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很平淡的語氣,但是尾音的“呢”微微一拖,莫名就添上幾分醋味。

溫硯不确定算不算醋味,但季知遠确實鮮少露出這樣的神色和語氣。

“也不是給他提的,他拿着送人。”他将手機放回茶幾,擡眸望向男人的背影。

其實,他早就給季知遠提過了,還是自己最滿意的一副字。

只是,季知遠不知道。

背着身的男人簡直是要爆炸:“他把你的字拿去送人?拿去談生意?”

“嗯。”

“你也同意?”

“嗯。”幾個問句讓溫硯被問得底氣不足。

季知遠快被氣的吐血,慶幸着自己平時還算是注重鍛煉,不然真的可能一口氣提不上來:“你的字,不應該拿來這樣用。”

溫硯的字應該是被裱起來觀賞珍藏的,怎麽可以用來做談生意,讨好人的籌碼?

“只偶爾一次,也就是動動筆。”溫硯咬唇,說的好像自己心甘情願般。

松下手中被自己揪着葉瓣的小葉刺蘭,男人低頭輕嘆,轉身主動結束了這個話題:“陪你去樓下走走吧。”

不能在談下去,不然他真的會爆炸。

“好,等會吃完午飯我就去看賀詞。”溫硯點頭,對着他輕笑。

他的身上還裹着那件羽絨衣,歪着小腦袋對着季知遠笑。

可愛的犯規。

季知遠冒在心頭的火和憋悶一瞬間減輕不少,匆忙的收回眼神,克制住想上去捏兩把那張圓臉的沖動。

因為常年生病的緣故,溫硯很瘦,但他的那張臉上倒還是藏着幾兩肉的。

成年後,季知遠就盡量和他保持着距離,所以捏臉這樣的親密動作也已經只在記憶中有過。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背過手往門外走。

秦鎮的天氣沒有岚京壞,溫度也不至于總是接近冰點,二人在民宿邊逛了一圈,午後,溫硯便提着提前做好的糕點和一箱的顏料,往賀詞在秦鎮的住處去。

賀詞還病着,不樂意和生人接觸,所以,季知遠便并未和溫硯一起去。

再加上從民宿到賀詞的住宅,步行也不過是七八分鐘的路程。

他告訴過賀詞自己要來,賀詞很高興,早早在門口迎他。

自從他搬來秦鎮養病後,二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你在裏頭等我就好了,有風還站在門口。”溫硯走到他的跟前,細細打量着他。

記憶裏的賀詞比現在要圓潤一些,氣色和狀态也要比現在好:“怎麽又瘦了,還是吃不下東西嗎?”

賀詞将他手中的糕點接過,笑着:“有你這些,就吃的下了。”

二人一起進了屋。

環境并不算好,空間上只能說住一人有餘兩個人就不夠了。

“你一個人住嗎?沒有請阿姨?”溫硯問着,有些奇怪。

賀家的條件并不差,賀詞又病着,但這樣的條件實在不像是對待病人的,也不像是賀家小公子該住的。

“你知道的,家裏除了爺爺,他們都不樂意管我,去年,爺爺也去世了。”賀詞搖搖頭,打開包裝盒,精致的點心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賀詞的父母婚姻失敗後,母親遠走,父親新娶,現在又老來得子生了一個孩子,完全不把他放在心裏了,只有賀爺爺一直記挂他,但在去年,也與世長辭了。

這讓賀詞的心情更加郁結。

“你如果缺什麽東西,都可以和我說,我來幫你置辦。”溫硯看着他那張瘦的有點脫相的臉,胸口忽然覺得悶得慌。

“還好,我自己還有點積蓄,還能應付。”賀詞笑着,捏起一塊紅豆派咬着,“你給我多送點糕點就好了。”

他原前畫的國畫一副賣的價格也不低,但因為生病,他已經很久沒能握筆了。

“我前幾天,看到新聞報道你給蘇城機場題字了,真好。”賀詞說着,笑容淺淺,卻不知為何帶着幾分悲色。

“小詞,你還是很不開心,我能感受到。”溫硯盯着他,輕輕蹙眉,“你不用在我面前假裝開心的。”

“的确,我好像缺少了開心這個功能一樣。”就連甜膩膩的紅豆派滑進口腔,他也不覺甜。

“因為家裏還是因為不能握筆,還是因為沈......”溫硯有點不敢在賀詞面前提及“沈焉”這個名字。

“我不知道,我只是恨他,又恨我自己。”沈焉的出現,攪亂了他的生活,可以說是把他帶進了煉獄。

“他會得到他應受的。”溫硯的眼裏流露出幾分厲色,是他從不曾表露過的神色,“喜歡他不是你的錯,被傷害也不是,小詞,你沒有錯。”

“會嗎?可是他還是過的很好吧。”來到秦鎮之後,賀詞就很少在收到岚京的消息,或者說,自己有意的不願知道關于岚京的一切。

溫硯神色閃爍,捏着手裏裝着溫水的玻璃杯,只抿唇道:“會的。”

