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溫硯騰出手來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沒有花眼後,小心翼翼的按下了同意鍵。
看來,自己的這點小籌劃也還算有點奏效吧。
通過後他并未主動發信息,而是點開了男人的頭像和朋友圈。
他的頭像是藍天裏落單的一只孤雁,朋友圈背景裏是兩只翺翔于天際的大雁。
溫硯唯一能讀取出來的信息就是,男人可能很喜歡大雁。
過了一會,季知遠便發來信息:我有一堂課剛好要延申講一下行書,溫老師手頭有沒有資料和文獻,方便參考一下麽?
他回:有的,我整理一下明天給你可以嗎?
季知遠:好的,明天小追來上課的時候,我來取,謝謝了。
溫硯看着對話框裏方方正正的字,似乎橫生出更多的距離來。
有些許傷懷的打上文字:不客氣啦。
從園裏散步回來的溫重華見坐在沙發前的溫硯一只握着手機,有些不悅:“前幾天蘇城的安書記讓你幫忙給蘇城機場提的字寫出來了嗎?還有青禾的新書也一直等着你提封呢。”
溫硯聞聲,将手機熄屏,從沉浸在季知遠主動加自己微信的喜悅裏跳了出來,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所有情緒:“青禾的書我已經提好給他了,至于蘇城機場的,還沒想好寫什麽內容,爸有什麽好主意麽?”
“杜荀鶴的那句‘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我覺得不錯。”溫重華說着,翻起廳前滿面書架上的書籍,“從前有一本講蘇城文化的書,好像是在這裏的,我等會找來給你看看。”
“好,那我先去書房随便寫寫。”溫硯起身,緩步踏出前廳。
溫重華這個人最喜歡做這些學問,這翻起來,沒個把小時是不會出來的。
不止溫硯一個人覺得,大家都說,他是生錯時代了,要是生在百年前,高低得是個進士。
回到書房裏,溫硯卻半點不想拿起毛筆。
他三歲時就被溫重華抱着接觸毛筆,直到如今,他都快二十五了,還在被逼着進書房。
衆人都以為他是天才。
是三歲握筆,十歲成才的天降神童。
卻不曾有人知道,這一張張薄如蟬翼的紙上,這一筆一劃的黑墨間,這一個個或是方正,或是飄逸的字裏,無不泣滿他的血和淚。
好在自己并不讨厭寫字,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過來。
他看着滿牆的字作,心中卻不免越覺越空,不想再待下去,于是又跑去園子的西偏門處抽起煙來。
黑夜裏煙頭處的一點燃光,猶如漆黑夜空上的一點星光般耀眼。
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抽煙,也是這樣漆黑的夜裏。
那時他剛上高中,書法上的成就也已經很是耀眼,簡直是所有父母眼中的夢中情孩,而那時候的季知遠卻正值最叛逆的時期,偷改志願,不做警察非要報文學專業,每天還染着各色的頭發騎着摩托招搖過市,讓季盼山頭疼不已。
那天夜裏,兩家一起聚餐,剛剛獲得全國書法大賽第一名的溫硯自然成了餐桌上的主角,全都圍着他誇個不停,坐在角落裏的季知遠則很少說話,只默默吃着飯。
溫硯只能在和這些大人周旋的間隙偷偷看看季知遠。
只見男人吃完飯後,便匆匆去了後園的閣樓。
溫硯抓準機會也跟着他往閣樓去。
這座小閣樓空間不大,一進去便是滿牆圍成的書架,擺滿各類型的書籍,有嚴肅文學也有通俗文學,有國內的名着也有國外的詩集,國外的書籍大多是原版而非中翻,溫硯随手抽出一本發現自己的英語水平還是有點爛。
他放下看不懂的英文書,爬上旋轉木梯,二樓的原木桌上擺着還亮着的電腦和翻開的筆記本,本子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組成的單詞與句子。
手寫的筆跡清晰,遒勁有力叫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溫硯看不懂是什麽意思,但能看得出大概是法語。
桌沿邊擺着幾本有關古漢語的書籍和英文刊,亮着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還未編輯完成的文檔。
他将停留在筆記上的眸光轉向陽臺外,背對着自己的季知遠。
如果說,溫硯的努力,成就,榮耀都是被看在眼裏的,那麽,季知遠的付出,成功,優秀恰恰是被忽略的。
大人只看到他各色的頭發,招搖的服飾,以此判定,他是個壞孩子。
他們只認定那些按着他們要求長大的小孩是優秀的,譬如溫硯,而那些特立獨行的小孩,他們的努力和成功,都可以被視而不見,譬如季知遠。
書籍筆記的主人自然不知道溫硯在想些什麽,男人只靠在護欄邊吞雲吐霧,聽到身後的動靜便叼着煙回過身來。
他的脊背懶懶地靠在陽臺的護欄上,那雙長腿随意的立在原處,晚風似乎都格外的偏愛他,将他頭頂的黃發吹出好看的弧度來。
男人看清是溫硯後,便有些匆忙的将嘴裏叼着的煙條取下,夾在手裏。
此時的溫硯,身上還穿着校服,那張臉倒是褪去了幼時的嬰兒肥,越發的俊秀。
“看什麽,別和我學壞了。”夜色之中,季知遠對着他擺手,示意他回避,手中煙頭上的火光随着擺動,由點成線,很是惹眼。
穿着校服的小男生卻像是生氣了一般,一步一步向陽臺外踏去,走到他的身邊。
季知遠表情有些疑惑,劍眉微微一蹙:“怎麽,你會?”
跟前一身純白校服的男生将他指縫裏的煙抽出,動作生疏的塞進嘴裏,猛的吸了一口,而後,毫無意外的被嗆到了。
季知遠一驚,将煙奪回踩滅在地上後,輕拍着他單薄的後背:“不會逞什麽能。”
溫硯頭一次嘗到這種刺激又奇怪的滋味,喉嚨辣的像是生吞了好多辣椒,他将手抵在喉嚨上,又咳了好一會後,有點艱難的挺起身來,眼睛因為刺激有些發紅濕潤,聲音很弱的嘟囔:“你不壞,而且我也能學會。”
“什麽?”陽臺外的晚風恰好灌過來,季知遠俯下身來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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