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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3:35:18 字數:21857
今天的天氣相當陰涼,太陽躲進雲層裏,但幸好并沒有下雨的跡象。方才幫湘奇速記了兩封信後,他的胃又不舒服,上樓休息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
她輕展雙臂,享受和風拂面的适意,其實,如果不胡思亂想的話,她在這裏的日子倒過得相當愉快。工作輕松,她有許多空閑的時間可以休息,可以和李嫂聊天、學做萊,或是徜徉于大自然的懷抱.
走向馬廄,若可一心想探望親自幫忙接生的小馬——迎面卻撞進一個寬挺、結實的胸膛裏。
鄭威奇出于本能反應的攬住她纖細的腰,以防她跌倒。他身上有馬匹的味道,有汗味、煙味,一種屬于男人的味道,唐若可卻宛如跌入一個舒暖的天堂.
他貪婪的深深嗅着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一種純女性化卻自然的體香,并且強烈的感覺到她那柔軟的身軀緊緊貼着他,他實在不想放她走,但……
他輕輕放開她,無奈的嘆道;“我們很可能會彼此傷害。”
她那雙翦翦秋水的明眸深情的凝視着他.
他煩躁的耙梳頭發,啞聲道:“我無法确定自己會不會下意識的傷害你,而你……也很可能傷害我。”
“你怕我?”她輕聲問,多希望自己能抹去他眼中的混亂。
“或許有一點。”他沒有笑意,也沒有自嘲,表情相當凝重。
“其實,我和你一樣害怕與異性牽扯。”
這是事實,她曾經相信張文駿是深愛她的,他卻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決然離去,她因此學會了謹慎選擇愛情,卻不至于傻得一味逃避。他為什麽不行呢?
鄭威奇以混合了好奇與懷疑的眼神看她。“為什麽?”
“你的理由呢?”她反問。
他靜默了足足一分鐘之久.直至若可以為他不可能回答時,他終于開口:“我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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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字,教唐若可心碎。
“那是我第一次愛上女人,我以為她也會同樣愛我。”
“離開你是她的損失.”唐若可不敢大膽的将真心的感受訴諸于言語.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回答.
他故作漠然的繼續:“當她離開我的時候,我痛苦得要命.我發誓會複原,但……傷痕很深.”
“我想,愛一個人是沒有條件的.”她想到自己抓不回的心。
“你呢?你又為什麽不相信愛情?”他直視着若可,執意要求答案。.
“我和你同病相憐,我曾被未婚夫抛棄,他決心娶個有錢的女人。”現在,她只慶幸當初沒有嫁給膚淺的張文駿。
他看着她的眼中,升起一股憐香惜玉的情懷。“你的傷痕深嗎?”
她沉吟了一會,擡起頭,堅毅的眼光直視着他。“或許這道傷痕會永遠存在,難以抹滅,但我絕對不容許它影響我整個人,進而妨礙我的人生。”
她別有深意的話教鄭威奇無言以對,他們靜靜的凝視着彼此,任一股似有若無的情愫在他們之間滋生,沒有人開口說話,卻也沒人想離開。
“想騎馬嗎?”
他下巴一縮,仿佛話才出口便立刻後悔,唐若可不由得被他那矛盾的樣子逗笑了。
“如果我說想呢?”她故意逗他:“從你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寧願把馬殺了也不願讓我騎。”
他略感尴尬的聳聳肩。
她臉上笑意更深。“我想我還是別冒險,免得落馬,跌斷了頸于。”
事實上,她十分擅長騎術,但他并不知道。“如果你真想騎,我可以坐在後面保護你,保證不會讓你摔下去。”
他知道自己應該立刻離開她,但他的心卻不聽指揮;唐若可也同樣的控制不了自己,流露出滿眼的期盼。“真的?”
他轉身走進馬廄,很快的牽出一匹棕色的駿馬。在他的協助下,唐若可翻身坐上馬背,随後他也俐落的上馬,顯然微跛的腿對他毫無妨礙。
坐定後,她才驚覺兩人之間是如此的接近。他一手輕攬她的腰,一手控制着缰繩。馬兒敏捷的跑起來,她的心卻跳得比馬兒更快!
“緊張嗎?”他問完,随即又自嘲的暗忖,或許真正緊張的人是他。
“不怕,有你護着,我覺得很安全。”天啊!她自嘲的暗忖,這麽快她就把自己整個的交給了他。
“你懂馬,卻不擅騎術?”
