張加上石的不朽之質,以定契約不改之力。但石頭會被消磨打碎,靈紋之契會被尋找漏洞。兩個所言不虛之人說出的話、定下的約卻不會改變,這比刻字于石上、用靈紋強制立約的力量要更強大,為什麽不可以結成契約呢?”

何禦恍然。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把這個世界想複雜了。這世上的許多事、許多道理,原本就是很簡單的。

他和糖糖互相懷抱着友好的念頭結成契約,于是糖糖從他這裏獲得了成長的力量,他也從糖糖那裏獲得一些提升。嗯……只不過因為糖糖和銅面大佬的實力差距略遠,何禦一直都沒發現自己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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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肉兔子們還被糖糖的玩偶們控制着。

雷達把烏連岱擋在身後,警惕地看着他們:“你們來有什麽事嗎?”

“我想合作。”何禦說道,他拿出許願金幣,“我……”

在雷達身後,紅塵碗裏忽然溢出灰黑色的霧氣,垂首閉目面對紅塵碗的烏連岱身體劇震,口中溢出鮮血,整個人向前栽去,像要順着灰黑霧氣一頭栽進碗裏。

何禦一驚,本能竄過去伸手拉住烏連岱,他另一只手抓住紅塵碗,硬生生把它從烏連岱手中掰出來。

紅塵碗到了何禦手中後,其中溢出的灰黑霧氣一震,緊接着就跟受驚了似的迅速消散了,碗中剩下的酒液潑到何禦手上。

何禦一個恍惚,感覺自己像用了解靈術似的墜向了一個夢。

是一個房間。牆壁雪白幹淨,地面上堆着軟墊,一個小姑娘靠着玩偶坐在軟墊上,正在低頭看一本書。

何禦就變成了那個玩偶,他現在的視角正好能夠看清小姑娘的臉。

她的五官和季山謠、季海謠很相近,只是要年幼許多。不知是她們倆當中的哪一個。

“海謠。”房間外有人敲了敲門,“今天陽光很好,許多人都在院子裏活動,你不出去玩嗎?”

“不去。”季海謠翻過一頁書,聲音冷淡。

外面的人溫柔耐心:“療養院裏來了一些新的小朋友,你可以去和他們玩一會兒呀,交個朋友。”

“不去。”季海謠說道。

“為什麽呀?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嗎?”

季海謠放下書:“你很忙吧?去照顧別人吧。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外面的護工看她堅持,只好走了。

季海謠等腳步聲遠去,把身旁的玩偶拽進懷裏抱着。她之前應付門外人的聲音一直清清冷冷的,此時低下頭,卻是撅起嘴唇不高興的模樣。

何禦不喜歡被這麽緊緊抱着,他已經意識到這裏是一段記憶碎片。鬼域中烏連岱那邊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打算主動破開記憶碎片出去。

何禦剛動了一下,忽然聽到季海謠在小聲嘀咕:“‘為什麽?’什麽為什麽!反正他們都會走的。”

何禦愣了愣,沒動。

爸爸媽媽不在了。姐姐也離開了。

季海謠一個人待在療養院裏,她覺得很寂寞。

開始的時候,季海謠會和療養院裏的其他人交朋友,一起玩耍。但她很快就厭倦了。

醫生和護工們總是很忙,他們工作的時候沒有時間,下班的時候要陪着自己的家人。其他病人倒是願意和她一起玩,但他們很快就會離開療養院。療養院裏的病患走了一批又一批,只剩下季海謠一直住在療養院裏。她不喜歡這種總是被迫分離的感覺。

既然總是會分開,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交朋友。

“姐姐什麽時候再來看我呀……”

潑在何禦手上的酒氣散盡,他猛然從夢中驚醒。

一旁口角溢血的烏連岱睜開眼,來不及看情況,抓住他的手臂先急問了一句:“那對姐妹倆呢?快去找到她們!”

“季山謠要去找她妹妹,現在應該已經找到了吧。”何禦道,“她們怎麽了?”

聽到季山謠或許已經找到了季海謠,烏連岱臉色微變,臉上的燒疤因為肌肉牽動愈發猙獰可怕,卻意外又有些可靠的感覺。

“來不及了。”烏連岱道。

他将紅塵碗倒扣于地,扣指用力一敲。

玉碗仿佛化作了銅鐘,鐘鳴聲的波紋層層擴散,鬼域震動着,它的規則像是在被玉碗的聲音改變。

紅塵碗不是一件攻擊型法器,但是,知曉鬼怪的執念之後就不一樣了。

紅塵夢已賒盡,該醒了。

小廣場中央,還未成型的神殿震動着,惡龍石柱崩塌成雲氣。

季海謠捂着季山謠的眼睛,像小時候一樣撒嬌:“就讓我贏一次,好不好嘛?”

