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日出

日出

淩晨三點半，我被鬧鐘鬧醒的時候，我感覺我離猝死只差了一點點。我怎麽都已經變成十八歲的鮮活少女了還是沒點上早起的天賦點呢？

拉開窗簾的時候能看到東邊深藍色的天幕與山勢交疊的位置露出一抹淺白。我揉了揉眼睛，也知道日出不等人，趕緊把手機摸出來：別睡了別睡了，泛魚肚白了！快點去山頂啊！

沒想到信息發出去還沒一分鐘，我就聽到了敲門的聲音：“歡歡？你已經起來了嗎？”

我跑過去開門：“溫學長？你們都起來了嗎？”

“驕陽已經下樓了，阿賴在穿衣服呢。我看到你的消息就想着先來喊你。冷總剛剛發消息給我說他去看看外面情況如何。崎山日出很出名，今天又是周六，很多人可能已經把比較好的位置占了，如果底下人太多的話我們就去酒店樓頂的露臺看，那邊是收費區域，人會少一點。”

——真不容易啊，我以為這些有錢的少爺會把山頂清場的，原來他們看日出也要考慮人多不多啊。忽然有着不得了的親切感了。

我在找外套呢，溫世白那邊接到了電話：“冷總。”

“不用下來了，三層能看到的臺階都是人。”溫世白沒有轉述的想法，很大方地直接開了公放，我能聽到冷亦寒背後全是雜音，“我們估計還能看到，于歡歡不行，她太矮了。”

“冷總，我在唉！”我憋不住了，出聲反駁。

冷亦寒那邊沉默了一秒，修改了一下自己的發言：“我們四個身高基本都能看到，你不行，你太矮了。”

——不是讓你換個主語啊！

沒有想到只是想要在山頂看個日出都這麽麻煩，不僅要争分奪秒，還要去尋找最合适的時機。這邊冷亦寒還在往回趕，那邊沈驕陽打電話讓我們趕緊到頂樓露臺上，背後也是一團嘈雜的聲音。等到我們集中趕到的時候，才發現頂樓的收費區居然也已經擠滿了人，雖然比起底下人擠人人挨人的慘狀要好一些，但是甚至連人手一張椅子也做不到。我們找了個角落站定，開始一起等待日出。

“我還是第一次看日出呢……”我原本有點困，被山頂冷風一吹反而清醒了不少，吸了吸鼻子看着天際線的白光越來越鮮明，“真好看。”

“這種色彩的層次與宏大的景致，是無論攝影師還是畫家都不能複刻的。”溫世白站在我身側，感慨地望着天邊，“能看到這樣的景色，是很難得的。謝謝，歡歡。”

我有點心虛：“不要謝我啊！我們的東韋之行是因為驕陽學長提議才回來的。”

溫世白眨眨眼，抿着嘴笑了笑：“驕陽是我那麽多年的好朋友，我對他自然感激，但是你跟阿賴也是我敢來的原因。其實，我從小到大都很少離開過我生活的城市，因為我身體弱，很多時候我甚至無法去領獎，去其他城市其他國家參加比賽。我以為我會很平靜地死在溫家，就像我出生在溫家一樣。但是我現在忽然覺得……我想去其他地方了。”

他說得那樣真誠，眼底都帶着對眼前美景的眷戀：“因為我身體孱弱，而我作為溫家的長子，我的身體、我的事業并不完全屬于我自己。我爸爸和我說，你死也要死在聯姻婚禮現場，不然你就不配做溫家的人。”他悵惘地嘆了一口氣，“但是我知道，我的其他弟弟妹妹并沒有這樣的标準。我這麽被動，我必須做些什麽貢獻表現我是溫家的少爺，是因為我沒有媽媽了……”

“溫學長……”

“媽媽走了，我就沒有家了。從此我和父親的一切，只是相互利用的對視，再無孺慕之情。”溫世白皺起眉，忽然捏緊了拳頭，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原來我想着，把自己的婚姻讓渡出去，或許能讓我回到那個時期，回到那個我們還是家庭的時期。所以我曾經對和沈家的聯姻抱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期待，月婉是個好女孩，她并不是在沈家長大的，她有她的性格，這讓我松了一口氣。而沈驕陽更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樣一場婚禮應該是讓所有人滿意的。我只需要在最後等着，等着沈伯伯和冷總到底如何博弈……但是，我忽然不想了，哪怕這是一個對所有人都好的事情，我也忽然不想做了。”

“你會覺得這是我在逃避嗎？”

