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滔天
章十九 滔天
許留歡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段琴的刀尖在離闵霜衣瞳孔半寸的地方停住。此時闵霜衣正護在貂錦面前,三人成掎角之勢,相持不下。
段琴冷漠地向老者那邊望了一眼,道:“你非要阻礙我做事?”
“你想要做什麽?殺了她?!”老者道。
段琴不置可否地輕輕攤開手:“你知道的,我殺不了她。只是想讓她暫時動不了罷了。”
老者道:“你忘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
段琴搖頭:“我只記得答應你殺高瑤公主一人,至于這女人,我倒不曾答應過你旁的。”
闵霜衣不知他們在打甚麽啞謎,只覺這是千載難逢的逃跑良機。她當機立斷,回身握住貂錦手腕。貂錦心領神會,将劍一架,就勢便要突圍。
誰知段琴見此,反應竟比二人還要敏捷,只伸刀将貂錦的劍哐然隔開。貂錦方才受傷,力不能及,眼看就要為她手中尖刀直貫咽喉——
“段琴!你可是将老朽的話視為無物!”
随着這一聲帶着驚慌的怒喝,老者手中鐵頭龍拐飛出,不偏不倚直向段琴砸來。段琴不得已猛然收回刀鋒,身子一俯一仰之間,鐵拐打偏,轟地激起一地塵煙。
她眼中頓時騰起不忿怒火,回頭看老者時,他正惶然站在原處,手足空空,有些與他身份不符的落魄,又有幾分可憐可笑。
貂錦抓過闵霜衣肩膊,右手仍勉力持劍,意圖向外疾沖。
闵霜衣側眼看那老者,他失了魂魄一般望着自己這廂。正在她為那樣的眼神感到有些奇怪之時,老者顫抖開口:
“阿葵……阿葵,是我,你可還記得我?”
“阿葵……是叫我?”闵霜衣只茫然了僅僅一瞬,便醒過神來。這老者叫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邊仗劍的貂錦。
“老厭物,你叫誰?!”貂錦怒然呵斥,一面揮劍将怕她擊傷首領而沖上來的兩個門徒刺倒。
“不得動手!統統退下!”首領比她愈加大聲地呵斥那剛要随之動手的百餘門徒,于是旁人便縱有千般不甘,也惟有束手旁觀。
闵霜衣低低地向貂錦道:“二姐姐,這事來得蹊跷。”
貂錦鎖眉罵道:“我哪裏認得這老厭物,自來攀親作戚的幹甚麽!”
首領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貂錦警覺地後退數尺,生怕他使詐。但他卻毫無戰意,只沉痛地自說自話着:“阿葵……快四十年了,這就快四十年了……你還是如此,絲毫未變,而我卻老成這樣,再不複是當年的那個許留歡了……”
段琴嗤道:“這些鬼娘死後已被洗去了全部記憶,任憑你怎樣徒勞,她也不會再認得你。”
闵霜衣只見貂錦臉上神色一變,拉起自己的手腕,也許是想要盡快逃離此處,卻忌憚着身邊橫着尖刀的段琴,不敢貿然動手。
高臺上燒起的滾滾黑煙,已向人群吞噬而來。首領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看着貂錦,口中只是道:“阿葵,你果真不認得我……?”
此時闵霜衣心中一念已起,她向那老者道:“你說你認得二姐姐,有何證據?”
首領道:“她是我四十年前未過門的妻子,原是青梅竹馬的娃娃親,聘都定了,大禮前一日卻不知所蹤,據說是為妖婦誘拐而去……我找了她近四十年,如今終于為我找到……”
貂錦一聽這話,似是火藥一點便着,頓時柳眉倒豎,銀牙咬碎,臉上斷是恨不能當場斬殺首領之表情。她怒道:“你放屁!我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輪不到你這腌臜貨也來口頭上讨便宜。你便再多說一句,我今日讓你紅刀白刀,死在這裏!”
老者恸然望着她,道:“我堂堂青襟客當年便是為了你,才散盡家財,四處征募能人志士,做出這一門‘反鬼皆殺’來。你是與不是,自有天知道。”
他話未講完,貂錦面上已是羞憤難當,一張媚臉又氣又愧,紅得快要滴下血來。她切切咯咯地咬牙道:“老厭物,你休想要來作踐我。”
首領凄怆地道:“你便還要不信麽?你尚記得否,你過去的名字,便是我生生念了四十年的……”
不等他将那名字吐出,貂錦便一起腳,飛也似縱身過去,手中利劍直取他心窩。
段琴這回卻只是冷眼旁觀,并不出手。反倒是首領身邊的一個門徒,護主心切,撲上前想要阻貂錦攻勢,誰知技不如人,為貂錦一劍前胸穿後背,當場死在首領腳下。
闵霜衣看這情景,大約明白了八九分。貂錦也許真是如眼前這老者所說,四十年前與他有過一紙有名無實的婚約;然她是如何殒命,又是如何為夫人帶回紅泥居,不得而知。
身為鬼娘,竟在這世上遇見故人,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
再看那須發已蒼白的老人,面對四十年前已不知死活的心上人,惶惶然站着,手無寸鐵,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闵霜衣不由生出一些小小慨嘆。她帶着點諷刺,道:“許公,二姐姐說了,不要認你呢,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麽?”