季山謠嘴角繃直,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她的情緒已經全都投進許願池了。

她掰開季海謠捂着自己眼睛的手。

“不好。我必須要贏。”

“好吧。”季海謠嘆了口氣,“我好讨厭你。你從來都不肯讓我一次。連小時候玩游戲也是。”

勇者金幣從季山謠口袋裏蹦出來,叮鈴一聲,通知着勇者的勝利。

“這一次算你贏了。”季海謠又微笑起來,看着季山謠的目光說不出是愛還是恨。

她在正在震動崩塌的鬼域中遺憾道:“我原本還想多和你玩一會兒的。現在不行啦。”

“可是,我也終于贏了你一次。”

她的身形和鬼域一起變得虛淡。

季山謠震驚地睜大眼睛,伸手去抓她:“等等……”

“去找到季海謠,她才是鬼主!”烏連岱手臂青筋直蹦,紅塵碗劇烈震動着,他催促道,“紅塵碗堅持不了多久。她的執念是姐姐,不能讓她抓住季山謠!煞種鬼主達成執念,會導致鬼域爆發!”

烏連岱進入執念夢境之後,才發現那夢境的主人是季海謠。他出現在櫃子裏,那是兩人十二歲那年的一場游戲。

她們在玩捉迷藏。季海謠躲到了房間的櫃子裏,季山謠找到了房間外。但是在她過去前,看到了她們的父母進了房間。

她們在互不知曉的情況下,一起偷聽到了父母的對話。

姐妹倆身上中的根本不是詛咒,而是煞種。

煞種是近幾年才被靈事局意識到這種東西。根據後來的追溯與反推,最早的煞種可能是在十年前出現的,但那時候煞種的誕生頻率很低,六年間只查出兩例,因此沒有引起注意,直到近幾年煞種頻繁出現後,靈事局才注意到并開始研究。

煞種是孽煞凝結的産物。孽煞與怨煞不同。怨煞是鬼怪的伴生物,由它們的怨氣所生,可以消解。孽煞來自罔山,不可消解。

煞種會寄宿在人身上,被孽煞寄宿的人,最終無一例外化作失去神智的鬼怪。煞種宿主所化的鬼怪都有很強的攻擊性,且近半都成為了鬼主。因為有孽煞污染,所以沒有除靈師能和它們契約。

煞種形成的鬼域和普通鬼域不同,鬼主執念達成,會被煞種吞噬,形成無主的孽煞鬼域,無法被清理,只能隔絕。

靈事局對煞種暫時沒有什麽好的處理方式,只能送往罔山。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的緣故,姐妹倆的父母在發現她們所中的是煞種之後,選擇了隐瞞,對外只宣稱是詛咒。

因為姐妹倆是雙胞胎,命數相似,糾纏在一起,所以煞種暫時無法确定落在誰身上,她們的父母用靈術拖延,但最多拖延到兩人成年之前,煞種一定會選擇一個人紮根。

煞種會選擇更優秀的環境來成長,妹妹季海謠的天賦更好,她一直都是煞種的第一選擇。

姐妹倆争得不是誰更優秀,而是誰去死。

“烏龜怎麽跑也跑不贏兔子。所以她把兔子綁起來啦。”季海謠任由季山謠抓住自己的手腕。

“可是烏龜不知道,她跑錯賽道啦。兔子才知道真正的賽道在哪裏。”

季海謠從小就被煞種寄生,她更清楚煞種究竟想要什麽。除靈天賦的高低對于煞種來說并不是最美味的。

“它最喜歡的,是執念呀。”季海謠輕輕笑着。

季山謠在發抖,她感覺自己心像被抛進海浪裏一樣上下翻滾,可是她的情緒已經交易給許願池了,這導致她什麽情緒都生不出來,只能越發用力地攥住季海謠。

“你好麻煩呀!”季海謠抱怨道,“好多次。好多次好多次!那家夥就想跑到你身上了。”

她親密地抱住季山謠:“你是不是好愛好愛我?”

“我為了留住它,就只能恨你了。”

“我好恨你呀。”

“你怎麽能那麽傲慢?你怎麽能自己做了決定?你怎麽能……”

“……那麽久都不來看我?”

她把頭埋在季山謠肩膀上哭泣:“我只有六年時間了呀。”

季山謠臉色空白,渾身發抖,她用發抖的手用力抱住季海謠:“海謠……別……別……”

“還來得及……把它給我。把我的情緒和執念還給我,把它給我。”

“來不及啦。”季海謠在季山謠懷裏逐漸消散,“這裏是我的鬼域。”

她用許願池取走季山謠的情緒,用雲城大門取走季山謠的執念,她怕生死還不夠保險,她要煞種到最後一刻,都只能選擇她。

“你出去後,把頭發剪短好不好?”

“你要……一直記得我……”

季山謠一臉空白,跪坐在地上抱着季海謠的衣服發抖。

季山謠感覺自己應該很痛苦,可是她什麽都感覺不到。

有這樣一個人,從出生前,就與你依偎在一起。她的心跳,和着你的心跳。

有這樣一個人,不用開口,就懂你想說的話。你一笑,她就和你一起笑。

有這樣一個人,你們會看同一本書、做同一個夢,你們可以互相擁抱、可以互相撒嬌,難過的時候有人知道,高興的時候有人分享……

有這樣一個人,有這樣一個人……

鬼域在崩塌,被強行取走的東西因為規則的崩塌而逐漸歸還。涓滴細流彙聚成滔天浪潮洶湧而來。

季山謠嚎啕大哭。

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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