還是決定,不告訴賀詞自己要做什麽。

陪賀詞聊了一會天,他就将自己送的顏料拆開,打算讓賀詞握筆沾上顏料試試。

但賀詞拒絕了:“過兩天吧......再過兩天,醫生說,過幾天就能讓我減少用藥劑量了。”

“好。”溫硯懂得賀詞的感受,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握不了筆了,也會下意識的逃避。

在溫硯去找賀詞的這段時間,季知遠在民宿邊的一家釀酒小店裏嘗了一點當地特色的黃米酒。

味道甘冽,叫他忍不住貪杯,店家提醒自家米酒很上頭,季知遠只笑笑覺得米酒有什麽的。

沒成想半小時後,竟然差點醉在這幾杯米酒裏。

店家見他搖搖晃晃的離開,笑呵呵的:“都說了,我家米酒不摻水的......”

季知遠扶着門框,看門檻都是重影,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的回了民宿,倒頭睡了一覺。

他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他夢見溫硯給自己發喜帖,讓他幫忙想喜詞。

而喜帖上赫然印着“沈焉”的大名。

這是他這麽多年來做過最可怕的夢。

驚醒後,室外早已黑沉,房間裏沒開燈,耳邊只有秦江水“嘩嘩”的流水聲

他拿起手機看時間和消息,已經是晚上九點,微信裏有溫硯給自己發的未讀消息:我回來了,看你房間已經熄燈啦。

看着這則消息,季知遠空洞的心才稍稍被填滿一些。

還好,是夢而已。

可是,他不知道會不會有噩夢成真的那一天。

他盯着手機屏幕裏的對話框良久,久久還是未能安下心來。

翌日,溫硯早早起床和季知遠一起晨跑,準确的來說,是晨走,他的身體還沒好全,季知遠說不能太劇烈運動。

于是,二人便沿着秦江走了兩圈,又在早市上買了早餐。

秦鎮人的口味偏重,早餐也是重油重辣的,溫硯是喜歡這些重口的,但是因為腸胃功能也比較弱的原因,飲食習慣也就不得不變得清淡。

再者,文纾不喜歡他吃重口味的東西,她說吃個東西流鼻涕流汗的,太沒教養。

所以,溫硯很少有機會吃到辣口的菜肴。

這次在秦鎮,可算是被他抓到機會了。

他學着當地人的樣子,往胡辣湯裏加了兩大勺紅彤彤的油潑辣子,每每的往嘴裏舀進一勺後被辣的淚流滿面。

在店前付錢拿包子和粥的季知遠,一扭頭,就見着辣的流鼻涕的溫硯,蹙起眉走過去:“你不能吃這麽辣的,等會胃該不舒服了。”

他将溫硯眼前那碗泛着一層紅油的胡辣湯推向自己,将自己點的玉米粥推給了溫硯:“你吃這個。”

溫硯小幅度的嘟了嘟唇,雖有些不情願但也不敢反抗,乖乖攪起眼前這碗清淡的玉米粥。

坐在對面的男人則直接舀了一口胡辣湯,淺嘗起來。

季知遠沒有換勺子,用着他剛剛舀過的鐵勺。

他低下眸,臉上一燙,辣後的痛感在這一刻被止住,繼而被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代替,說不上是什麽感覺,總之甜滋滋的。

“我可能得趕回去參加一個競拍會,所以等會我們可能要提早回去。”季知遠給他夾起一塊白面饅頭。

“好。”溫硯啃了一口饅頭,饅頭軟乎乎,口感卻很紮實。

季知遠把溫硯安全送回止園後,再匆匆趕去論壇。

他一回止園,最激動的是雲胡。

小貓像是聞到了他的氣味,不知從哪個草叢鑽出來,撞上溫硯的褲腳。

他俯身,将小黑貓抱進懷裏,親昵的貼着。

他抱着雲胡去了茶室,兩天沒喝茶,想的不行。

在茶香四溢的室內,溫硯正靜靜的翻着之前自己沒看完的古籍。

忽地,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茶室的門被敲響:“小硯。”

是季知遠的聲線。

溫硯将攤在膝上的書合上:“請進。”

茶室的門被推開,季知遠風塵仆仆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張周正的臉黑的快成炭。

“怎麽了?”溫硯能看出不對勁。

“今天的競拍會我看到沈焉了。”男人的語氣冷靜,微頓幾秒,“他摟着別人,我告訴他,我會和你說,但他依然是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

彼時,溫硯的手機剛好彈出好幾條沈焉發來的信息。

大致意思就是他和助理一起去競拍會,季知遠無理取鬧。

總之和季知遠所言簡直是兩個故事。

溫硯看着手機裏的文字,當然知道誰真誰假。

“是他給你發信息了?”

“嗯,”溫硯點頭,睜着那雙濕漉漉的狐貍眼,擡眸望向季知遠:“他說,是你誤會了。”

男人閉了閉眼,咬緊後槽牙的同時,額上的青筋暴起,極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顯鋒利:“你信他還是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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