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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在其他人找到季山謠的時候，季海謠的意識已經幾近消散。

與之相應的，鬼域也在急劇變化。

鬼域在崩塌，又像是在爆發。

已經完成使命的魔藤們迅速從青翠變得灰敗，但這并不意味着它們死去。它們獲得了一種新的力量——煞種的力量。

孽煞組成了它們新的枝葉，随着鬼域主人的衰敗，它們也瘋狂長了起來，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雲城，向中間急速侵染着。

季海謠并不知道，她的消散并不會使鬼域随她一起消失。煞種會吞噬掉一切。

鬼怪是被執念困鎖、不得解脫的靈魂。執念是他們的力量源泉，也是他們的痛苦根源。執念解開，鬼身即散，餘下的魂魄将可以重新進入輪回。

鬼主的執念解開，鬼域也就随之而散了。但被煞種寄宿的魂魄不一樣。

沒有成為鬼主的煞種宿主，在化為鬼怪的那一刻就會失去神智，成為煞種的傀儡。成為鬼主的宿主，在失去足以與煞種相抗衡的執念後，同樣不得解脫。孽煞将侵染一切。

烏連岱口鼻溢血，竭盡所能地控制着鬼域阻攔孽煞。紅塵碗劇烈震顫，幾乎要跳出他的掌心，聲音已從鐘鳴變成了哀鳴。他不是鬼主，憑借紅塵碗強行控制鬼域，已經感覺到孽煞在往他身上侵蝕。

他轉頭看了項陽一眼，問道：“我要借你極陽命的力量，可能會傷到根源，怕嗎？”

項陽堅定地搖了搖頭，主動走過去：“我選擇解封，就是想要幫忙的。”

烏連岱沾着血在項陽手背上印了一下，讓他和自己一起握住紅塵碗：“認真感受，對你有好處。”

極陽命對孽煞有一定的抗性，借項陽的力量，可以暫時不必擔心被孽煞侵蝕。

這枚寄生在季海謠身上的種子已經發芽，汲取着她的生命、吞噬着她的力量，抽枝展葉，追逐着幸存的人們，一直将所有人都逼到了小廣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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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廣場上堆滿了玩偶。全都是潔白的雲氣化成的兔子玩偶，高高大大的，豎起耳朵和人差不多高。擠擠挨挨，互相依偎。

殘破的神殿下，季山謠被兔子玩偶們包圍着，喉嚨裏發生深切的悲鳴。

追逐進小廣場的孽煞藤蔓忽然拐了個彎，直沖着季山謠而去。兔子們已經很虛弱，輕而易舉被它們沖散成雲氣。

雷達臉色一變，甩手扔出三枚折疊成三角的靈符，靈符如釘子一般紮在所有人周圍，形成一個保護圈。

這是靈事局中研究出來可以阻擋孽煞的符咒，十分珍貴、配額稀少。

孽煞藤蔓沖撞到保護圈上，靈符上光彩流轉，符文神秘，如借勢導力，使藤蔓如同落在塗了油的瓷瓶上一般滑開，渾不受力。

有這三枚靈符在，起碼一個時辰內，不必擔心孽煞所擾。

藤蔓在靈符圈外徘徊着，忽然再次沖擊到了上面，這一次，靈符的色彩霎時黯淡了三分之一，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繼續晦暗下去。

靈事局的人奮力穩住靈符圈，他們以前從未見過孽煞還有這樣的效果。越大的防護範圍消耗越大，每個人都在咬牙支撐，但沒有人提出要把兩個幫不上忙的萌新給丢出去。

何禦也很着急。但他只會直接上手揍鬼。據靈事局的人說，孽煞這種東西十分麻煩，不可以直接用身體和靈力接觸，普通法器也不行，必須要借助特殊的法器，比如烏連岱的紅塵碗、他們的三角靈符。

在孽煞藤蔓拍擊上來的時候，何禦看到灰敗的藤蔓上閃過幽暗的靈光紋路。

“那是什麽？”他問道。

“什麽？”雷達問道。

“藤蔓上剛剛閃過的符文。”何禦見他們一臉茫然，反問道，“你們沒看見嗎？”

雷達和其他幾個靈事局的人确實什麽都沒看到。

烏連岱聽見他們的對話，勉力分出一點精力，看了正再次準備侵襲靈符圈的孽煞藤蔓一眼。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看見了！

在那孽煞所化的藤蔓之上，有靈紋一閃而過！

烏連岱精研靈紋，他敢确定，那靈紋絕非自然造物，而是人工煉制的結果！

煞種是被人為煉制而成的！

烏連岱沒能震驚太久。他一時心念波動，導致對紅塵碗的控制弱了一瞬，情況反噬，悶哼一聲。

“讓季山謠……喚醒她妹妹……的意志。”他堅持說道。

他利用紅塵碗接管鬼域規則是勉力強為，比起孽煞彌漫，他寧願要一個鬼域。

“山謠、山謠！聽我說！”雷達一個醒神術扔到季山謠身上，“那個不是詛咒，那個是煞種！它正在吞噬你妹妹，還要吞噬所有人。你得喚醒她的意志！”

