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詩人
第26章 詩人
劉麗麗、向北等人剛走, 德縣知青點的拜年大軍又來了。
領頭的杜晨哲帶着五六個知青串門,其中一名叫胡一芹的女知青拉着陶南風,把她誇成了一朵花。
“常聽我們杜書記提起你, 這回終于見到真人, 沒想到比旁人說的還要好。人長得漂亮不說,還這麽能幹,帶着大家一起蓋磚瓦房。和你一比呀,我們就是那梅花樹底下的爛泥巴。”
杜晨哲聽她說得誇張,不由得笑了起來:“胡一芹你這張嘴呀……別把人小姑娘吓住了。”
陶南風抿着嘴不說話, 只淺淺回應了一個微笑。
胡一芹白了杜晨哲一眼:“聽說其他四個知青點都想求着陶知青幫忙蓋房子,我提前來與陶知青打好關系, 這是為杜書記排憂解難。你不是也說過, 有禮物要送給陶南風嗎?”
杜晨哲二十五、六歲模樣,個子中等,性格溫和沉穩, 行事說話有一種濃濃的老幹部風。他今天穿一件厚呢子外套, 左邊上口袋插一支鋼筆, 是當下典型的知識分子打扮。
聽到胡一芹的話, 他從口袋裏取出一頁折得整整齊齊的信紙, 鄭重地遞到陶南風面前:“多謝陶知青, 這是我閑時寫的一首小詩, 懇請斧正。”
陶南風愣愣地看着眼前這疊成巴掌大小的長方形信紙, 一時不知道應不應該接過來。
遞紙條?
——這事兒陶南風以前聽陶悠在家裏得意地說起過。陶悠清秀明麗、熱情似火、聰明伶俐, 在學校有不少男生喜歡。時不時會收到男生表達好感的“小紙條”, 不過都被陶悠拒絕。
陶南風卻從來沒有收到過這樣的心意。或許是因為她的長相太過漂亮精致, 兼之性格冷清, 再加上陶悠總愛批評陶南風嬌氣、冷血, 讓男生不敢親近。別說男生,她連女性朋友都沒有。
沒想到遠離家鄉,擺脫開陶悠與繼母的影響,陶南風在這裏會收到了來自異性的好感表達,這可是平生第一次。
雖說陶南風對眼前這個杜晨哲沒什麽特殊好感,但對方直白的心意讓她有些猶豫。她略擡了擡右手,手指指尖似蘭花花瓣,瑩白如玉。
杜晨哲心跳如擂鼓。他1967年高中畢業之後來到秀峰山農場,艱苦的六年時光早已磨平他所有銳氣。陶南風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近乎麻木的心靈。
原來,知青可以與基建科科長直面對抗,帶領夥伴一起蓋房。
原來,女性也能與男人一起開山鑿石,當上修路隊副隊長。
知青不是弱者,知青也能憑借集體的力量,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
串過幾次門,對陶南風了解更多之後,杜晨哲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好感。漂亮的陶南風看着雖然清高冷淡,但其實內心柔軟善良,尊重旁人意願,從不與人争辯,和同伴關系相處融洽。
杜晨哲曾經也是個文藝青年,便花了幾天時間琢磨出一首小詩。江城知青把陶南風護得嚴實,根本找不到單獨相處的機會,只得當衆送詩。如果陶南風願意收下,那就成功了一半。
杜晨哲表面看着淡定和氣,其實內心緊張得要命。他低頭看着陶南風的手,大氣都不敢喘,就怕被她拒絕。
陶南風指尖微擡,卻被喬亞東搶了個先。
他橫跨一步,一把拿過杜晨哲手中信紙,笑着說:“原來杜書記還是個詩人?我也愛寫詩,不如我們一起切磋一下?”
陶南風松了一口氣,縮回手。
杜晨哲面皮一僵,勉強一笑:“啊哈,原來喬班長也愛詩,那正好。”
陳志路也湊了過來:“以後送什麽東西給陶南風都得先過我的手,我是她哥,知道不?”
