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叫我哥,聽到沒
叫我哥,聽到沒
初夏,熱浪在塑膠跑道上翻湧,蝴蝶藏在樹蔭裏兀自煩躁,蟬鳴沒完沒了,夾雜在學傳出來的朗朗讀書聲中。
午後的教室裏,學生撐着眼皮聽老師上課,目之所及皆是倦懶。
“大家好,我是你們班新來的代課老師,你們張老師産假,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陶,陶浔。”
新來的代課老師是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女性,微胖,二十出頭的樣子,在擦得锃亮的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板書很漂亮。
“在張老師回來以前,你們班的語文課都是我來帶,”陶老師扶了扶眼鏡,面帶微笑,“我就不挨個認識了,相處的時間很長,以後會熟悉的,以後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坐在下面的學生齊聲說好,幾個調皮的男孩子低着頭,竊竊私語地表示對新老師的好奇。
“老師,你是大學剛剛畢業嗎?”一個班上愛鬧的學生揚聲問道。
陶浔笑眯眯道:“不是哦,老師大學畢業有幾年了,你們是我帶的第三屆學生了。”
“哇哦,”有學生發出驚嘆,“老師你看上去好年輕啊!”
誰會不喜歡被誇獎呢,陶浔頓時笑彎了眼,但下一刻,她神色一肅:“雖然很高興你們誇我,但張老師特意叮囑過了,今天要抽背滕王閣序,你們可別想渾水摸魚。”
剛剛還格外嘴甜的男生立刻發出嗷地一聲怪叫,然後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恨不能把腦袋插地板裏去。
“語文課代表是誰,”陶浔知道這樣調皮搗蛋的學生一般是背不出來的,也不想第一次見面就為難人,目光轉了一圈,開始找自己的課代表,“今天抽背就先從課代表開始吧。”
班上半數的目光倏地回頭,落在一組六排的女生身上。
女生規規矩矩的穿着校制襯衫,頭發半長不短地紮着低馬尾,戴着眼鏡,看上去有些內向,面對這麽多視線,有些膽怯地攥住語文課本。
“我,我是語文,文課代表。”簡橋站起來,緊張得手心發汗,因為起身的動作太快,馬尾在空中甩出一個輕巧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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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教室在她開口的時候,發出幾聲嗤笑,有男生小聲地模仿着她說話。
“我,我我,我是簡,簡橋,簡簡簡單的簡,橋,小小橋的橋……”
“哈哈哈,你缺不缺德啊,不,不不要學別人說說話,沒,沒有禮貌,貌!”男生的同桌笑嘻嘻推搡他,掐着聲音拿腔拿調。
周圍的同學低低笑出聲,教室裏霎時嘈雜起來,笑聲像是漲潮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打在人身上,潮濕又黏膩。
女生個子不高,因為班上沒有壓制的笑聲而臉色有些發白,低頭緊緊抿着唇。
陶浔皺眉,視線在那幾個鬧騰的學生身上一掠而過,用手裏的教材敲了敲講桌:“安靜,安靜,那幾個同學,這麽愛說話,站起來把滕王閣序背一遍吧。”
嘻嘻哈哈的幾個男生聞言跟被貓拿捏住的小老鼠,立刻沒了聲,只擠眉弄眼地笑。
不過仍舊有膽大的要耍寶,偏要再說上一句。
“老師,我是學渣,我可默不出來王哥大作,您還是找我們的課,課代表吧,人,人家學,學學習成績好。”
班上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笑聲,本來死氣沉沉的教室多了幾分活氣。
陶浔的視線落在唯一一個站着的學生身上,女孩子本來就肩背耷拉着,此時更是如同被霜雪壓彎了腰的稻子,手裏的課本封面被手指勾纏着卷起了邊。
“你你你,”陶浔皺着眉,擡手把插科打诨的幾個點了一遍,“你們幾個上黑板默寫,默不出來就抄十遍。”
幾個男生哀嚎遍野,惹得班上的人都在笑,有兩個站起來,磨磨蹭蹭地上了講臺,就剩下最後一個說話的大個子男生坐着沒動,嬉皮笑臉道:“陶老師,我選擇直接抄十遍,默是不可能默的,這輩子都默不出來。”
陶浔帶過的學生不多,說起來還算是教齡比較年輕的老師,最怕的就是遇到這種油鹽不進的學生,和他談未來,他說夢想是進廠擰螺絲,談人性,他自稱沒素質,沒文化,天生壞種。
沒法溝通,在這群還沒長大,也沒見過未來遼闊的孩子眼裏,談物質是低俗,談夢想是白日做夢,萬般暢想不如眼下吃一桶泡面,躲在廁所裏的一根煙,課桌裏的一本小說來得快樂。
“那你就抄吧。”陶浔有些生氣,但第一天來上課,也不想讓課堂氣氛太難看。
說完,她看向還站着的簡橋,無奈又帶着些妥協道:“你先坐下吧,下課了來我辦公室一趟。”
女生沒有說話,垂着頭,幅度不甚明顯地點了點,安靜地坐下。
陶浔上課說不上出彩,但勝在年輕,和正在青春期的孩子們還算是有些共同語言,知道這個年紀的學生喜歡什麽樣的上課風格,除了前半節課的意外,後半節課很是平順輕松。
下課鈴打響--
陶浔也不拖堂,動作利落地收起講桌上的教輔資料,“下課吧。”
