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炸藥

第27章 炸藥

轉眼過了正月十五, 元宵節一過完,年就結束了。

天還是很冷。知青們學着鄉親們一天只吃兩頓,上午十點左右吃早中飯, 下午五點左右吃晚飯, 睡得早、起得晚,在被窩裏抵禦寒冬。

剛開始見到雪大如席、白雪皚皚的盛景,知青們一個個嘻嘻笑鬧,打雪仗、堆雪人、玩冰棱……覺得新鮮又好玩。

可是日子久了,眼前總是白茫茫一片, 出門都不方便的時候,漸漸便有些審美疲勞, 開始嘟囔:“怎麽老下雪?這個冬天什麽時候是個頭啊?郵遞員也上不了山, 不知道家裏有沒有寄信過來……”

到了晚上,大家守在炭爐旁,開始懷念春暖花開的日子, 挑着春天的詩句開始辦起了賽詩會。

“不知細葉誰裁出, 二月春風似剪刀。”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草長莺飛二月天!”

“城中桃李愁風雨, 春在溪頭荠菜花!”

說着說着, 大家眼前似乎浮現出年少春游時光, 桃花、李花、杏花一樹一樹地盛開, 蝴蝶、蜜蜂在花叢中飛舞, 孩子們在草叢間嬉戲。

——真想春天快點到來。

餅幹吃完了, 零食吃完了, 臘肉吃完了, 土豆吃完了, 鹹菜吃完了, 連池塘裏的小魚都撈着吃完了……春天再不來,大家都快要扛不住了。

太陽終于出來了!

知青們全都像冬眠的老熊一樣,興高采烈地從屋裏跑出來,拿着鐵鏟、笤帚掃雪,清理屋前屋後的積雪與泥濘。

“終于見到太陽了,可還是冷啊。”

“雪剛化的時候是這樣的,等雪化完就會暖和起來。”

“趕緊收拾,明天都到場部報到,該開工了。”

窩了這麽久,平生第一次盼望上班,知青們越說越開心,都笑了起來。露在外面的手凍得通紅、沒有被捂住的臉蛋也凍僵,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快樂無比。

蕭愛雲一只手扶着竹笤帚,沖着通往場部的黃泥路大喊:“開工喽~~修路喽~~”

陶南風擡手将鬓邊碎發抿到耳後,一個冬天過去,頭發又長了不少,劉海都可以紮起來了。她略擡了擡右胳膊,感覺到全身上下洋溢着的力量感,微笑着心想:再不活動活動,胳膊真要生鏽了。

魏民得意洋洋背上他的軍綠色大挎包,沖大家一擡下巴:“兄弟姐妹們,我先去場部看看,有什麽新消息就回來通知你們。”

喬亞東與陳志路一起揮拳,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趕緊去吧,魏科長!”

魏民嘿嘿一笑,大踏步而去,只可惜沒走上幾步,就被冰滑的路面摔倒,狼狽不堪地從雪地上爬起來,引來衆人一陣哄笑。

在這一番熱鬧景象中,三天之後修路隊隊員全體上工。

毛鵬、陶南風領着三十幾個隊員穿過隧道,繼續向前推進。

早春天氣,乍暖還寒,但經歷過一個冬天的孤寂,每個人心頭都是火熱的——只要修出一條馬路,秀峰山就能通上汽車,到時候出行方便,再也不怕大雪封山。

力大無窮——這個桂冠已經被牢牢戴在陶南風的頭上。只要隊員們開挖出山石,就會高喊:“陶隊長,快來!”

陶南風左手一支鐵釺、右手一把鐵錘,不管多大的石頭,只需三錘子下去,必定裂成十幾塊,再由蕭愛雲指揮大家将碎石搬離。

在她眼裏,每塊石頭上面都密布着白色線條,只需找準白色亮點最集中的區域,就能迅速将石塊分解,根本耗費不了多大的力氣。

可是在旁人看來,簡直是神奇至極!

于是,修路隊隊員們送了陶南風一個綽號:陶三錘。

從嬌滴滴的陶美人,到力大無窮的陶三錘,陶南風在修路隊的威信直線飙升。在這個缺乏施工機械的年代,在這個崇尚實力的年代,誰不希望有她這樣的力量?