“會一點。”她撒謊,不想離開他堅實的懷抱。“不過太久沒騎了,我沒把握是否能獨自控制得住它。”
他沒有說話,輕輕一振缰繩,讓胯下的馬兒稍稍加快速度,沿着牧場奔馳。
唐若可一頭披肩的長發迎風飛揚,撲打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她細嫩的雙頰染上興奮的紅暈,一雙美目閃着奇異的光彩。
她真想大聲疾呼出心中的感動和暢快,太久了,她已經有太久不曾享受到禦風飛馳的快感,久得讓她差點忘記這種醉人的滋味。
這匹馬的速度相當快,仿佛一眨眼之間他們已繞着牧場跑了一圈,回到了起點。她只覺得意猶未盡,鄭威奇也同樣享受方才共騎的美好時光。
他輕扯缰繩,讓棕色駿馬緩緩踱步。“讓它稍微走走,剛經過激烈的奔馳不适宜讓它立刻休息。”
“嘿.”她迫不及待的點頭,渴望能抓住任何與他共處的時光。
鄭威奇愛戀的聞着若可身上淡雅的幽香,兩道濃眉卻微微蹙起,心中矛盾、掙紮不已。
唐若可真實而不造作的迷人氣質,在吸引着他,使他覺悟出她并不同于他以往所認識、交往的那些嬌豔、拜金的女人;但他禁锢已久的心扉卻不肯輕易開啓,他太怕再受一次傷。
她為什麽要出現?為什麽要擾亂他平靜已久的心湖?鄭威奇忍不住将對自己的怒氣轉移至她身上。
唐若可不自在的理着被風吹亂的長發,眼光落在他執着缰繩的手上,不及細想便脫口而出:“你有一雙修長而好看的手。”
“我讨厭聽恭維話。”他的口氣相當惡劣,方才的體貼溫和已不複可見。
“好吧,你的手醜死了,我從來不曾見過這麽醜的—雙手!”她氣鼓鼓的抿起嘴,氣得不顧正自踱的馬就想掙離他的懷抱。
“別亂動!”他将她攬得更緊,沉聲警告:“馬是相當敏感的,為了跟我生氣而摔斷頸子劃得來嗎?”
“我寧願掉死,也不願意莫名其妙忍受你恣意的挑釁。”唐若可氣得口不擇言,她不懂,他為何不肯與她和平相處,為何要破壞方才共馳的美妙氣氛。
鄭威奇暗暗詛咒,他究竟是怎麽了?他并不想如此反複無常,但……每當面對她,他就方寸大亂。
“鄭先生,請讓我下馬。”她漂亮的臉蛋緊繃着,大大的眼睛閃着怒火。
他輕嘆;“我剛才或許太沖了點。”
“或許?”她嘲弄。
他們來到馬廄前,他先俐落的翻身下馬,才幫着若可下來,她腳一落地扭頭就走。鄭威奇将馬交給正好站在馬廄前的工人手上,幾個大步追上她,擋住她的路。
“你想做什麽?難不成要我跟你道歉?”唐若可以控訴的眼神瞪他。
鄭威奇無奈的承認:“好,我剛才說話确實太沖了些,滿意了嗎?”
她知道要他低頭道歉簡直難如登天,這已經是他所能表現出最謙遜的态度,怒焰自然退了許多,不過,她仍義正辭嚴的告訴他:“既然我們迫不得已還得共處一段日子,我能要求你一點最起碼的禮貌嗎?鄭先生?”
她生起氣來竟別有一番迷人的風貌,在這種不合宜的時刻,他因自己的突然發現而露出笑容。“既然我們還得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度一段日子,你稱呼我為‘鄭先生’不覺太過禮貌了些?”
唐若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他輕笑。“我叫威奇,別忘了,‘唐小姐’。”
她驚訝的一時無法反應,他真的太令人難以捉摸;前一秒,他還說話帶刺、處處挑釁,下一秒,他卻和顏悅色的跟她開起玩笑。她真算是大開了眼界。——個人的性情竟能轉變得如此之快?不公平的是,當他決定友善的時候,能教人立刻忘掉他先前的可惡。
“你也可以叫我若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遲疑的回他一笑.