胡一芹不服氣:“你姓陳,她姓陶,怎麽會是兄妹?”
陳志路得意洋洋地打了個哈哈:“我們江城這一批知青一共二十個,同吃同住同勞動,親如一家,陶南風最小,自然是我妹妹。”
杜晨哲感覺渾身上下不自在,但他敢當面送紙條,自然也有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他坦然一笑,看着陶南風:“大家一起看看也好,希望這首詩陶知青能喜歡。”
陶南風微微一笑,點頭輕聲道:“謝謝。”不管詩寫得怎麽樣,至少多謝這一份心意。
看到陶南風的反應,喬亞東的腦中響起警報。
好女百家求,花朵盛開總會招來蜜蜂與蝴蝶。陶南風如此優秀,怎麽會少得了追求者?
先前劉麗麗跑來獻殷勤喬亞東不怕,劉斌那個德行的男人陶南風壓根看不上,哪怕劉麗麗說什麽可以安排當護士、送省城一套房,也動搖不了清高的陶南風。
可是杜晨哲不一樣。
他是德縣知青,在秀峰山農場根基牢固,外形文雅,又有一顆文藝心。看他多聰明,知道當衆送詩。
一來看着坦蕩大方,尊重對方。二來試探陶南風的反應,進退皆可。
不僅這樣,他還帶來一個女知青,接近雙方距離、降低陶南風的警惕性,借胡一芹之口表達自己對陶南風多有誇贊。
這個杜晨哲能夠當上一百多號德縣知青的書記,絕對是個老謀深算的男人!
如果真能打動陶南風的心,那自己這一番愛念怎麽辦?
因為母親的話,喬亞東不敢向陶南風表白;可是,他害怕陶南風被旁人搶走,怎麽辦呢?
喬亞東在這裏愁腸百結,陳志路一把從他手中抽過信紙,三下五除二展開來,毫不客氣地說:“陶南風,我先幫你看看,杜書記這首詩到底怎麽樣。”
陶南風點了點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陳志路手中,好奇地思忖:不知道杜書記寫的是什麽詩。
七十年代的詩歌創作正是旺盛時期,有朦胧詩派、白洋澱詩群、中國新現實主義三大流派,湧現出大量的詩歌作品,在學生、知青、文化人中流傳。沒有印刷品,那就手抄;沒有手抄本,那就口口相傳。
朦胧詩派的代表人物食指被譽為“知青詩魂”,一首《相信未來》曾以手抄本的形式在知青中廣為流傳,詩中開篇激情澎湃、寓意深刻。
“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當灰燼的餘煙嘆息着貧困的悲哀,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
陶悠自然也是愛詩的,她崇拜的建築女神林徽因便是個詩人,“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可以說,杜晨哲這一招正投了她的脾性。
杜晨哲将手背在身後,微笑而立,等待着自己的作品被宣讀。
陳志路開始讀的時候,态度有些輕慢,但越讀越心驚,聲音不由自主地高亢起來。
“把年少的夢想裝進行囊
秀峰山的農場,就是我的遠方。
把腦中的幻影丢進竹筐
夏蟬長鳴,那是我勞動的地方。
我是在苦海飄蕩的小船
被寒風推着向前
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上
我不知道,我會去往何方。
……
金黃的麥穗飄香
織成一片豐收景象
你是那一道光,你是所有希望
再暗的夜,也能駛進幸福的海港。”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一剎那,所有語言都顯得蒼白,思想在這首詩中找到了共鳴。
知青遠離家鄉來到這個農場,丢下鋼筆課本上山下鄉,怎麽可能沒有迷茫的時候?可是這首詩沒有沉浸在頹廢之中,描繪出充滿希望的未來。
這就是朦胧詩的魅力。通篇沒有提到一個“愛”字,卻字字沒有離開“愛”。誰是那一道光?誰是所有的希望?是誰引領小船駛進幸福的海港?
