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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拿着空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柳小喜站在門口徘徊,她方才輕輕喊了聲,見裏面沒什麽動靜,便打算轉身離開。

柳小喜今年初秋才及笄,眼下算是半大個孩子,卻也知曉不能拿空碗去別人家讨要吃食的理。

木門發出“咯吱”聲從裏推開,燭光瞬間灑落到屋外,将裴嫂子的影子拉的極長,在看見柳小喜時,她先是微微愣住,随即開口問道。

“是小喜呀,可有什麽事?”

柳小喜下意識的将空碗藏在身後,然後搖搖頭,她不好開口,想着回去大不了挨頓餓或挨頓打。

裴嫂子早就瞥見柳小喜手裏的空碗,她在心裏冷哼一聲,将柳家上下幾口咒罵個遍。

“外面冷,先進屋子暖暖。”

沒等柳小喜回過神,裴嫂子就上前将她拉進屋內,唐春曾遠遠見過柳小喜,便沖着她淺淺笑了笑。

柳小喜則有些受寵若驚的低下頭。

裴嫂子開口問:“吃了嗎?”

柳小喜連忙點點頭。

裴嫂子也沒戳破,自己去廚房裏勺了半碗飯出來,直接放在柳小喜面前:“吃吧,你阿春姐煮的酸菜魚,好吃到舌頭都能吞進肚子裏。”

“阿春姐”這個稱呼讓唐春先是愣了片刻,等回過神後,就不由打量面前的柳小喜。

身上衣裳單薄破舊,頭發枯黃都油膩的黏在一起,臉上沒有什麽肉,似是罩着一層青黃色的臉皮,那雙枯瘦的雙手則布滿凍瘡,好幾處已經結了痂。

柳小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白花花的米飯以及桌上看起來就好吃的酸菜魚,她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上的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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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吃飽了,不餓。”

見柳小喜這般倔強,裴嫂子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奪過柳小喜手裏空碗,邊用筷子夾一小塊魚頭邊罵道。

“你阿奶真不是個東西,還有你那拎不清的阿爹阿娘,自家閨女都快餓死了都不管,就知道舔着狗臉湊你堂哥身上。”

裴嫂子知道這魚肉沒柳小喜的份,便只夾一小塊魚頭跟幾片酸菜,想了想又勺了小半碗魚湯遞過去。

她就要故意惡心惡心那柳老太。

“拿回去吧。”

柳小喜漲紅着小臉,輕聲道:“謝謝裴嫂子,謝謝阿春姐。”

等人離開後,裴嫂子上前關好門後,便坐下來開始跟唐春嘀咕道:“那柳家都忒娘不是個東西,惡心的我都吃不下飯。”

因為家裏多了個人,裴嫂子有說話的人,便忍不住把柳家那些破事說出來。

那柳老太生有兩子,大房那頭只得柳小喜這個閨女,二房就不一樣,兒女雙全,前些年二房的兒子考上了童生。

于是二房便同自家大哥商議,拿銀錢供侄子讀書,待他們老後,就讓侄子養老送終,死後還替摔盆。

那大房想都沒想就同意,從那以後親生閨女也不管,累死累活掙的銀錢全塞給二房手裏。

裴嫂子罵罵咧咧道:“那大房兩口就是蹧瘟的狗東西,會遭報應被雷劈!。”

罵完,低頭夾魚扒飯。

聽完這些的唐春微微蹙起眉頭,這世上将自個的期望落在他人身上就是蠢,也不怕那侄子日後考上秀才,不認這落魄的親戚,那時雞飛蛋打,銀錢沒了不說,還跟唯一閨女離了心。

很快,那一盆酸菜魚被兩人吃的幹幹淨淨。

唐春吃的少,大半都進了“吃不下去飯”的裴嫂子肚子裏,光那湯都喝了三四碗。

柳家屋內,柳老太死死的盯着碗內那小塊魚頭,氣的臉色發青,她看向裴嫂子院的方向,聲音尖銳的罵道。

“那個掃把星是瞧不起誰,拿這破魚頭來打發我金孫,真當是稀罕她家的臭東西,待日後我金孫成了秀才老爺,有她後悔的。”

在柳老太心裏,自個金孫是童生老爺,那日後必定是秀才老爺,村裏人就應該過來巴結她們家。

柳小喜的阿父柳安則忍不住埋怨:“小喜,你怎沒開口讓裴嫂子夾點魚肉,這魚肉又不值幾個錢。”

柳老太冷冷的瞪了眼柳小喜,随即一臉嫌棄的将裝有魚頭的碗放在她的面前:“既是你讨來的,便拿去吃。”

柳鴻飛也沒了心情吃魚,只覺得自己被人瞧不起,他起身臉色不大好。

“阿奶,我先回屋溫書去。”

見自己金孫不高興又沒吃飽,柳老太不由恨上那裴嫂子。

吃飽喝足的裴嫂子哪知道自己被人記恨上了,她正拉着唐春的小手,滿臉期待的問道。

“阿春,咱們明日吃啥子?”

