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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光榮礦山

迷霧濃厚，它翻湧着，像滾滾的狼煙，在霧氣深處，分不清遠近，時不時出現喊殺聲、兵器碰撞聲、還有肉|體被刺穿的聲音。但是等人穿過翻滾的濃霧，靠近聲音來源時，又什麽都不見了。

一抹灰藍色的衣角破開滾滾煙塵，走出一個穿着長鬥篷，只露出一角下颌的人，在這詭異可怕的狼煙中步調不緊不慢。

一把長刀忽從迷霧中砍來，正對着他的脖子。

洛九音擡起手，指尖點在刀身上，長刀被他點偏，忽就散了。

他繼續向前走着，不多時，迷霧中又刺出一柄長槍，直直刺向他的心髒。

洛九音握住槍尖，長槍也散了。

迷霧中的喊殺聲出現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靠近，好像就在人的身旁。漸漸地，隐約能從迷霧中看見這些拼殺的士兵身影。

他身後忽然響起烈馬的嘶鳴，那奔蹄聲突然就出現在了極近的地方。一匹高頭大馬忽從濃霧中出現，身上馱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手握長戟，馬蹄和長戟共同向下砸落。

“将軍百戰死……”洛九音站在原地一動未動，那騎着奔馬的将軍就從他身上穿過，消失在迷霧中了。

洛九音取出一枚烏木所造的匣子。匣子上沒有紋路，只有黑沉的木色，古老拙樸。他打開匣子，黑沉沉的木色中，襯着一枚潔白的顱骨。

顱骨只有巴掌大，潔白細膩、纖巧秀美，從匣子裏飄出來，浮在空中，像被上色的工筆畫一樣，水墨似的暈染開，勾勒出一個纖纖弱質、眉斂輕愁的女子。

白骨夫人，七分協會第三區負責人。

潭安市是第三區今年才擴張到的地方，之前不在七分協會的勢力範圍內。沒有發現降臨派的布置，不是她的責任。但這處古戰場，恰是她的優勢場。

“降臨派建了點将臺，拿了将軍令。”洛九音揮散附近的迷霧，地面上露出一個個老樹樁，“這裏的鬼魂具已投胎，餘下執怨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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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墳的那場慘烈戰事已經是近千年前的事了，早有古時除靈師為此地怨魂做過超度。但魂魄投生，煞氣未散，枉死将士們的戰意、血煞與怨氣凝結于此，難以消解。古時的除靈師便在此地種滿了柏樹，取柏樹安魂之用，希望歲月能夠将此地的煞氣逐漸消解。

可惜的是，此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戰事難休，每隔一段時間，這裏就會有戰事發生，最近的一次，還在兩百年前。

戰場殺伐揮灑下無數血肉，舉兵者将之視為數字，但每一個亡者，都是一個獨立的人，他們有自己愛的人、恨的人，有遺憾、不甘、不舍、痛苦、絕望、怨戾……這些被上位者忽視的東西，都被這片土地接納了。

接納了這些的土地，逐漸轉化成了陰煞地，不斷有新的戰意與血煞喚醒大地之下沉眠的執念，不斷有新亡之人的不甘與恐懼補充進正在安眠消散的怨氣，使得将軍墳的煞氣近千年都未能散去。

幾十年前，此地發現了銀礦。

刀兵拼殺的戰争停止了，另一場沒有刀木倉的戰争開始了。

搶承包、搶年限、搶産量、搶勞工……

戰争，是為了争奪。

為了開礦，戰争的第一刀，先揮向了妨礙建設的柏樹林。安魂鎮煞的柏樹林被伐去大半，這些生長了近千年的老樹，又成了礦主的第一批資金。

沒了柏林安魂，又有開礦的地動驚擾，将軍墳的煞氣逐漸翻湧起來，十九年前那起大型礦難，設施不達标是一方面原因，煞氣湧上來也是一方面原因。這片千瘡百孔的陰煞地，在不安穩地震動着。

一座座幹枯的老樹樁，如一座座崩塌的墓碑。狼煙從未停止。

白骨夫人站在狼煙當中，眉間的輕愁像霧氣一樣，她輕輕一禮：“交給妾吧。”

洛九音擺了一下手。白骨夫人退進霧氣裏消失不見。

洛九音在迷霧中靜默地站立着，他情不自禁地出了片刻神。

不知道何禦那裏怎麽樣了？

何禦很不放心自家的脆皮美人，他決定速戰速決。

老宋想帶大家開礦，大福表示他有經驗，可以幫上忙。

“不。”何禦直接給拒了，“我不需要你們開礦。我需要你們去別的銅監工面前晃幾圈。”

