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寧丢勿醒

“遞過消息給她了嗎?”上官靖羽問。

芙蕖颔首,“小姐放心,已然通知了六姨娘,想必正在來此的路上。”

聞言,上官靖羽颔首,鼻間嗅着案上的菊香,“我教你的可都記住?”

“記住了。”芙蕖道,“小姐放心,芙蕖必定小心,不敢辜負小姐厚望。”

“從前,我怎麽沒看見你的乖巧,一味的覺得……”她頓了頓,伸手遞出去。芙蕖猶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交到上官靖羽的手裏,聽她低低的開口說着話。她說,“芙蕖,難怪老天爺要我瞎了眼,當真是心瞎眼盲。如今可都好了,眼盲心不盲,也算是值得。”

芙蕖哽咽,“小姐莫說喪氣話,過兩日小姐要找的那大夫就出診回來了,到時候讓他給小姐診治。小姐的眼睛,一定能治好的。”

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氣,半垂下眉睫淺笑着,“你把房裏的擺設和步子,都告訴我。”

“好。”芙蕖吸了吸鼻子,開始在房間裏數步子。

不多時,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上官靖羽蹙眉,“是暮雨的腳步聲,聽得出很着急。腳下有些虛浮,怕是最近心緒不寧,夜不成寐的緣故。”

芙蕖一怔,“小姐何時懂得看相?”

“看相?”上官靖羽搖頭,“是懂得了看心。”

明眼人看相,瞎子看心。

果不其然,門吱呀一聲打開,暮雨找急忙慌的走進來,“阿靖怎麽自己來了,也不知會我一聲,害我好一番苦等。”

“等我作甚?”上官靖羽品着菊花茶,淡淡的勾唇輕笑,“我原不打算過來,可是在家實在無趣,就過來瞧一眼。偏生得外頭龍蛇混雜,倒是此處還有幾分安靜。你若是喜歡,可在外頭走走,不必陪我獨坐。”

暮雨見上官靖羽并無異樣,才笑道,“哪兒的話,我一個婦道人家,豈能随便與那些個男兒為伍,倒不如随你在此安坐,倒也清靜。”

說着,便在上官靖羽的對面坐下。

芙蕖不動聲色的站在了上官靖羽的伸手,舉止輕柔的替上官靖羽捶背。

外頭的人越聚越多,底下大堂裏百菊争豔,一聲鳴炮,便有卷簾落下的聲音。

上官靖羽不語,想來是對聯落下了。

是才子們一展風姿的時候。

那麽這個時候,也該是他……走出來了!

蕭東離!那個讓她被抄家滅族,剜目斷足的罪魁禍首!

上官靖羽揚唇曬笑,時下也不知何故,竟興起了千字文。連帶着街口的幼童,都跟着書塾先生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你笑什麽?”暮雨問。

“沒什麽,覺得越發熱鬧了。”上官靖羽抿一口菊花茶,淡淡的應着。

芙蕖扭頭看一眼底下,“小姐,這公子生得好顏色,倒是鮮少的俊俏。”

暮雨看了看外頭,“倒是如此。白衣翩然,果真是極好的。”

“不知六姨娘說的,可是與奴婢相同?”芙蕖道,“底下可有好幾個白衣少年,數都數不過來呢!”

“有我俊俏嗎?”上官靖羽打趣。

芙蕖搖頭,“誰都比不過小姐。”

店家高聲道,“今兒個答上我這副對聯,我請誰喝酒。”

底下嘩然。

上官靖羽始終記得,那副聯子寫的是什麽,不由的吟出聲來,“千古傲霜色,寒月花始發。”

語罷,她卻忽然沉默。

“小姐?”芙蕖低低的喊了一句。

“什麽?”她這才回過神,眼底帶着茫然。深吸一口氣,上官靖羽淡淡道,“誰愛答題,誰去。”

暮雨一笑,“想來你都是看不上眼的。對了,外頭的菊花極好,我去看看,若是遇見好的,也教人帶些回去,想必相爺也是喜歡的。”

上官靖羽颔首,“自便。”

及至暮雨出去,上官靖羽随即看了芙蕖一眼,“悄悄跟着,不許靠得太近,寧丢勿醒。”

芙蕖颔首,“明白!”

倚靠窗口,想着當年的賞菊大會,那些歷歷在目的畫面。當年的他拔得頭籌,當年的年玉瑩,更是名動東都。

那麽當年的自己,又在做什麽?

記憶有些模糊,時隔太久,仿佛都不太記得了。

門外響起了微弱的叩門聲,上官靖羽心頭一怔,芙蕖怎麽這麽快回來?但方才她只聽見車轱辘的響聲,并未聽見腳步聲,怎麽……

“誰在外頭?”她問。

沒有回答,敲門聲依舊。

上官靖羽抿着唇,數着步子站在了門口,低問道,“是誰?”

“到處人滿為患,委實不得已,想……”外頭的人頓了頓,大抵是顧及房內傳來的聲音是名女子,語氣中略帶遲疑,“若姑娘有所不便,在下告辭。”

這聲音像極了他!

可是……

手,緩緩的抵在門口,芙蕖不在,上官靖羽是斷不敢随意讓人入內的。

哪知她這廂還在猶豫,外頭竟響起了年玉瑩的聲音,“這位公子,我這廂還有空餘,若你不嫌棄,可以來坐坐。”

年玉瑩!

上官靖羽想要打開門,卻硬生生的給憋了回來。身子狠狠撞在門面上,一種名為仇恨的東西,在骨子裏肆意亂竄,幾乎要将她徹底吞噬。

剜目之痛!

斷足之苦!

滅族之恨!

殺身之仇!

她怎能不報!

可是她看不見啊,如何能報?現在出去,不是自取其辱嗎?

“公子?”芙蕖在外頭喊着。

上官靖羽的眉睫陡然揚起,“芙蕖?”

“公子,是奴婢!”芙蕖忙道,“公子你沒事吧!”

在車轱辘還未開動之前,上官靖羽嘩然打開門,站在衆人面前。

素衣如練,眉目如畫。她站在那裏,半低着眉眼,安靜得如同璞玉雕琢的人兒。

上官靖羽看不見,卻能感覺到來自外頭的異樣目光,臉上是情淡如菊的笑,“公子若是不嫌棄,大可進來小敘。”

語罷,也不管外頭的人進不進來,顧自轉回案前坐着。

“你這是什麽意思?”年玉瑩卻搶先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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