教室裏嘈雜聲頓起,她還沒離開,已經有學生站起來,像是分散的洪水,有人走街竄巷地去找關系好的同學八卦聊天,女生手挽着手相約一起去廁所,一群男生紮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麽,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出教室前,陶浔特意回頭看了眼,看到自己的課代表站起身,穿過人群,單薄的身板如同洪流中的小舟,被撒歡的人群擠得左右搖擺。
她沒有刻意去等,只是放慢了腳步,不大一會兒,就聽到身邊跟上來的腳步聲,女孩子很安靜,若不是留意着,很輕易就會被忽視。
“剛剛班上太吵,沒來得及問,你叫什麽名字?”陶浔輕聲詢問。
短暫的等待後,女孩子低低的聲音傳來:“我叫簡橋。”
女孩子說話的速度很慢,簡單的一句話也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忽略那些許因為緊張導致的不自然,她的聲音很輕柔,是很好聽的聲音。
陶浔點點頭,帶着人走進辦公室,剛剛下課,辦公室裏沒幾個老師,她指着自己辦公桌旁邊的椅子:“坐下來聊吧。”
“好。”簡橋抿着唇,坐姿端正的坐在了新老師的對面。
“有幾個問題想跟你聊聊,”陶浔謹慎又有些小心,“你要是覺得老師說話讓你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訴老師,老師有時候也會說話不注意。”
簡橋點點頭,低聲說好。
“我看你好像是有些……嗯,不太敢說話?”雖然不知道确切的,但陶浔隐約能猜到這學生的情況,“是口吃還是單純因為緊張?”
這個年紀的孩子敏感又多疑,像是初生的花骨朵,經不起風吹雨打,陶浔生怕自己說話傷害到了面前這個內向的女孩子。
“我,我口吃,”頓了下,簡橋緩了口氣,壓下面對新老師的那些緊張,直到心跳平緩下來這才又道,“從小就這樣。”
“我看你現在說得還挺好的呀。”陶浔問。
除了說話比較慢,看着有些猶豫,沒看出很明顯的問題。
說到這個,簡橋一直抿着的唇松懈了些,不經意間勾出很淺的一個笑,女孩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兩個小梨渦,見面以來第一次帶上了一點屬于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
“我訓練過,說慢一點就,就不容易結巴,但沒法說快,一緊張就不行了。”
陶浔點點頭,難怪……
她以前的學生中也遇到過口吃的,很多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法說明白,別說本人,聽他說話的人都急得不行。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皮得很,根本不知道分寸,那些同學要是鬧你,你別搭理他們。”想到課堂上的情況,陶浔覺得還是有必要安撫一下自己的課代表。
雖然對這位課代表她還不熟悉,但從她的文靜內向就看得出來,是個很乖巧的女孩子,能被選作課代表,想來成績也不會差。
作為老師,對成績好的學生少不得多一層濾鏡,只不過一提到這個話題,女孩臉上淺淡的笑頓消,又回到了那個沉默又內向的模樣。
簡橋抿唇點點頭,眼鏡遮住低垂的眉眼。
“那就回去上課吧,”陶浔無聲嘆了口氣,安撫性地拍拍女孩的肩,“以後有什麽事情可以來找老師溝通。”
簡橋慢吞吞地說好,鞠躬和老師道別後離開了辦公室。
下午三節課,語文課是第二節,第三節是體育課,班上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零星幾個人,窗簾被風吹得上下翻飛。
簡橋穿過一排排座椅,走到自己的課桌,從桌肚裏拿了水瓶,獨自下樓去操場。
身邊不時有打鬧嬉笑的同學經過,校園的走廊上從來不少人氣,在上課鈴聲打響後,課間慢悠悠的節奏變成嘈雜的腳步聲,只一會兒,樓梯上就沒人了,只剩下簡橋一個人。
站在空空蕩蕩的樓梯上,簡橋的目光看着最遠的一層階梯,眼神有些空和茫然,半晌,滿腔難言的情緒化作一次深呼吸,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去化解心頭的那些委屈。
她有時候很想質問這些人,有什麽好笑的?但她也知道,她問不出口,她甚至沒辦法在情緒激動的時候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會給別人帶去更多的“歡樂”。
過去十五年的經歷告訴她,沉默才是最好的保護色。
上課鈴聲持續了很久,最終消失在寂靜的樓道裏。
陸陸續續的“上課”“老師好”響起,簡橋輕嘆了一口氣,手裏的水瓶輕晃,發出嘩啦的碰撞聲響。
突然,樓梯下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有些沉重,似乎是精疲力竭一樣。
簡橋往左邊邁了一步,讓出上行的通道,一步一梯地往下走,雖然已經上課了,但高中的體育課其實沒什麽內容,頂多也就是跑跑步。
大概是鍛煉少了,所以體育老師總是在生病,需要其他科任老師幫他承擔教學重任。
腳步聲在來人看到簡橋的時候停止,熟悉的聲音在樓梯間炸響:“小,小橋,總算是找到你了,你快去看一眼,王瑜勝被你哥打了!”
