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血色染就

“小姐,都已經安排妥當了。”芙蕖氣喘籲籲的走來。

上官靖羽颔首,“既然能治,煩勞重公子開方子吧!”

“好!”重錫應了聲,繼而朝着素顏道,“把師父給的藥,給上官小姐。每日一服,一次一枚,溫水吞服。”

“記住了。”芙蕖急忙接過素顏遞來的瓷瓶,如獲至寶的捧在掌心。轉頭,卻見上官靖羽已經走出去,不由的緊忙去追。

哪知身後的重錫竟叫了一聲,“芙蕖姑娘請留步。”

芙蕖一怔,不解的望着坐在輪椅上的重錫。

燭光下,重錫面冠如玉,精致的臉上浮現着異樣的素白。若粉團捏成的人兒,劍眉星目,輪廓絕美,只是那一雙犀利的眸子教人不敢直視。

素顏推着輪椅緩緩朝芙蕖而去,火光中,重錫眉心的一點朱砂,紅似火,更似血。

“公子還有何交代?”芙蕖怔怔的問,心下有些不知所措。

“覺得桃花谷與外頭,有何不同?”重錫問得怪異。

芙蕖搖頭,想了想才道,“桃花開得極好,較外頭更紅一些。”

聞言,重錫點了頭,“那你知道,為何桃花谷的桃花,顏色如此豔烈嗎?”

“因為這裏四季如春。”芙蕖應道。

重錫卻搖了頭,勾唇道,“錯。因為這裏的桃花,是用鮮血染就的。”

心下咯噔一聲,芙蕖退後一步。

他看着芙蕖的面色越漸慘白,連眼神都變得驚懼起來。

芙蕖不安的望着外頭,夜色下随風搖曳的桃花,整個人都顯得焦慮,“重公子真會說笑,此處常年不見人來,怎麽可能有鮮血染就?”

“你猜。”重錫也不多語,只是順着她的話笑說。

芙蕖捏緊了手心裏的瓶子,勉強笑道,“這話可不敢跟小姐說,小姐身子不好,勿驚着小姐。”

重錫點頭,“那是自然,談笑之語,不說第二遍。”

音落,芙蕖急追上官靖羽而去。

素顏上前一步,站在大堂門口望着芙蕖的背影,“吓着她了。”

“是嗎?”重錫曬笑,顧自将輪椅轉到門口。手中的玉蠶絲忽然射出,轉瞬收回時,一枝桃花已然捏在指尖。

桃紅豔如血,朝朝暮暮情。春風拂面去,滿枝盡荒蕪。

“什麽都不知道,真的好嗎?”素顏扭頭望着他。

桃花在他手中輕輕一握,花瓣瞬時紛紛而落,“有必要知道嗎?”

聞言,素顏稍稍一頓,“師兄你……”

重錫擡手,示意她無謂再繼續說下去,一聲輕嘆,舉目望着黑夜裏的桃花。花開再好,深陷黑暗又能怎樣?

低眉,他将手搭在自己的雙膝處,手背上青筋暴起,終歸只是默然不語。

“小姐,服了藥就睡吧!奴婢在外間給您守着。”芙蕖見上官靖羽服了藥,才掐滅外頭的燭心,端着臉盆出去。

靠着床柱,上官靖羽只覺得藥丸下肚,一股子清涼從喉間迅速蔓延開來。五髒六腑乃至腦子都跟着清楚起來,有種心神一震的錯覺。

漸漸的,一陣倦意襲來,上官靖羽覺得眼皮都撐不住。清涼的感覺舒服極了,教她慢慢的合上了雙眸。

昏昏沉沉的躺下睡着,不多時,她意識模糊的覺得,身旁的褥子忽然凹陷下去,好似有人坐在床沿。

半睡半醒的狀态,讓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夢裏有一雙手,輕輕撫過她的臉。

那雙手,掌心略顯灼熱,撫過她的面頰,最後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緊扣,掌心相貼。

她能感覺到溫柔的指腹在她掌心摩挲的力道,身子卻不聽使喚,動彈不得。所有的聲音都卡在胸腔裏,無法匍出唇。

溫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臉上,終于……

有軟糯的東西覆在了唇上,那是記憶深處的溫暖,也是生命中無可抹去的疼痛。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

“呆子。”耳畔傳來低啞而熟悉的聲音。

淚,被人輕柔的撫去,她只覺手上一空,褥子又彈了回去。四下恢複最初的安靜,悄無聲息,宛若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依稀夢中,真假難辨。

最後,上官靖羽是被芙蕖的腳步聲吵醒的。

“芙蕖?”她駭然坐起身來。

“小姐,奴婢在。”芙蕖端了臉盆過來,急忙擰了毛巾遞在上官靖羽的手上,“小姐難得睡得如此安穩,奴婢也不敢喚您起床。”

拭了一把臉,上官靖羽覺得自己清醒了不少,“芙蕖,現在是什麽時候?”

“再過一刻鐘就該午時,小姐是不是餓了?”芙蕖忙攙了她下床,“奴婢去給您準備午膳。”

“午時?”她微怔,怎的睡得這樣沉?她也不敢輕易問,昨夜是否有人來過。到底她現在是未出嫁的女子,有些事還是難以啓齒的。

芙蕖道,“小姐慣來睡得淺,難得今兒個睡得如此安穩,重公子的藥誠然是個好東西。小姐今日的氣色好了不少,白裏透紅的,好看得緊。”

上官靖羽撫上自己的臉頰,昨夜的場景是真是假?如夢似幻?她記得自己哭了,記得有人在耳畔低語,都是自己的夢魇?

“小姐怎麽了?”芙蕖不解。

“沒事,重公子現在何處?”上官靖羽問。

芙蕖遲疑了一下,才低低道,“在桃林裏。”

“芙蕖,去備膳,我餓了。”她起身,娴熟的穿好衣裳,聽着芙蕖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深吸一口氣,這才扳直了身子,數着步子往外走。

外頭的陽光想必很好,雖然看不見,可照在身上依舊暖暖的。陽光中,有淡淡的花香。

她扶着竹欄杆,緩步走下樓梯,數着步子走到院子裏。

雙目微合,她聽見風中傳來悠揚的埙聲。埙聲略帶嗚咽,卻好似可以吹盡春風千裏,直教萬千花雨零落眼前。

她能想象,漫天的桃花雨中,那個未曾謀面的男子獨坐輪椅獨吹埙。

循着埙聲,她兩手伸向前方慢慢摸索,腳下挪着很小的步子。

摸過一株又一株的桃樹,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園林之地。她走得格外小心翼翼,稍有不慎極有可能被腳下的雜物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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