我搖搖頭，轉頭發現天際線已經有了一條随着山勢波瀾起伏的金色光暈：“我雖然不知道，你們這些大家族到底是怎麽運行的。但是不想要聯姻，這有什麽呢？想要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選擇自己的家庭，這不是每個人應該擁有的基本的權力嗎？為什麽是被侵害了權力的你在彷徨，而擅自為你做主的父親卻毫無反省呢？”

沈驕陽遞給我一罐熱茶，轉頭看向溫世白，鼓勵地點點頭，眯眼迎着風看向日出的方向：“我其實一直很期待你這樣說。我的爸爸和溫伯伯總覺得，因為我們是朋友，因為你妹妹和我妹妹都是不錯的女孩子，我們兩家的聯姻一定會無比順利，他們的選擇一定是最好的。我知道他們的想法是有道理的，我知道只要我們不反抗，我們就能過不錯的生活。但是，我理解，卻不能接受。”

“我以為，我的妥協會讓你，免于尴尬。如果我願意和月婉結婚，你就能追求你的幸福去了。畢竟他們已經想好了我們兩家的聯姻的計劃，如果不是我，那麽就會是你。”溫世白低下頭，微微嘆了一口氣，“是我想的太簡單了嗎？”

“朋友就是朋友，妹夫就是妹夫。我更希望你可以選擇你最想選的，月婉也可以選擇她最喜歡的，哪怕我讨厭那個人，我依舊希望她活着你能做出最好的選擇，這才是我想要的。”沈驕陽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得活得更在乎自己一點，真正地愛自己尊重自己一些。這點你可以好好跟于歡歡學習一下。”

我擠出一個雙下巴溝：“什麽意思啊？什麽意思啊？我自尊自愛也不好啊！”

沈驕陽給我腦門上彈了一個力道很輕的栗子，轉頭對着溫世白聳聳肩：“我說的就是這樣的感覺。你有時候就是想得太多了，你認為你不和月婉結婚，我就必須和你妹妹結婚嗎？別開玩笑了。你妹妹的母親就是間接害死你媽媽的人，即使我不反對，你認為我媽媽會允許這樣的安排嗎？我們家和你家不一樣，我媽媽和我爸有事情必須商量着來。即使我的婚姻真的不由自己做主我都不可能跟你妹妹在一起，更何況他們不是你父親這樣的人。”

溫世白低下頭，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好一會點點頭：“我明白了。”

沈驕陽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就聽到一聲大喊“你們別聊了！日出開始了！”賴志龍忽然擠過來，一巴掌拍在我背後，“日，真尼瑪好看，你們快拍啊！”

我被拍得一個踉跄，回頭無語地看了一眼他，結果賴志龍舉着手機一臉理直氣壯地看着我：“看我幹嗎！看太陽啊，不就為了看這個上來的嘛？”

我一拍腦門，小聲吐槽：“真沒情調啊……”

冷亦寒倒是站在另一邊看着日出，既沒有和我們一起聊天的意思，也沒有拍照的意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倒是有了主意：“哎，我們難得來一次，來一張群體自拍吧？我帶自拍杆了！”

溫世白和沈驕陽相互看了一眼，點點頭：“行啊。”

我招呼冷亦寒和賴志龍一起過來：“來嘛來嘛，來都來了，不拍一張照片回去多可惜啊！這都是回憶呢！冷總你快過來啊！”

冷亦寒也走過來，自拍杆被交給了個子最高的沈驕陽，我墊着腳站在底下比了個V，沒辦法，這幾個都是神叨叨專業戶，但是既然出來玩，大家都開心一點當然更好：“你們笑一笑啦！笑一笑不行嗎！這可是朝陽下青春活力的自拍唉！為什麽你們都一副要破産的表情啊？”

背後的太陽噴薄而出，金色的朝陽躍出地平線，沈驕陽拽着我的胳膊幫我保持了平衡：“等會兒倒數三二一，我就拍了啊。”

“三，二，一——”“茄子……你們為什麽不喊啊！”

伴随着手機快門的聲音，我轉頭控訴地看向四個毫無配合意識的人：“你們連一句茄子也不願意喊嗎？”

“于歡歡你幾歲啊！我們都已經快二十歲了！誰二十歲拍照還會喊茄子啊！你土不土啊！”

“拍照喊茄子不是生理反應嘛？才不土咧！你們一點點回歸自然的童趣都沒有嗎？”

“好啦好啦，歡歡，你快去看看照片拍得怎麽樣吧？阿賴也是，歡歡活潑有什麽不好啊？我拍照的時候也會下意識想喊茄子啊。”

“溫學長還是你……不對啊，你剛剛明明也沒有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