烏連岱震驚地瞪大眼睛。銅面這是沒釣夠魚，打算把所有的銅監工都一網打盡嗎？

何禦沒那麽大野心。他就打算先把他頭頂上這幾個銀管理手下的銅監工都給解決了。

假如有銅監工對這些沒有契約的“礦奴”就是不動心，那他也有別的法子。

“你帶着那些還沒改簽過來的鐵礦工去找其他銅監工手下相熟的鐵礦工，把他們引到我的礦區來。”

烏連岱想起銅面之前的發言了：到了他的礦區，就是他的人。

這是要強行碰瓷嗎？！

烏連岱覺得他心目中的銅面形象又開始崩塌重建。

曾經他認為通緝榜第一的銅面是個不茍言笑、冷漠無情、神秘莫測的大佬，被銅面救了一把後，他給銅面補充了心思深沉、難以揣度的标簽。

現在……

何禦瞥了他一眼。

烏連岱立刻站直了。

“具體進度你負責。”何禦說道。

烏連岱：“……好。”

不是，大佬你就這麽用敵對勢力的人真的好嗎？

何禦不愛管事。他知道自己現在披着銅面的皮，講話自帶音效，很好威脅人。烏連岱能力這麽強，不用一下可惜了。

在接下來的三天裏，烏連岱證明了他的能力。

他很清楚，銅面這一套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要是拖太久了被其他人發現，就會成為衆矢之的。

三天，烏連岱把一、七、九、十六、二十四這五個銀管理礦區內八成的銅監工全給禍害了。

何禦算了算時間和數量，準備剩下的自己搞定，他繼續使喚烏連岱：“把門衛叫來。”

烏連岱認命跑腿。

到了山腳，門衛見到烏連岱後頗為緊張。他這幾天也聽說了礦山上的變動，清楚這個礦奴是銅監工七長信任的手下，最近許多事都是他折騰出來的。

俗話說那個什麽“打狗看主人”，雖然他比這礦奴高了兩個階層，但這家夥現在代表的是那位賊兇殘的七長銅監工大人。

“那位大人叫我去幹什麽啊？”門衛緊張地看着烏連岱。

那位大人最近幹掉太多銅監工，門衛擔心那位是不是看自己不順眼，想把自己也給幹掉。

這個銅面沒說。

烏連岱面不改色心不跳：“大人最近收了許多鐵礦工和礦奴，需要把他們改簽到自己名下。”

門衛松了口氣。

是正事，那他沒危險了！

這位大人一直留着一群沒印跡的鐵礦工和礦奴當誘餌，現在終于要讓他們簽名了，看來是準備收手了。

門衛跟着烏連岱上山去見何禦，在這過程中，烏連岱沒搞定的那二成銅監工又少了一成。

烏連岱：……這效率！不愧是通緝榜第一！

他們到的時候，何禦剛把一個銅監工丢到腳下，示意大福去把他身上的銅片拆下來。

他聽見動靜，轉頭看向烏連岱和門衛。

這兩人立時都站住了，身上汗毛直立。

何禦暗道，銅面這身馬甲除了自帶音效，可能還自帶殺氣。

但剩下的二成銅監工都是不好騙的，拖得越久情況越差，他只能主動出擊。

門衛狗腿地小跑過來，谄媚笑道：“七長大人，我把名冊給您帶來了。”

“很好。”何禦拿過名冊，随意翻了兩把，“我要把它留下。”

門衛目瞪口呆：“可、這、可……”

“怎麽，不行嗎？”何禦輕飄飄一眼看過去。

門衛汗都下來了，他不敢拒絕何禦，但更不敢丢了名冊：“但是……這個，您拿這個也沒用啊，它只是一個副本。正本在金礦主手裏啊。”

“我知道。”何禦說道。

他早就猜到了。

名冊的能力太強大了，它幾乎可以說是礦山規則能夠成立的半壁支撐。這麽重要的東西，不可能只掌控在一個普普通通的銅監工手裏。

門衛緊張地抓着耳朵，快要把耳後那塊長出銅絲的皮肉摳出血：“那……那……您要留着，就、就留着吧。我、我先走、走了。”

“你也留下。”何禦說道。

門衛臉色一白。

“哪怕是名冊副本，也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掌控的。金礦主為什麽會把它交給你？”何禦說道。

據他推斷，這個門衛的身份應該不簡單，或許與金礦主有點親戚關系什麽的。推斷錯了也不打緊。

門衛這下是真的開始發抖了。他覺得何禦可能是要滅口。

“別怕。如果放你走，我怕你回頭就要告密了。”看他吓成這個樣子，何禦好心安慰他。

奈何他還有個銅面馬甲的濾鏡。

門衛腿一軟，聽着這位大佬語氣平靜無波的威脅，直接趴地上了，嗚咽道：“別、別殺我……我保證、保證、什麽都不說！”

何禦：……我什麽時候說要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