陶南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雖然她不愛杜晨哲,但他的詩卻給她帶來極大的震撼,整個人仿佛釘在地上,一動不能動。胸口湧動着濃濃的情緒,那是深深的感動。
這,就是詩歌的魅力。
喬亞東也站在原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懂詩、愛詩,但卻寫不出來這樣的詩。杜晨哲在秀峰山農場一待就是六年,經歷過無數艱難苦楚,正如詩中所寫“我是在苦海飄蕩的小船”,想想都替他揪心。
葉勤忽然雙手相擊,發出“啪!”地一聲,“杜書記,你有沒有想過投稿?你這詩詞句優美、充滿情感,不如投到江城的《詩社》雜志!”
杜晨哲微微一笑,眼睛看着陶南風:“我把這首詩送給你,怎麽樣?”
陶南風定了定神,搖了搖頭:“君子不奪人所好。”
喬亞東也反應過來,從陳志路将寫着詩歌的格子紙拿過來,看着紙上漂亮的鋼筆字,先贊了一句:“杜書記從心底流淌出來的詩歌,果然是真情實感,動人心魄。”
說罷,他将格子信紙折好,鄭重地放回杜晨哲的手心:“這麽美的作品,你不應該送給任何人,投稿吧,你應該讓它被更多人看到。”
大家的贊美讓杜晨哲如飲美酒,不知道身在何處,原本還想借詩喻情向陶南風表白,現在心思完全轉到投稿一事。
“你們真覺得這詩好?投稿的話……會發表嗎?”
葉勤站出來:“你如果相信我的話,等雪化通路,我幫你投出去。我哥就在《詩社》雜志上班,我直接寄給他。”
杜晨哲聽着心頭火熱,看着眼前這個留着俏皮短發的葉勤,興奮地将信紙交到她手中:“相信、相信!都是知青,我怎麽會不相信你呢。那我這首小詩就先放在你這裏,你寄出去了記得告訴我一聲啊。”
等到将德縣知青代表送走,陳志路與喬亞東相視一笑,擡手一擊掌。
想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把陶南風拐走?休想!
作者有話說:
杜晨哲這首小詩是我讀完顧城的《生命幻想曲》後寫的,原創,不是抄襲。
《生命幻想曲》
把我的幻影和夢,
放在狹長的貝殼裏。
柳枝編成的船篷,
還旋繞着夏蟬的長鳴。
拉緊桅繩
風吹起晨霧的帆,
我開航了。
沒有目的,
在藍天中蕩漾。
讓陽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膚。
太陽是我的纖夫。
它拉着我,
用強光的繩索
一步步,
走完十二小時的路途。
我被風推着
向東向西,
太陽消失在暮色裏。
黑夜來了,
我駛進銀河的港灣。
幾千個星星對我看着,
我抛下了
新月——黃金的錨。
天微明,
海洋擠滿陰雲的冰山,
碰擊着,
“轟隆隆”——雷鳴電閃!
我到哪裏去呵?
宇宙是這樣的無邊。
用金黃的麥稭,
織成搖籃,
把我的靈感和心
放在裏邊。
裝好紐扣的車輪,
讓時間拖着
去問候世界。
車輪滾過
百裏香和野菊的草間。
蟋蟀歡迎我
抖動着琴弦。
我把希望溶進花香。
黑夜像山谷,
白晝像峰巅。
睡吧!合上雙眼,
世界就與我無關。
時間的馬,
累倒了。
黃尾的太平鳥,
在我的車中做窩。
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
沙漠、森林的偏僻的角落。
太陽烘着地球,
像烤一塊面包。
我行走着,
赤着雙腳。
我把我的足跡
像圖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進了
我的生命。
我要唱
一支人類的歌曲,
千百年後
在宇宙□□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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