他似乎決定更加友善。“你的名字相當好聽,若可.”
她回敬:“你的名字也不錯,威奇。”
他眉鋒輕桃,眼中帶有诙諧的光芒,“我們現在這種互相誇獎對方的相處方式,你滿意嗎?”
唐若可笑靥如花。“原來你稱贊我名字好聽是虛僞的?”
“你是?”
“我從來不說假話。”
“這麽說,你是真覺得我的名字好聽?”
唐若可毫不猶豫的承認:“對。”
他眼中的笑意愈深。“在我的印象中.這是你頭一次稱贊我,好像除了我的名字,其他的都無法搏得你的好感。”
不,事實正好相反.他傲慢無禮的時候,她已身不由己的深受他所吸引,如果他一直表現得像現在這般友善,真不知自己會喜歡他到何等地步。
心中想的是一回事,若可嘴上說的又是另一回事:“你不也一樣,就連到現在我還弄不清楚,你剛才說我名字好聽到底是真是假?”
“絕對是真的。”他一臉認真。
他們相視而笑,這種和樂相處的氣氛是如此美好,她真希望能留住這一刻,直到永遠。
“我明天要下山一趟,需要我替你帶什麽回來嗎?”
“我是需要一些東西,不過都是屬于女孩子較私人的物品,不太方便托你帶。”
“那麽你明天不妨跟我一起去,我帶你到山下的小鎮逛逛。”他提出邀請。.
一股無名的喜悅湧上心頭,若可欣然的同意:“就這麽說定。”
他們沉默的并肩漫步,此時無聲勝有聲。
隔天一早,唐若可輕哼着歌、朝氣蓬勃的走進飯廳。“早。”
“早。”鄭湘奇放下報紙,發現今天的若可顯得特別不同。“你該不會是一大早就在床下撿到鈔票吧?”
唐若可笑問:“什麽意思?”
“瞧你心花怒放的模樣,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嗎?”他滿臉好奇。
她可不想表現得像個初次約會的小女孩,勉強斂住笑容。“沒有。”
“是嗎?”鄭湘奇聳了聳肩。
她咬了一白夾蛋的土司卷。“湘奇,今天有重要的工作嗎?”
“你今天必須替我打幾份文件,不過不是很急。”他奇怪的問:“怎麽,你有事?”
她故作若無其事。“也沒什麽,只不過今天威奇要帶我一塊下山。”
“威奇?”鄭湘奇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她說的是最不可思議的天下奇聞。“你确定是我大哥鄭威奇?”
唐若可被他那副誇張的模樣逗笑了。“沒錯,我們昨天約好的。”
震驚過後,鄭湘奇眼中閃着促狹的光芒,頑皮的笑道:“難道我老哥想搶走我的女人嗎?我可是還不想放手。”
那是他們之間的一個老笑話,他們曾經有個風流的客戶,心存非分之想的騷擾過唐若可,當時,湘奇就是以這兩句簡單的話打發走他。
他們兩人因回憶起這件事而相對大笑,完全沒注意到值立在飯廳門口的鄭威奇。
“他不可能搶走我的,我還不準備換老板,你盡管放心。”
“我也不想孤單的回臺北,而且諒我老哥還偷不走我的秘書。”
“這麽有把握?”
“等你吃完早飯,我們就開始工作,好讓你早點得空去約會。”
兩人純友誼的玩笑聽在鄭威奇耳裏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一波波憤怒的烈焰燒上心頭,他怒氣沖沖的轉身離去。
若可和湘奇剛進書房工作不到十分鐘,李嫂突然打斷他們。
“有事嗎?”鄭湘奇狐疑的問。
李嫂一臉迷惑,顯然也還搞不清楚狀況。“大少爺開車下山去了,他要我來轉告若可,說什麽叫他專心工作,不必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還說……同時應付兩個男人,你不累嗎?……大少爺真是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李嫂哨咕着走開。
唐若可的臉上再也擠不出一絲笑容,疑惑、不解、憤怒、失望,各種情緒交雜在心頭。
鄭湘奇看着若可愀然而變的臉色,歉然的想安撫她。“若可……”
“沒關系,或許他有急事要辦。”她打斷他,盡力掩飾混亂的情緒,故作平靜。“我們繼續工作。”
鄭湘奇擔擾的看着她,想開口說些什麽,又覺得或許什麽都別說最好。
不過,當接下來的五分鐘之內,若可連連打錯鍵時,他終于忍不住開口:“若可,我們今天就工作到這裏,反正這兩份文件并不急着要。”
“抱歉,我……”
他搖頭打斷她:“走,我們到外面散散步,今天的陽光挺迷人的。”
在他的堅持下,他們緩緩來到屋外。
鄭湘奇常挂在臉上的笑容不複所見,他了解威奇,自張娜娜後,威奇對女人一直是敬而遠之,這次竟會主動接近若可,一定是對她有特別的感覺;但是,為什麽最後又退縮了呢?
