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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祝期獨自站在向宣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纏繞着金色飄舞的細線。
他沒在那個小會議室裏,向宣的靈力再加上怨鬼對張建哲的怨恨,這麽大的誘惑足以把某個東西引出來,他在那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不過看張建哲的模樣,似乎還沒受到過怨鬼的影響,也不知道怨鬼背後的東西給他施了什麽,讓他放棄張建哲這個直接的債主不找,偏要先來找向宣。
金線忽然緊繃起來,直直地指向一個方向。祝期勾了一下指尖,消失在原地。
估計是有張建哲在的原因,霧氣的濃度暴漲,這裏原本空間就小,周圍伸手不見五指。
祝期感受到身上一片一片刀刮似的疼,他沒去管向宣和張建哲,腳尖點了一下,神力自腳下蕩開,迅速包裹這個狹小的會議室,将所有的霧氣籠罩在內,他手指微微收縮,卻受到了一點阻力。
祝期沒什麽表情看着自己的手,猛地一握,怨氣就迅速聚攏了起來,手裏多了一團黑色的東西。還沒來得及聽到哀嚎,他眼疾手快地轉出一張符箓轉身貼在面前的虛空中。
——铮!
符箓和那東西相契合,發出像敲鐘一樣的聲音,将怨鬼鎮住。接着符箓下漸漸展現出實體,從上到下,直到現在,他才終于看清了顧恒宇的模樣。
眉目鋒利,鼻梁高挺,臉色有些慘白,卻擋不住相貌的英俊。他雙眼有些空洞,眼神難以聚焦,被抓住後也不反抗,只無神地站着。
鬼所展現出的年齡是定格在死亡的那一年,只不過形态可以多變,一般來說是直接展現精神狀态最好的那一面。
剛死的鬼是沒有什麽神智的,就像剛出生的嬰兒那樣懵懵懂懂,只會憑借本能做事,他們的本能就是在死後前往鬼界,但是執念深的人卻可以克服這種本能,這才需要陰差帶領着回去。
随着當鬼的時間變長,神智才會逐漸歸位。
不過也有少數特例,就像司冉,她由于靈力高功德大,死後神智恢複得比誰都快。
再看顧恒宇,這樣子應該是神智還沒怎麽回來,按道理來說都已經去世兩年了,也該回來了些。不過這種情況對于背後的人來說是有利的,更好控制怨鬼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張建哲已經倒在了地上暈死過去,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傷口深可見骨。祝期沒想到自己只是晚來一秒,就已經把他傷到了這個地步。
向宣在桌子旁邊站着,相比于張建哲,他的狀況就好多了。身上的衣服破開了一道道的口子,但也只是破開了點衣服,一丁點皮毛都沒傷到。
他沒看顧恒宇,只把目光放在了祝期身上,在想着什麽。
顧恒宇神智還沒恢複,問不了什麽。祝期對向宣說:“你先照看着這裏,我去看看他的記憶。”
向宣走到門邊把門反鎖上,對他點了下頭。
祝期把手放在符箓上,閉上眼睛,他直接選擇了怨念最深的一個地方。
“張建哲,”顧恒宇喊住前面的人,一邊穿着大衣一邊把手裏拿着的東西遞給了他,“我爸他病情加重了,我先去醫院看着,你拿着這幫我去銀行貸款,然後給財務部,讓他們先打到工人賬上。”
這時間應該是兩三年前,張建哲還沒現在長得那麽成熟,他看了眼手裏的東西,是一份本人授權書。
張建哲看了上面寫的東西後把要走的顧成宇拉了回來,他皺着眉道:“你要用房子和車貸款?”他說着又要把東西還回去,“這風險也太大了,小景還懷着孕呢,你這……”
顧恒宇攏了下領子,他拉長嗓子說:“知——道,我們最近住我爸媽那,他們那套房子比我的還大,就是因為小景懷孕了,我最近又比較忙,住一塊還有個照顧。”
他邊說邊走:“而且那房子就是貸個款,公司現在錢還沒流通回來,等過一陣子錢流通回來就不貸了。我爸他現在還生着病,這麽大一筆錢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他要。”
張建哲還想說什麽,又被顧恒宇堵住了:“而且風險也不大,那塊地皮這麽好,我好不容易才搶下來,人流量也大,只要建下去就穩賺不賠。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我爸嘛,他幹了多少年生意了,剛開始的投資還是他給我的呢,就別擔心了。”
張建哲看着他沉默了一會,把他送到電梯旁邊。
顧恒宇在進電梯前道:“最近家裏事有點多,公司這邊的事就先交給你了,給別人我不太放心。”
張建哲說:“好。”
視線翻轉,記憶進入了另一幅畫面。
“張建哲!”顧恒宇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臉上,他被打得頭一歪,鼻梁上的眼鏡掉在地上。
顧恒宇滿面通紅,他拽着張建哲的衣領吼道:“你什麽意思?”