有了陶南風,修路隊的進展奇快,就連毛鵬都啧啧稀奇:“去年我們一個月才能完工,今年有了陶三錘,只需一個星期。進度縮短成四分之一。”

楊先勇看到修路隊的這個狀态,欣喜地對向北說:“我們修路隊現在進度加快很多,原本我以為要四、五年才能完工的道路,說不定……明年就能行。”

向北搖了搖頭:“或許,今年就能通車。”

“這麽快?”陳志路一聽,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今年就能通上車?”一時之間,他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在滿是泥巴、碎石的路面開始手舞足蹈。

向北指着眼前那道石壁:“前提是,我們把它炸開!”

從隧道出來兩公裏,便是一道石壁。沿石壁向右,崎岖小徑通往北坡村莊;沿石壁向左,是一條狹窄僅一人側身才能通過的羊腸小道。

這是通往曲屏鎮的必經之路。

一邊石壁、一邊懸崖,狹窄難行,如果遇到風大、路滑,危險至極,被稱為秀峰山的“死亡之路”。

知青們每次上下山,經過這一段山路之時都會心驚膽顫,就怕腳下一滑,掉落山崖。那可真是嗚呼哀哉,小命不保。

先前細妹前往羅漢峰取泉水,就是回來的路上從這條路上摔了下去,當時幸好有同伴跟着,及時發現呼救,喊來修路隊隊員吊繩下去将她救了回來,不然……

看到這條死亡之路,陶南風目光深沉,陷入沉思之中。

左邊是懸崖,右邊是石壁,這段路怎麽拓寬?向懸崖要空間,打木樁修棧道,承載力不夠,無法通汽車。向石壁要空間,開鑿這塊石壁工程量巨大無比。

如果要修馬路,只能繞路而行。

修山路就是這樣,山連着山、坡連着坡,十拐八彎地繞路而行,原本簡短的直線距離,硬生生被拉成十幾裏曲折山路。

如果直接打通,粗暴、簡單、直接,的确能夠縮短距離、節省時間。

可是……炸開?真能行?

毛鵬問:“如果要炸山,得購買炸藥、起.爆器、引爆線,不光是要在公安部門申請,還得不少錢啊。”

向北仔細觀察着眼前石壁,沉吟良久:“火藥許可證,我來想辦法。”

楊工猶豫了一下:“拿到許可證的話,由基建科打一個申請報告,讓農場批示購買。就是不知道錢多不多,焦場長和羅主任肯不肯批。”

修路隊做事雷厲風行,說幹就幹。

向北雖然複員,但他在尖刀連威名赫赫,戰友資源豐富。他找到公安廳的戰友,拿到火藥許可證,請專家來察看之後,在購買申請書上寫上材料數量:

四桶黑.火藥,淨重約39.26kg,□□一個,引爆線一匝,共計三百一十六元。

這個報告剛一送上去,就被羅宣駁了回來。

“三百一十六?開什麽玩笑!知青每個月補助一十六塊,修路隊隊員每個月工資二十一塊,光是養活你們這幫人農場都吃不消,哪裏還有閑錢買什麽炸藥!”

羅宣生于解放前,窮苦出身的他小時候被餓狠了,便養成了摳搜的習慣。每個月農場職工發工資是羅宣最痛苦的日子,但凡是他經手過的錢,哪怕只有一分錢放出去,都會讓他肉痛。

焦亮在一旁打圓場:“同志們,現在農場艱難,只能大家一起努力克服。你們到山下去看看,多少人連飯都吃不飽。沒有炸藥那就慢慢挖嘛,不急不急。”

焦亮有自己的小九九。現在的秀峰山農場與外界聯系不方便,在這片土地他才能夠保持絕對權威。如果通了車路,說不定就會通電、通郵路、通電話……到時候有點什麽事,還不知道這些知青們會怎麽造反呢。

還有一點,他那個母老虎婆娘之所以不肯來農場,不就是嫌棄爬山辛苦?如果通了車她時不時過來一下,自己哪裏還能和劉麗麗繼續勾搭?東擁右抱的好日子就此結束,不好、不好。

所以對焦亮而言,不通車比通車好。

向北雖然是副場長,但財務一支筆是焦亮,執行人是辦公室主任羅宣,這兩個人不同意申請,一分錢都撥不出來。

他默默地收回申請,轉身離開。

回來的路上,見向北悶聲不響,喬亞東與陳志路交換了一個眼色,大聲道:“向場長,錢的事我們來一起想辦法。”

其餘幾個都一起說:“對對對,沒有錢,我們一起湊。”

向北看了大家一眼,擺了擺手。

現在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成家的得管老婆孩子,沒成家的有父母兄妹要養,單身漢也得攢錢娶媳婦,每個月二十一塊錢工資只夠維持基本生活。

知青那就更不容易,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正在長身體,十六塊錢補助光吃就花了一大半,還得買衣服、寄信、日用品,哪裏還有多餘的錢?