他可以理解威奇內心自我的掙紮與矛盾,但卻不能諒解他如此做所可能帶給若可的傷害。
他一直很喜歡若可,把她當自己的妹妹看待,更自覺有保護她的責任。如果早知道威奇對女人還有感覺.并非真的恨之入骨,他或許就會打消帶若可一起回來的主意。
當然,如果威奇對若可是認真的,他十分樂意撮合他們,但萬—威奇只是想玩弄她呢?他不能坐視不管。
“若可,別讓他傷害你。”鄭湘奇直勾勾的看進她的眼裏,一臉慎重。
唐若可幽幽的問:“你認為他會傷害我?”
“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得出來,你們之間有某種特殊的情愫。”
她沒有辯駁,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已明顯到無法掩人耳目,她不想再否認。
她的默認,教鄭湘奇更加煩惱。“若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我甚至懷疑他會不會只是逗着你玩,利用你來當做是他對女人的一種報複方式。”
唐若可無言以對,她也害怕,也曾懷疑過,但她的心卻像飛蛾撲火般,毫無理性的倒向他。
鄭湘奇滿眼的愧疚。“我很抱歉,在邀你來之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她搖頭,不要湘奇為他原本阻擋不了的事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本以為威奇已經不再正跟瞧女人,但我發現自己明顯錯了。”
“湘奇,別替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你回來是為了養病,不要費神操心我,好嗎?”
鄭湘奇以充滿感情的眼神看她。“讓你這麽好的女孩受傷是一種罪過。”
唐若可搖頭苦笑。“其實,最怕受傷的是威奇。”
他同意的颔首。“你知道嗎?其實威奇并非一定得拖着腿走路。”
她深感訝異,他接口:“醫生說,只要他肯試着做複健運動,他的腿很快就能恢複正常。”
“他為什麽不肯試?”若可惋惜的嘆氣。
“我想他根本無意恢複正常。”
“為什麽?”她不解,鄭威奇那個頑固的腦袋究竟在想什麽?他為何堅持不肯讓心頭的傷痕愈合?
鄭湘奇無奈的嘆氣。“我想他是故意自我折磨,好提醒自己……女人是碰不得的瘟疫。”
“他是個愚昧、無知的大笨蛋!”
若可心中有着一般抑制不住的憤慨。太不公平了,鄭威奇沒有—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權利,她不是第二個張娜娜,他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肯相信?
鄭湘奇站在程馨怡的家門前,有好幾次想舉手敲門,卻總又遲疑不前。
“該死!”他忍不住咒罵自己,能毫無所懼的縱橫于詭谲多變的商場,卻沒勇氣去見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及她卧病在床的病弱母親?
當他終于提聚起勇氣準備敲門之際,木門卻突然被拉開,程馨怡一臉驚訝卻又掩不住興奮的看着他。
程馨怡是個相當嬌小的女孩,長相甜美、個性溫和,非常讨人喜歡,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在她那柔腸的外表下有着一顆堅強的心。
“馨怡。”鄭湘奇深情的凝視着她,數月不見,她似乎比他記憶中更漂亮、更動人,雖然她明顯的瘦了。
程馨怡欣喜的偎進他懷裏。“真的是你!剛剛在窗口瞥見你的身影,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是我,如假包換的我。”他愛憐的輕撫她柔順的發絲。
“我好想你。”她柔柔的低訴。
“我也是。”他将她抱得更緊。
“怎麽有空回來?”