張建哲低頭看了一眼,顧恒宇攥着他衣領的那只手已經泛了白。沒了眼鏡他有些看不清,卻眯着眼理直氣壯道:“什麽意思?我把你的房子車轉到了別人名下,有什麽問題嗎?”
說是轉到了別人名下,也只不過是拿別人當了個擋箭牌,好讓自己做的惡心人的事不那麽直接地被別人看到,最後那些東西不還是他的。這舉動也不過是一塊可恥的遮羞布。
祝期心裏泛起一陣疼,又酸又麻,密密匝匝的無處不在。
“有什麽問題?”顧恒宇咬牙切齒道,“那是我的房子,我的車!你憑什麽轉到別人名下!”
張建哲一時噎住了,他本身就不占理。
“問你呢,”顧恒宇說,“給我一個理由。”
“沒有什麽理由,”張建哲避開他的目光,“我只是想要錢罷了。”
顧恒宇似是不敢相信似的看着他,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漸漸松開張建哲的衣領,低頭自嘲地笑了一聲,他雙手用力地挫着臉,似乎是想把臉上沖的血色都給堵回去,好讓自己在這種人面前體面一些。
張建哲保持着那個姿勢沒動:“我和你不一樣,你家裏有錢可以出國留學可以自己開公司。我家裏就我一個大學生,周圍的人都看着我,可跟了你這麽長時間,”他苦笑一聲,“別說賺錢買房買車了,我把我的生活費全都倒貼上去了,現在還要跟我爸媽借錢,連個對象都沒有。”
顧恒宇看着他沒說什麽話。
張建哲以為自己終于扳回了一局,越發認為自己吃了太多苦,要回一點“福利”再正确不過了:“你沒了房子可以住你爸媽那裏,可我呢?我爸媽他們住在一個小破屋裏,我還有一家子人等着我養活。你有一個漂亮的妻子還有孩子,我自己孤身一人我能怎麽辦?”
所以當那巨額數目擺在眼前時,他心動了,把原本要貸款換錢的資産轉入了自己一個親戚名下。
這些話仿佛把他自己說服了:“我為公司做了這麽多,從你這裏拿點東西很過分嗎?”
顧恒宇看着他,開口的聲音有些啞:“你沒地方住的時候住的是我家裏,你的房租是我幫你付的。小景是我大學的時候遇到的,跟我在一起也不是因為錢。”
張建哲愣了一下,接着緊緊閉上了眼睛。
顧恒宇又接着說:“你上學時沒飯吃是我給你買的飯,沒錢交學費是我先幫你墊上的,原來我付出這麽多,”他冷笑一聲,“就換回來這麽一個東西。”
“張建哲,”顧恒宇深吸一口氣,“法庭上見吧。”
視線繼續翻轉,祝期清楚地看到顧恒宇的公司由于資金難以流通,工人的工資沒辦法發下去,快要建好的建築被迫停止,将近上億的資産打了水漂。
公司資金缺了那麽大一個洞,最後宣告破産。
債主前來要債,顧恒宇的父親将自己所有的錢用來還債,卻依舊沒把這個補丁打牢,而他自己的公司也被迫拉下水。
再接着是父親病情惡化,顧恒宇将自己僅剩的錢全都用來給他治病。
直到他帶着母親和病重的父親、妻子還有剛出生的孩子從豪華的別墅搬進了他們上次所見到的破舊的居民樓裏。
而在這期間,顧恒宇一次又一次地上訴,但由于那份授權書上有他自己的簽字,錯誤該歸于他自己識人不清,再加上張建哲請了一位高級律師,那官司一直沒能打贏。
最後,顧恒宇自殺身亡。
祝期走馬觀花似的看完了顧恒宇的記憶,心情卻沒能立刻緩過來。
剛睜開眼,向宣就立刻走了過來,一臉擔心地看着他:“沒事吧,你臉色不太對。”
祝期搖搖頭,他走到張建哲旁邊,伸手恢複他身上的傷,對向宣簡略地說了一下他看到的東西:“張建哲拿了顧恒宇的錢財,讓他的公司資金難以流通,最後破産自殺身亡。”
這話說得簡潔,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麽,可是在記憶裏那麽樂觀開朗的一個人,最後卻被逼自殺,那該是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不過最令人心寒的應該是遭受了最相信的朋友無情的背叛。
向宣問:“那你為什麽還要救他?”