想到這裏,向北沉聲道:“你們不用管錢的事情,我來處理。”

聽向北說他想辦法,楊先勇一把抓住他胳膊,有些緊張地說:“向北,你是不是要動那筆錢?那可是你的複員津貼,是留着蓋房子、娶媳婦的,不能動啊。”

向北臉上的傷疤扯了扯,似乎想到什麽不愉快的事情,眼眸一暗:“就這麽定了。”說完,匆匆而去。

留下一群愛聽八卦的修路隊漢子們拉着楊先勇追問:“楊科長,到底怎麽回事?你跟我們說說嘛。”

大家也都好奇,向北十七歲當兵,二十三歲複員分配到農場,現在已經二十六歲,在農村裏這個年齡早就當爹了,他怎麽還單身呢?他是家中獨子,父母就不着急催婚嗎?

蕭愛雲支愣起耳朵,拖着陶南風走得靠近了一些。

楊先勇脾氣好,聽到大家問,嘆了一口氣:“向北回農場之後,父母安排着相看了兩個姑娘,頭一個吧,嫌他臉上有傷疤吓人;第二個呢,覺得農場條件太艱苦不肯嫁。後來向北就不肯再相看,說先把路修好了再說。”

蕭愛雲聽到這裏,在陶南風耳邊悄悄說:“可惜我喜歡的人是喬班長,不然我嫁給他。”

陶南風瞟了她一眼,眸中帶着一絲笑意,似乎在說:真的?

蕭愛雲與陶南風每天同進同出,一條路上勞動,一個鍋裏吃飯,一張床上睡覺,親密無間,什麽心裏話都肯跟陶南風說。

看她似乎不信,蕭愛雲急急地點頭:“真的!向場長臉上的傷疤看久了也不覺得吓人,而且他是戰鬥英雄,那道傷疤就是勳章。還有,嫌棄農場窮的人就是傻子,等咱們修好路,将來農場會富得流油!”

陶南風忍不住笑了起來,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着光。

富得流油?真有可能。

回到知青點,喬亞東召集大家開會,讨論要不要湊錢買炸藥。

江城知青中,除了魏民、李惠蘭、葉勤,其餘十七個人加入到了修路隊。大家都着急着通車、賣礦、賺錢呢,一聽說炸開石壁可以加快一倍的進度,都紛紛表态:

“能夠用炸藥的話,那我們湊錢!”

“不能讓向場長一個人出,那筆錢是他在戰場上流血受傷換來的呢。”

“我手上還有五塊錢,班長給你。”

“我,我的錢剛買了雙解放鞋,只剩下一塊六,都捐出來。”

大家将錢一骨腦地往喬亞東手裏塞,看着往手中的零碎鈔票,喬亞東胸中有熱流湧動,他從包裏翻出三張大團結,慷慨地拍在桌上:“這是三十塊錢,我捐出來。”

喬亞東每個月除了十六塊錢補助,父母偶爾還會寄錢來。這三十塊錢一亮相,大家就知道喬班長的家境十分優越——這可是兩個月的知青補助啊!

陳志路一咧嘴,拍出二十塊錢:“我跟上。”

封山之前陶南風收到父親寄來的五十塊錢,一直舍不得用,準備攢着做路費,等農場工作清閑下來就請假返家。現在看大家一個個都恨不得把家底掏空,微一沉吟,悄悄走回屋內,從藤箱底層翻出那五十塊錢,戀戀不舍地全部拿出來,一口氣将這些錢都交給喬亞東。

“我捐五十。”

看到這五張嶄新的大團結,知青們都張大了嘴:“哇哦~~陶南風你好有錢!”

蕭愛雲着急了:“陶南風,這是你爸爸年前給你寄的錢,你怎麽都拿出來了?你不是說要攢着當回家的路費嗎?”