老者顫聲道:“阿葵,我們兩個原是指腹為婚的娃娃親,什麽也都很好,只是婚期将近,你便愈來愈躲着我……你逃家的那夜,我聽家裏人講,你跟着一個身着大紅袍的女子出了城門,從此再無蹤跡……阿葵,你告訴我,你是不是那妖婦害死的?”
貂錦啐道:“我之前怎樣死,關你屁事!如今我為血夫人救活,是便紅泥居的人,再不與你有半分幹系!”
闵霜衣此時反露了調侃的微笑,道:“許公若是真有心念舊情,不如就此放我們姐妹一條生路,也不枉你與我二姐姐相識一場。”
老者還在頹然失魂,段琴此刻在旁側帶着怒意開聲道:“不可放這兩人走。她們走了,我們手上便全無把柄。再者到手的鴨子飛了,沒得還遭百姓恥笑。”
老者的喉頭艱澀地動了動,沒有說話。段琴見他不能定奪,索性先發制人,刀鋒不打招呼地便奔了貂錦來。
貂錦冷笑道:“想不到老實人還有幾分傲氣。只是你那主子沒發話,你也敢這樣放肆?”
段琴一聽“主子”二字,眼裏陡然閃現殺意,刀翻了一個身,呼地戳向貂錦喉窩。
這一刀來得快、狠、準,闵霜衣不由一驚,正要舉劍替貂錦擋駕,卻聽首領喝道:“與我攔住她!不得傷了那女子!”
說時遲那時快,有人斜裏穿刺過來,正橫在段琴的刀前。段琴眉尖一挑,不得已又急急收刀,連退幾步。
來者竟是當日為闵霜衣算計了的紅衫漢子大南,他前襟衣服已為段琴刀尖挑破,卻焦急而無懼地橫在中間道:“段姑娘!你莫要令首領為難!”
“你摻合什麽?!滾!”段琴咆哮道。
“莫要傷阿葵……”首領巍巍地坐在了地下,左右兩人慌忙來扶。
段琴左右一瞥,那些方才停了手的門徒,此刻都來警惕地望着自己,若自己一動手,必将引來圍堵。
她恨得牙癢,回頭指着首領便罵:“去你娘的為了天下蒼生,輪到自己頭上時,還不是包庇窩藏,眼前的機會都要放過!甚麽大仁大義,無非是為了一己私心,還值甚麽別人為了你拼命?!”
貂錦趁對方內讧,與闵霜衣交換了一個眼色,二人忽然雙雙躍起,仗劍直闖人陣。段琴無所顧忌,拔刀便攔,卻聽首領那廂連連跺足道:“莫要傷她、莫要傷她……”
“誰攔我,我便殺誰!”段琴兇狠道。
門徒們皆是曉得這女魔頭厲害的,見她已面露殺機,動作也都猶豫了。段琴挑翻最先沖上來的兩人,二話不說,直取貂錦。
貂錦深知自己現今不放倒段琴,決計不可能逃出,索性舉劍迎敵,拼一條生路。
然而段琴身手何等厲害,當日血夫人與她對陣,也無非是一個平手。三四回合一過,貂錦便已冷汗淋漓,應接不暇。滿眼都是段琴的刀影,漸漸已不辨方向。
“段琴!我再說一遍!不得傷她!”首領道。
段琴卻像是充耳不聞,步步向貂錦進逼。動作之快,闵霜衣在一旁絲毫插不上手,且怕誤傷貂錦,心急如焚。
正在情急之時,忽然聽段琴一聲痛叫,撲地望前便倒。闵霜衣與貂錦都微微一愣,再看時,一枚小石子正在地下骨碌碌滾動,而段琴已痛得滿頭是汗,面孔扭曲,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說了,要你不動。”首領慢慢起身,向貂錦走來。
“一枚鹌鹑蛋大小的石子,縱是擊中要害,怎會有這般效果……?”闵霜衣驚詫莫名,再者,這石子是自首領手中發出,他的根骨,精氣,步态,一望而知武功是遠不及段琴的,怎能僅以一枚石子制住她的行動?