沒等唐春開口,裴嫂子又繼續問道:“可想好做什麽吃食嗎?何時開張?需要做些什麽準備?需要嫂子幫忙嗎?”

裴嫂子也覺得自己問的有些多,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唐春眉眼帶着溫柔的笑意,雖兩人相處沒多長時間,但她卻打心裏喜歡這個比自己大十幾歲的嫂嫂。

“那嫂子明日想吃什麽?”

裴嫂子試探道:“繼續吃魚可以嗎?”

唐春點點頭:“行,那明晚吃清蒸魚,順便炒個小菜。”

說完,她又輕聲答複裴嫂子後面所詢問的事。

“已經想好要做什麽吃食了,明日便去城中尋名鐵匠打口鍋,等這鍋打成便準備開張,只是擔憂手中銀錢不夠,可能要找嫂子借一些。”

裴嫂子十分大方道:“缺多少只管跟嫂子說,嫂子有錢!”

她說的實話,裴嫂子是真的有錢,而且有大錢,都給埋在竈臺下方,在她看來,那地方可比什麽錢莊要安全的多。

唐春連忙開口提醒:“裴嫂子日後切莫說這樣的話,免的引來心懷鬼胎之人。”

裴嫂子微微一愣,連忙道:“嫂子曉得。”

待兩人商議完借多少銀錢,又何時歸還,才各自回屋歇息。

躺在床榻的唐春将藏了一整天的鋒利石片塞到枕頭底下,這才安心的閉上眼,沒多久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明明一夜無夢,可醒來,眼尾卻帶着淚漬。

唐春起身呆坐許久,直到寒意讓她打了冷顫,才瞬間清醒過來。

屋外傳來幾聲雞鳴狗吠,唐春穿好衣裳推門而出,只見白茫茫的濃霧正将遠去的房屋與農田包裹其中,隐隐約約只能瞥見一點點輪廓。

她微微擡眉,然後鑽進廚房,沒多久煙霧從黑色瓦片縫隙裏鑽出來,融入那霧氣之中。

等裴嫂子出來,唐春已經做好早飯。

聞着空氣中彌散的香辣醬香味,讓裴嫂子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迫不及待地上前,在看清盛放碗中,塗着辣醬,撒有蔥花跟白芝麻的餅子時,忍不住問道。

“阿春,這是什麽餅呀,可真香呀。”

裴嫂子目不轉睛盯着,好似一眨眼,面前的餅就會長翅膀跑了。

唐春笑眯眯道:“醬香餅,用了些白芝麻。”

方才她是瞧見有白芝麻,又想着裴嫂子口味偏重,才決定做這個醬香餅子。

裴嫂子并不在意這些:“下次要用什麽就用什麽,嫂子又不是那般小氣之人。”

“煮了些粥水,我端過來就可以吃了。”

說完,唐春就轉身朝廚房走去,不一會兩碗冒着熱氣的粥水放在桌前,這粥水中的米放的極少,是用來就那醬香餅。

裴嫂子先是喝口粥水,随即夾起一塊醬香餅,這才發現那醬香餅并非一塊,它中間是有好幾段分層,待咬下大塊在嘴裏,好吃到裴嫂子說不出話來。

這醬香餅外酥裏軟,口味是甜中帶綿,辣而不燥。

最重要是越嚼越香,再搭配熱乎乎的粥水,讓裴嫂子覺得縣老爺都沒她這般舒坦。

兩人用完早飯,身體也暖和許些。

唐春剛準備起身收拾碗筷,卻被裴嫂子搶了過去,她一臉認真。

“阿春,你這雙手給嫂子做好吃的就行。”

明明吃的有些撐,可若還有兩塊醬香餅,她依舊是能吃的下。

等收拾完,何大還未過來,兩人索性坐在屋中候着,裴嫂子似是想到什麽,忍不住問道。

“阿春是打算做這個醬香餅賣嗎?”

唐春搖搖頭:“我打算做卷餅。”

這氣候寒冷,冷掉的醬油餅口感會大打折扣,并不是很好的選擇。

裴嫂子好奇道:“卷餅?”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何大的聲音。

“嫂子,可收拾妥當了?”

裴嫂子連忙起身應道:“來了。”

此時霧氣逐漸散去,露面的朝陽正散發柔和的光芒,随着驢車慢慢移動,唐春伸手将吹亂的秀發別在耳後,看着向後倒退的房屋,她微微有些出神。

半月前,自己還在府邸中,陪着姨母一起查看莊子處的賬目,不曾想一幫黑衣蒙面突然提刀出現,他們見人就殺,若不是姨母跟侍女護着她,唐春早就命喪黃泉。

而後,她幸運的從府邸偏院的狗洞中逃出來,并女扮男裝朝着京都方向趕去,一路擔心受怕,饑一頓飽一頓。

許是老天爺在眷顧着唐春,讓她遇見裴嫂子。

“阿春,你說的哪個卷餅是怎樣的?”

方才唐春只說一半,這路上裴嫂子是抓耳撓腮,實在是忍不住,才開口詢問道。

她活小半輩子,都沒聽過卷餅是什麽。

不過裴嫂子無比篤定,這東西肯定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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