“我該……怎麽做？”季山謠聲音沙啞。

她也開始聽到海謠曾經聽到過的聲音，煞種的聲音，沖擊着她的神魂。煞種想把她也化作自己的養料。

季海謠的意志已經幾近消失。她們之間的聯系越來越弱。

何禦取出許願金幣放進季山謠手心：“這個應該有用。”

鬼域的規則還沒有完全崩塌，許願金幣是季海謠留下的最大通行證，可以更改這裏除了游戲之外的一切。

季山謠握緊許願金幣：“海謠，來見我，不要走。”

鬼域中好像有什麽在凝聚，但極其緩慢無力。廣場上的兔子們動了動，卻沒能站起來。

季山謠搖搖晃晃站起來：“季海謠！這裏是你的鬼域！這裏是你定下的規則！你不是想贏過我嗎？我還沒有認輸，你怎麽能認輸？！”

鬼怪的力量根源在于執念，煞種卻能汲取執念。當執念衰弱到臨界點之下後，就很難再重新達到能夠與之抗衡的程度了。

這世上的事，從來不是很想很想、很努力很努力，就能做成的。

糖糖在哭：“哥哥，為什麽姐姐已經找到想找的人了，還是不能在一起？”

何禦有些無措。他可以打倒鬼怪、可以撕開殘破的鬼域，但他沒有靈力、也不會靈術，他沒有辦法……幫助她們。

“哥哥，洋娃娃找到想找的人了。洋娃娃想把她帶回家。”糖糖哭泣道。

何禦抱住小布偶：“我也想。糖糖，想做就去做吧。我把我的力量借給你用。”

破碎的雲氣重新凝聚成雲兔玩偶，雲兔玩偶們一個接一個站起來，每一個玩偶上都承接着一點虛弱的意志。

它們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只一人高的大兔子玩偶。

季山謠用力擁抱住身前的玩偶，金色的靈力化作絲線，将她們緊緊連接在一起：“我們是雙生姐妹。”

我的執念，就是你的執念，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無需結契、無需立約。

這是我們生來就定下的聯系。

破碎的雲城重新彙聚，崩塌的規則重新建立。鬼主的意志與煞種抗衡，這一次，她們是兩個人。

一條孽煞藤蔓突然從下方鑽出，它鑽透了雲層彙聚的地面，避開靈事局的靈符圈，兇悍地準備襲擊鬼主。

何禦只覺得餘光裏忽然竄出一條灰色的東西，他下意識伸手攥住。

攥住之後，何禦才看清自己抓的是什麽。

何禦：……

完球！

靈事局的人不是說這玩意沾上後就甩不掉了嗎？

何禦緊張了一下，但沒啥感覺。他有點僵。現在是撒手也不對，不撒手也不對。

孽煞藤蔓往下一縮，何禦感覺到了，身體行動比腦子快了一步，又下意識往上一拔，拽出來一大截。

靈事局的幾個人都忙着控制鬼域、維護靈符圈呢，孽煞藤蔓剛竄出來那一下沒發現，何禦這一拔動靜就大了，幾個人感覺到動靜，回頭一看，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你你！”

何禦想了一下該怎麽解釋，想不出來，決定擺爛。

反正沒感覺到有啥問題，就算真有問題現在也已經沾上了。身體本能應該不會坑他。

何禦扯住藤蔓開始往外拔。

幾個人瞳孔劇震。

這是何等猛人？！

靈事局的人沒想到，煞種可能也沒想到，懵了幾秒，開始拼命往後撤退。然而并不能抵得過何禦的力氣，硬生生被他往上拔出來一大截。

何禦拔的時候挺注意，沒讓孽煞藤蔓碰到別人，糖糖的布娃娃也交給洛九音照看。藤蔓被他掐住的部分生無可戀地垂在地上一動不動，剛從雲層裏拔出來的部分還在努力掙紮着。

藏在洛九音影子裏的小煤球躁動不安，很眼饞地盯着被扯出來的孽煞藤蔓。

好多！好香！吸溜。

但是主人不讓亂吃東西……

小煤球為難地左搖右晃了半天，想明白了。

我就悄悄嘗一小口！嘗嘗不算吃！

小煤球量了量從洛九音的影子到孽煞藤蔓的距離。嗯……差一點點，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正琢磨着的時候，洛九音的腳步輕輕挪了一下，影子的範圍接到了生無可戀的孽煞藤蔓。

小煤球瞬間精神起來！它沿着洛九音的影子爬到藤蔓上，啊嗚一大口！

拔絲地瓜味的！

好香好香！

正在拔藤蔓的何禦手上一輕。之前還在跟他角力的孽煞藤蔓突然斷掉，迅速縮下去，不見了。

何禦拎着斷掉的藤蔓發愣。

這是斷尾求生？

他一擡頭，發現靈事局的人都在看着他，眼神說不出是震驚還是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