從秀峰山到江城,順利的話要四天三晚,中間換火車、中巴、輪船幾種交通工具,吃飯、住宿、交通都得花不少錢。

哪有知青不想回家?只是平時農場沒有假,來去辛苦耗時。算起來如果沒有十天的長假,如果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持,根本沒辦法回家探親。

陶南風擺擺手:“沒關系,我再慢慢攢,先把路修好了再說。”

陳志路看着陶南風,忽然臉一紅,從貼身口袋裏又掏出十塊錢:“那個,我這裏還有一點兒。”

陳志路這人鬼精鬼精的,他父親是氮肥廠采購科科長,油水挺足,對他這個小兒子也豪爽大方。他雖然花錢狠,但積蓄還是有一些的,拿三十塊錢出來,并不難。

郭俊智微微一笑,秀氣的臉龐上帶着一絲腼腆:“我有錢,我也出五十吧。”郭妞可是舍得到山下打長途電話的人,豈能沒有錢?

這麽一湊,大家這才發現江城來的二十個知青中,有錢人有五個。

陶南風、郭俊智:50元;

喬亞東、陳志路:30元;

葉勤:20元;

其餘知青有的五塊,有的兩塊,最後合起來一數,竟然有兩百零八塊六毛!

大家歡喜地對喬亞東說:“班長,趕緊把這個錢給向場長,明天就去買炸藥。”

喬亞東擔心向北明天一早離開,便約着陳志路一起趕到南坡大隊向家坪,将這筆錢交給向北:“向場長,這是我們知青捐出來的錢,給你買炸藥。”

鈔票用一塊藍白格子包着,有十元、五元、一元、五角……厚厚一疊子,這都是知青們的積蓄啊。向北看着這些錢半天沒有說話,心中有巨浪翻騰。

眼前這些十幾歲的少年,慷慨而熱情,二十個人拿出這麽多錢,絕對是傾盡所有。

想到他在農場三年,修路隊隊員們個個豪爽善良,窮得掉渣;羅宣摳搜、黃興武斤斤計較、焦亮表裏不一,卻吃香的喝辣的。

原以為這世道就是這樣:越有錢、越小氣;越小氣,越有錢。

偏偏這些江城知青打破了這條規則。

——他們善良、慷慨、大方,有理想、有目标,這個世界若由他們當家做主,才有希望變得更加美好。

向北沒有再推辭,擡手将錢收下。

火藥許可證很快就辦了下來,向北按照先前的計劃,買回來四桶黑.火藥,剩下的事情便是怎樣炸石壁。

石壁高逾十丈,崖底只有一條僅供一人通行的小道。

站在崖底,擡頭看着眼前巨大石壁,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這一堵灰色山牆。撲面而來的壓迫感,就連野外作業經驗豐富的老修路隊隊員們都有些發怵,雙腿不自覺地發軟,非得伸手撐住石壁方才站得穩。

死亡之路,修起來難度大啊。

楊先勇查看半天,問道:“這路怎麽炸?”

向北以前在軍隊開山炸路,對火藥并不陌生,仰望着石壁回答:“先鑽孔,安好引線之後一起引爆。”

楊先勇繼續問:“那怎麽鑽?鑽多大孔徑?需要放多大的火藥量?”

向北大手一揮:“均勻分布吧,我先上去試試。”他将袖子向上挽了兩圈,走到石壁前準備打孔。

“等一下。”陶南風攔住了他。

向北疑惑轉頭,正對上一雙清澈似溪流的明眸。

陶南風的聲音很有特色,仿佛秋風拂過低垂的小麥,音色飽滿而低沉,又有點像輕輕撥動大提琴的弓弦,悠長、充滿磁性。

自從經歷那一場殘酷的戰鬥,整個尖刀連只活下來自己和苗靖兩個,向北便感覺自己的心就像一棵枯死的樹,對什麽都有些淡淡的。遇到這一批江城知青,他的心才慢慢活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麽,站在狹窄的小路,突然聽到陶南風的話,再對上她那雙會的眼睛,他感覺心中那棵枯死的樹在春風吹拂之下泛出嫩芽,枝條在風中輕輕搖擺。

向北眼睫微動,強行将內心的悸動壓了下去:“怎麽?”

陶南風彎腰從工具筐中取出一支鐵釺、一柄手錘,目光沉穩地看向前方:“我來!”