“我是回來養病的。”
“養病?”程馨怡震驚的掙離他的懷抱,急切的上下打量他。“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
“別急。”鄭湘奇安撫的握着她的手。“胃潰瘍,一切都控制住了,沒什麽大礙。”
“你為什麽不小心照顧自己?”她一臉的心疼。
“想你想的。”他滿眼認真的柔聲道。
她滿心感動,她也同樣飽受相思之苦,只可惜他們各有各的責任,無法長相厮守。
“公司怎麽辦?打算回來多久?”
“我轉移陣地打算留一陣子,連女秘書都帶回來了。唐若可,你見過面的,只要有電話、傳真機,我們一樣能工作。”
程馨怡神色一黯,粉臉低垂。“對不起……”
“對不起?”鄭湘奇輕托起她小巧的下巴,疑惑不解的看着她。
她的話中充滿濃濃的自責。“因為我,你累出病來,因為我,妨礙了你的事業,而我卻無法陪在你身邊。”
“這一切是我心甘情願的。”他眼中滿是對她的真情摯愛。
感動之餘,她心中有更深一層的無奈。“湘奇,我是不可能丢下我媽。”
“我知道。”他給了她一個支持的微笑。“如果你是那種不惜棄自己病弱的母親于不顧,只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我也不可能會無可救藥的愛上你。”
程馨怡柔情似水的凝視着他,更确定鄭湘奇是個值得她付出全心愛意的男人。
“伯母好點了嗎?”關心的詢問。
她無助的搖頭,哀傷立刻襲上她細致的臉龐。“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她只是躺在床上,說想早點一死尋求解脫……”
她抿着唇想忍住淚,淚水卻盈滿了眼眶,他滿心憐惜的柔聲安慰:“不要難過,她有你這個孝順的女兒照顧,病情—定會有起色的。”
“我不知道,她好消沉。”淚水滑下雙頰,她急切的說:“我必須快點進去,我媽現在時時刻刻都離不開我,你要進去看她嗎?”
“當然要。”
“那我們進去了吧。”
“等一下。”他握柔的替她拭淨臉上殘留的淚痕。“別讓伯母擔心。”
“你真好。”
他們相視一笑,手挽着手走進屋裏。
“馨怡——馨怡——”他們來到陳又梅的房門口,裏面傳來一聲聲暗啞、無力的輕喚。
“媽,我在這。”程馨怡急急奔向母親的床畔,自床頭櫃上取下了一杯水,細心的喂給母親。
鄭湘奇望着床頭上瘦弱、憔悴的陳又梅,很難将她和從前那個健康、爽朗的程伯母聯想在一塊。她的整個下半身全癱瘓了,蓋着一層厚厚的毛毯,她的上半身雖然能夠自由活動,情況卻依然糟糕透頂;灰白的頭發、凹陷的雙頰、無神的眸,枯瘦的手掌……讓人看了不禁為之心酸。
陳又梅不安的看着女兒。“你跑到哪裏去了?我叫了好久,以為你丢下我……”
“怎麽會呢!媽。”程馨怡回首示意:“你瞧,是誰來看你?”
他走上前。“伯母。”
陳又梅盯着他看,眼裏只有不安而沒有半絲的歡迎。“湘奇。”
“好點子嗎?”他關切的問。
“不好。”陳又梅語氣激烈:“與其這樣一無用處的癱在床上,倒不如早死的好!”
“媽——”母親的話教她心如刀割。
鄭湘奇心中有着同樣的難過。“伯母,不要這麽說,別忘了還有馨怡陪着你.”
“對,如果她離開我,我就真的再也活不下去。”她泛着淚水的雙目無神地直勾勾的看着湘奇,它像—句宣告,一種哀求。
他完全明白她話裏的含意,這也就是他為何遲遲不敢來探望她及馨怡的原因。
自馨怡的來信中他已敏感的看出,程伯母此刻的無助感已經強烈到無顧于自己女兒的幸福,只想緊緊的占住她。她之所以常将想死的念頭挂在嘴上,無非是想以此牽絆馨怡,牽絆渴望給馨恰幸福的他。為了馨怡,他能等,他相信程伯母終有接納他的一天。“馨怡不會離開你的。”
他迎視她的眼中——片真摯的保證,但陳又梅的眼裏仍然載滿濃濃不安及懷疑。
唐若可脫下鞋子,迫不及待将雙腳浸泡在冰涼沁人的溪水裏,—股清涼、舒暢的感受令她煩躁的心情頓時好轉不少。
她真後悔沒帶泳衣來,否則這會兒她就可以痛快的暢游一番。不過此行完全是臨進起意,湘奇和他那該死的大哥一早就不見人影。午後,若可心煩的睡不着覺,只好獨自在牧場上閑晃藉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這是她首次走出牧場,非常慶幸自己這麽做,不然她就将永遠錯過這麽一處好地方,茂密陰涼的大樹,悅耳動聽的蟬鳴鳥啼,冰涼清澈的瀑潺溪流……
溽暑使得大家都躲在家裏,見四下無人,她索性往溪畔的大石頭上一坐,将及膝的長裙撩高,讓冰涼的溪水滋潤汗濕的長腿。她忍不住展顏而笑,就像一個瞞過父母找到新游戲玩而深深沉迷于其間的頑皮孩子。
她用手掬水,撲拍在自己紅潤的雙頰和光潔的臂膀上,她玩得正起勁——
“若可!”