“顧恒宇和張建哲不在一個世界,他如果破開限制會擾亂因果,最後他自己會受到更大的懲罰。”祝期說,“所以這份公道該由我們來正。”
司冉跟着前面的陰差往一個地方走。一路上陰差一言不發,只留給她一個冷酷的背影。
這氣氛有點尴尬,司冉想說點什麽來打破安靜,她笑了一聲說:“你們陰差平常忙不忙?”
她似乎也就只會問這個問題了。
陰差停下腳步,就在司冉以為他要說什麽大事時,陰差轉頭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她,盯得司冉有些毛骨悚然,然後惜字如金地吐出倆字:“還好。”
随即又轉了回去,接着往前走。經此一役,司冉也不敢再說什麽了,低頭繃嘴邁腳。
視線越來越暗,天空一開始還帶了點紅色,走到最後那天變得全黑,周圍已經看不太清了,如果這事發生在人間界,司冉總覺得自己是要被賣進大山的孩子。
陰差手裏“唰”地亮起了一點火光:“小心路。”
司冉說:“謝謝。”
将近半個時辰後,終于來到了目的地。
面前有兩道小門,顏色是黑紅色的。那陰差似乎腦子不太好使,因為他忽然轉身,冷不丁來了一句令人無語的話:“宦大人讓我告訴你一聲,他已經看過生死簿把其中的信息告訴祝大人了。”
司冉:“?怎麽不早說?”早說的話她還來個屁。
陰差癱着他慘白的臉:“忘了。”
司冉:“……”
陰差問:“還要看嗎?”
司冉無力吐槽,這不是廢話嗎?她都花了一個小時走到門口了,不看還回去嗎?
那陰差似乎覺察到了司冉的無語,幫她打開左面那道門說:“再往裏走會遇到三扇門,進最左面的那間,那裏面放着人間界的生死簿。一刻鐘內務必離開。”
司冉走進去,裏面冒着絲絲涼氣,睜大眼睛才能看清楚點東西,這裏用“陰森”這個詞來形容再合适不過了,即使當了這麽多年的鬼,卻還是對這場面有點慫。
她忍着拔腿就跑的沖動,抖着腿走到了最左面的那扇門,打開後看到了房間正中間放置的那本書,書下被紅色實心的高臺架着。
司冉伸手拿了下來,随意地翻着,顧恒宇的信息祝期都已經知道了,那她看誰的呢?
她閉上眼睛,心裏想着向宣的名字和樣貌。
生死簿自動無聲地翻起來,等她睜開眼的時候,書頁已經定格在了某一張。
但由于向宣并未死亡,她的權限還不能查看向宣這世的信息。
倒是可以查看前幾世。
她大眼一掃,就看到了一條最粗的線,目光上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個名字——祝期。
司冉猛地一驚,她似有所覺地往前翻,每一世,向宣之前的每一世,都和祝期連着一條很深的線。
直到她翻到某一頁,生死簿變了樣子,上半部分是和前面相同的紙張,下半部分則變成了金色,散發着耀眼的光,讓她看不清裏面寫了什麽。
司冉又把目光移到上面,看到了上半部分的最後一句話,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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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