向北還沒說話,蕭愛雲把陶南風一把拖住:“石壁上鑽孔多危險,你別去。”

石壁光滑陡峭,一個一個地打孔,在底下還好,如果到中央或頂端,摔下來怎麽辦?

陶南風擡頭看向那塊石壁,此刻在她眼中,石壁上白線密布,交叉縱橫之間,有七個白色區域最為顯眼。

一聽到“打孔”這兩個字,她身體內的鼠性就有些壓抑不住,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腦中叫嚣:“快去呀,快去呀,打洞去。”

難得有一次光明正大挖洞的機會,怎麽也得主動一回,可不能讓向北搶了先。

于是,陶南風站了出來。

“不怕,先從底下打起,我示範給你們看。”

毛鵬忽然想到去年見到陶南風用手指頭在石頭上戳出一個洞的場景,心念一動,大聲道:“陶南風,你是不是真的擅長挖洞?”

陶南風點點頭。

挖洞?我非常擅長。

早春時節,山風吹過,寒氣頓生。陶南風此刻卻半點不覺得寒冷,雙手被工具占着,她就像是出征的戰士,邁步上前。

向北被她的氣勢所懾,微微側身,讓開一條窄路。

陶南風走到石壁之前,找到眼中最靠下的那個白色區域,左手執鐵釺,尖頭壓在石壁上,右手掄起鐵錘,重重敲在鐵釺端頭。

呼呼生風,“铛!”地一聲脆響,左手之間熱流噴薄而出,盡數向鐵釺湧去。

一個洞!深深的黑洞。

石頭在陶南風手下就像豆腐一般,只一錘一釺,便是一個半尺深洞。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仰望着勞動中的陶南風。此刻的她就像傳說中的巨靈神,開山破石,所向披靡。

陶南風轉頭問向北:“這個大小,夠不夠?”

向北搖搖頭:“不夠。”

“要多大?”

“直徑大約六厘米。”

陶南風點了點頭,铛铛铛三錘子下去,一個直徑六厘米的孔洞便已經完成。這個孔洞讓她感覺無比的親切,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有一種喜氣洋洋的感覺。

陶南風将身體前移,指着距離頭頂一米左右的位置:“我要在那裏打個孔。”

向北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表情如此篤定,她明明從來沒有使用過炸藥,明明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麽就如此大膽,有這樣掌控一切的氣場?

他大步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來,左肩微斜,沉聲道:“踩上來,我托你上去。”

陶南風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背,眸光閃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踩。一雙軍綠色解放鞋,鞋底沾滿了黃泥,直接踩上去?

他是向北,是副場長,是戰鬥英雄,自己怎麽好意思踩在他肩上?那不是髒了他的衣服?

向北蹲着馬步,左手放在膝蓋,右手再一次拍了拍左肩:“放心,我力氣大,穩得很。”

陶南風沒有再猶豫,深吸一口氣,左腳輕擡,正踩上向北左肩。向北的身體一動不動穩如泰山,左手扶住她小腿,低頭道:“用力踩!”

陶南風左腳虛點,右腳一蹬,似飛燕淩空。

向北深吸一口氣,馬步下蹲,腰勁吞吐,順勢站起。陶南風雙腳踩在向北肩膀,瞬間被托高一米多。

蕭愛雲看得目眩神迷,恨不得大喊一聲:好!但石壁底下立足之處狹窄,她怕驚擾了兩人,只得暗自捏着拳頭幫他們鼓勁。

铛!铛!铛!

向北穩穩站立,雙手扶住陶南風小腿,不敢擡頭,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下盤。陶南風踩在向北肩頭,手起錘落,只三秒功夫——

第二個孔洞,成。

接下來兩人配合默契,高度不夠,那就爬到石壁頂端,腰間拴上麻繩,将陶南風從上面慢慢吊下去。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當最後一個孔洞完成,陶南風揉了揉酸疼的腰部,眉頭微蹙:“好了,炸藥孔已經開好,接下來放炸藥就行。”

偌大的石壁,只需要七個孔洞?沒有人質疑她的話。

她的勇敢與利落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向北讓所有人離開現場,自己親自裝填炸藥、引線,待一切安排妥帖,走到安全地帶,正要起爆,卻聽得遠處有人高喊:

“等一等……”

作者有話說:

齊心協力修路,勝利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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