她對這明顯不耐煩的聲音熟悉透頂,心一慌,急忙站起身,慌亂的拉下撩高的長裙,誰料,慌亂使得她行動笨拙,腳下一滑——
“啊——”若可出于本能反應的尖叫,卻止不住失去平衡的身子直往下跌……
鄭威奇幾個大步及時抱住她,解除了她落水的窘境,繼而将燭扶上溪邊。
唐若可一待站穩,立即掙脫他的手,惱羞成怒的嬌斥,“看你做的好事!”
“我?”他忍住即将脫口的笑聲,看她狼狽的扭絞濕透的長裙下擺.“我好心拉了你一把,卻落得一頓指控?”
“要不是你躲在背後吓我,我根本不需要你效勞。”
“我可沒有踮着腳尖走路,是你自己玩得太起勁。”他反駁。
“你跟蹤我?”唐若可兇巴巴的指控。
他笑意盡掃。“李嫂見你久久沒進屋,才要我出來找你,你讓我辛苦的找遍整個牧場,卻一個人躲在這裏逍遙。”
他一副極端不情願的模樣教她怒火更熾,話中滿是嘲諷,“原來是李嫂逼你來的,我就說嘛,你對我是避之不及,怎麽可能傻得‘自投羅網’?”
他雙唇緊緊抿着,眼神變得冷硬無比。“我從來不逃避任何東西,尤其是女人!”
尤其是女人!
瞧他那副嫌惡的模樣,好像女人對他來說是最不值一顧的廢物。
她真想狠狠的揮拳,打掉他那冷硬的面具。“你從來不逃避?那麽無緣無故的爽約是什麽意思?”
她清楚的看見他眼裏有兩填憤怒的火花,而且愈燃愈熾。失約的人是他,真正有權利生氣的是她,鄭威奇憑什麽怒氣沖沖?
鄭威奇瞪着她,自齒縫中擠出話。“我只是好心的替你省點力氣,同時周旋于兩個男人之間不嫌累嗎?”
“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唐若可氣得雙頰通紅。
她竟連生氣的時候都是這麽的美,紅豔豔的雙頰、晶亮灼人的眸子,微噘的紅唇……
“該死!”鄭威奇不知是該詛咒她或自己,明知道唐若可是一腳踏兩條船的女人,既要湘奇,又想勾引他,而他卻仍身不由己的身陷于她的魅力之網中。
這更證明了她是個足以毀滅他的女入!鄭威奇再一次嚴守心防,試圖說服自己,唐若可是個親近不得的禍水。
“告訴我,我到底做錯帶了什麽?”她沉不住氣的追問,願意舍棄所有的一切,只求能看透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別裝出一副無辜受辱的模樣,其實你相當明白我的意思。”
他毫不留情的丢下滿滿的指控,轉身離去。
“為什麽?”