這女生叫姚鑰,是簡橋的同桌,也是她在班上唯一的朋友,因為是一路跑過來的,喘的不行,臉頰通紅,說出口的話支離破碎。
簡橋一愣,下意識順着樓梯間的窗戶往外看,但這個視角什麽都看不見。
王瑜勝就是那個在課堂上一直學她說話的男生,聒噪煩人,喜歡拿她結巴的事情四下宣揚嘲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簡橋從來不會和別人提起這件事。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麽知道的……
等簡橋跟着姚鑰跑到操場,遠遠就看到一群人圍着,聲音很嘈雜,隐約能聽到“別打啦”“快去找老師”“卧槽,要死人了”的議論聲。
大腦有瞬間的空白,簡橋慌忙擠進人群:“溫與池,你,你快放開,開開開!”
因為緊張,簡橋最後一個字重複了好幾遍,但這個時候沒有人笑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人群的中間。
身材高大,一米八還多的王瑜勝被人按在地上,男生的膝蓋壓着王瑜勝的胸口,骨節分明的手攥着他的領口,像是捏着一條脫水的死魚。
比起大塊頭的王瑜勝,男生背影清瘦,卻不單薄,短袖下的小臂肌肉鼓起,透出含蓄又驚人的爆發力,如同叢林裏野性難馴的豹,矯健且兇狠。
陽光撒在他的側臉上,顯露出鋒銳又幹淨的輪廓線條,皮膚冷白,天生的微笑唇,即便是在說狠話的時候,也像是帶着散漫的笑。
“王瑜勝,老子上次跟你說的話,你是不是混着那天的豬肚吃下去了?”男生的聲音帶着青春期的低沉,和沙啞,說話語調不緊不慢,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姿态。
但只這麽一句卻說得王瑜勝面色發白,回憶起男生說得那一天,到了嘴邊的髒話半晌沒能說出口,最後也只能囫囵咽下,一臉憋屈,漲紅的脖頸青筋暴起。
“什麽豬肚啊?”有人好奇地問。
知道事情經過的人壓着聲音小聲道:“好像是上個月,王瑜勝不是請假了好幾天嗎,聽說就是溫與池在學校外把王瑜勝給堵了,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反正那天王瑜勝衣服上都是豬肚雞的味道,被打得半死……”
周圍的人頓時爆發出一陣讨論,怕被正主聽見,聲音壓得很低。
“他們都不是一個班的,王瑜勝怎麽惹上這麽個煞神的?”
“誰知道呢,王瑜勝本來就嘴欠,招惹上人也不奇怪,不過校霸好像還真是沒打過學校裏的人,王瑜勝是第一個吧?”
“池哥是真牛逼啊,下手這麽狠,這是真不怕被叫家長啊!”
人群中有人語帶不屑地說道:“什麽校霸,不就是會打架嗎,帶着一群舔狗小弟招搖過市,地痞流氓一個,你們等着看,他今天敢在學校把人打了,明天就要被趕出學校。”
議論聲不斷,都是圍繞着中間的男生,沒人勸,更沒人敢去拉。
簡橋抿着唇,眉頭蹙起,提高聲音又喊了一聲:“溫與池!”
這個名字實在是太熟悉了,喊了十年,無論是哭還是笑,煩躁還是着急,她都不會打一下停頓。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偏了偏頭,視線漫不經心地穿過圍觀一衆人落在擠在人群中的簡橋身上。
男生生得好看,一身的輕佻散漫,平日裏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但奈何校霸傳聞傳播力度太廣,哪怕嘴上說得再不屑,被他的視線波及到的人還是會下意識回避,連擡頭都不敢。
和簡橋的目光對上,剛剛還一臉你小子惹上事了的男生面色倏地柔和下來,眉梢輕挑,唇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橋,你是不是欠收拾,說了要叫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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