“你這……”段琴似是被抽走了骨節,割走了肌肉,躺在地下痛得頭亦不能擡。
闵霜衣不知為何,心中一緊,喝道:“腌臜老頭,你做了什麽?!”
首領道:“只是要她別動。”
貂錦看準了這個時機,低低對闵霜衣道:“快走!”
闵霜衣點一點頭,跟着貂錦飛速向人群外奔走。首領搖搖晃晃,痛苦也似扶着胸口,一手向貂錦伸來,道:“阿葵,你真個不願意再回到我身邊……?”
貂錦瞪圓鳳眼,啐道:“回你姥姥!”
闵霜衣也來不及多說些,只是跟着貂錦一路飛奔,直沖那人群缺口處去。由于老者還沉浸在哀恸中猶疑不決,她二人并未受太多阻攔,勢如破竹,無人敢擋。
她在離去的前一刻,回頭望了望倒在地下的段琴。只在這時候,她才看見段琴也望着她,雖是起身不能,卻目光如炬,讓她讀不懂她心中所想。
她猶豫了一下,仍然扭過臉去,與貂錦一同殺過重圍,逃出生天。
“妖物逃跑了……逃跑了!”百姓惶然呼喊,兩人置若罔聞。
驚慌的人群和騰着濃煙的高臺漸漸遠了,不見了,闵霜衣依舊跟着貂錦飛快地奔走。她的心跳得極厲害,留在“反鬼皆殺”的這段日子裏,她從未想過自己還有朝一日能完好無損地出去。
直到了一處荒涼的河灘,确信無人追來了,貂錦方停下腳步,将利劍哐啷地擲在地下。
闵霜衣看她臉色鐵青,知道是因為方才那事而忿怒。平時都是她諷刺揶揄自己,此刻若是自己有心,便是報複的好機會了。
然踟蹰了片刻,說出的話卻是:“二姐姐,你累了?”
貂錦立刻打斷她的話:“不累。”
闵霜衣道:“前世的事便都過去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我們是死過一回的人,前世這些關系紛擾到底怎樣,畢竟都結束,也不必太追究。”
貂錦仍喃喃道:“天殺的老厭物,我一定要親手剮了他。”
闵霜衣道:“不過我們之前到底是怎樣死的,我倒是有幾分興趣。”
貂錦道:“怎樣死?無非是兩眼一閉,兩腿一伸,嗚呼哀哉罷了!我沒心思知道殺我者誰,只知道活我者夫人,你有這閑心去追究自己怎樣死,不如趁還有一口氣,活好當下是真。”
闵霜衣笑一笑,不說話了。只是方才首領說的一句話,仍在她心頭萦繞。
“……你逃家的那夜,我聽家裏人講,你跟着一個身着大紅袍的女子出了城門,從此再無蹤跡……”
即是說,在貂錦離家的時候,她還活着,被血夫人帶出門以後死去?抑或是原本在家的時候,她便已經死了,為血夫人救活之後,才帶出家門?
都是謎。
她們這些鬼娘,究竟是緣何在年紀輕輕時便死去,成為騙血的妖物?
大約只有夫人一人知道原委,但無人敢去問她。
闵霜衣心中已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想,卻不敢證實,只因這假設太過大膽,令她自己也有些無法接受。
不過,事已至此,再怎樣空想也不會有結論。闵霜衣于是暫且止住疑惑,默默自河岸邊采了大葉,捧來些清水送到貂錦面前:“二姐姐,喝水。”
貂錦蔑了她一眼,扭頭不要。闵霜衣自她向自己的這一瞥裏讀出些恨意,知道她是還在惱自己不聽告誡,無端落入段琴陷阱,使紅泥居一時分崩離析。她便也不勉強,也不辯解,只靜靜坐在河岸看那流水湍急。
過了許久,貂錦方站起身道:“該回去了。”
闵霜衣聽她如此說,便也起身四處看望。空氣裏有血腥氣。她隐約能聽見一些楊樹葉子拍打的聲音。
二人駕輕就熟地循着着血腥,過了這淺水河,又穿過一片矮林,霎時間兩側的樹叢都為她們讓出一條路來。紅泥居的大門,已赫然呈現在二人眼前。
與之前相比,這紅牆的大院,似乎愈發死氣沉沉了起來。門口的兩位鬼娘已不見,院中惟餘楊柳窸窣,瓦片也零落了,是一番別樣的凄涼。
在紅泥居的黑匾下,貂錦站住了腳,不知為何,輕聲慨嘆道:“我真不知我還能活着回來。”
闵霜衣道:“我也是。”
貂錦輕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回,只是一面向前走一面道:
“進來吧。夫人等你很久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