鄭湘奇克制不住滿心的挫敗與憤怒,程馨怡盈哐的淚水威脅着擰要掉下來。他一向自诩是一個溫和而有耐性的男人,但此刻,一股挫敗的情緒幾乎擊潰了他。
這陣子,他總抽空頻頻探望馨怡及伯母,希望她母親能試背敞開心接納他,雖然成效不大,陳又梅始終對他冷冷淡淡,但為了馨怡,他毫不灰心,然而現在,她竟然約他出來,要求分手。
“為什麽?”他以受傷的眼神看她。
程馨怡含着淚水的眼裏瞞是歉疚,“你的出現,使我媽的
情況變得更差,她變得比以往更沉默,甚至拒絕吃藥。”
天啊!他感受到滿心的無奈和憤怒,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
什麽!他努力的希望能搏取程伯母的好感,撤下對他的心防,
但顯然他的努力全是白費。
“她一開口說話,就淨說一些尋死的話,說她不應該拖累
我。”晶瑩的淚水滑下她的雙頰。“你知道嗎?聽她說那些話我
心有多痛,就好像一把利刃插在我心口上……湘奇,請你體諒
我的苦處。”
“那你要我怎麽辦?”他心疼她的無助和痛苦,但他亦已承受過多的壓力,終于失去控制的大叫:“你要我就這麽離開你?當做我們之間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你要我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眼睜睜看你一輩子窩在你媽身邊,沒有愛、沒有歡笑,一直擔心、勞累至死?”
程馨怡淚眼模糊的看着他,凝視着她最深愛的人,心在泣血。“為了媽,我不惜放棄一切。”
他激動的緊握她纖細的雙肩。“連我也可以放棄?”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心正一寸寸死去。
“這個決定對我公平嗎?”
她只能搖頭。
他喉嚨痛苦地緊縮。“想想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想想我們未來的計劃和夢想,你真舍得放棄……”
她一徑搖頭,泣不成聲:“湘奇,我求你不要說了……”
鄭湘奇無力的松開緊握她雙肩的手,突然覺得好累,好累,一股深沉的疲憊感已完全征服他。
“原諒我。”她透過淚霧深深看了他—眼,轉身飛奔而去。
鄭湘奇凝視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像只鬥敗的公雞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牧場。在屋前,碰到了剛自溪邊回來,兀自生着氣的若可。
若可一看見鄭湘奇鐵青的臉色,立即将自己的煩惱推到一邊,一臉關切的迎向他。“怎麽了?胃又疼了?”
他撫着自己的心,無力的說;“這裏更疼!”
她立刻聯想到程馨怡,只有她具有如此大的魔力,能教鄭湘奇失魂落魄。“你和程小姐怎麽回事?”
“為了她媽,她要求分手。”他一臉苦澀,仿佛世界末日已然降臨。
“她母親仍然抗拒你,一點也沒軟化?”唐若可非常清楚他們之間的問題,因為她不僅是鄭湘奇得力的秘書,更是一個可以和他談心的朋友。
“若可,我真的已經束手無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做。”他煩躁的仰天長嘆:“我甚至已經開口向程伯母保證,絕不可要馨怡丢下她不管,但她顯然一點也不相信!”
“或許她需要更多一點的時間,或許你的方法錯了……”
“我受夠了這麽多的‘或許’!”鄭湘奇粗率的打斷她:“她到底要我怎麽做?馨怡又要我怎麽做?”
她驚訝的看着他,從沒見他如此火爆過。
“對不起。”自知失态,他歉然的祈求若可的原諒。
唐若可太清楚“情”字有多惱人,它能讓人喪失所有的理冒!為緩和僵硬的氣氛,她特意輕松的玩笑道:“你剛才對程小姐也表現得這麽‘歇斯底裏’嗎?”
他一臉心疼,自責不已的承認:“更甚,她現在一定傷心欲絕。”
“既然知道,快去安慰她,別讓她傷心。”
他搖頭,臉上有着茫然和遲疑。“或許,我們彼此真需要一些時間靜心思考。”
如果他真以為該給程馨怡一些思考的空間,那實在錯得離譜。以她如此內斂的個性,又身受如此沉重的壓力所折磨最不需要的就是讓她有時間孤獨的胡思亂想,她真正需要的是了解、是鼓勵、是精神上的支持。
但此刻鄭湘奇根本聽不進任何勸告,搖着頭,徑自往屋裏走去。
既然湘奇不肯去,她決定負起這個任務,成為程馨怡精神上的支柱,便毫不遲疑的朝牧場外走去。
程家的小屋和鄭家兩層樓的原木建築相去甚遠,但住屋四周環境整理得相當幹淨,門前還有個漂亮的小花圃.
她輕扣門扉。好半晌,木門緩緩拉開,程馨怡一雙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狐疑的看着她。
唐若可朝她微笑點頭。“你還記得我嗎?”
程馨怡确實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