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1)
二月的夜晚還是很冷的,蕭何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加快了腳步。越走近,那個聲音越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裏,敲擊在她的心田。
“蕭蕭、蕭蕭,你在哪啊?”段辰醉得一塌糊塗。
蕭何終于走近了,她瞧見段辰靠在槐樹上,手裏還拿着一個酒壺。
柳眉微蹙,她将蠟燭固定在一旁後,上前推了推段辰。結果,觸到他的肌膚,冰冷的肌膚沒有一絲的溫度,他沾了水的衣服上,甚至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蕭何心裏着急,“段辰、段辰……”可惜喊半天,這人嘴裏一個勁地喊着她的名字,卻不睜開眼睛。
蕭何怕他凍壞了,趕緊上前想将他扶起來。奈何段辰比她高不少,又醉酒,沉得很。
蕭何努力了半天,出了一身汗還是無能為力,氣得蕭何一腳踢在他身上,“怎麽這麽沉。”
被踢了一腳的段辰似乎有些清醒過來,他睜開迷茫的眼睛,先是疑惑,然後很認真地看着眼前的人,最後露出一個傻笑,“蕭蕭,你來啦。”
蕭何瞪了他一眼。這人喝醉了,還是這副模樣。平日的英明神武不複存在,喝醉後跟一個孩子似的,特別黏人。
“蕭蕭,我這裏疼,抱抱我。”段辰毫無意識地撒嬌,他頂着一張俊臉,一手拉着蕭何的袖子,一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可憐兮兮地道。看得蕭何一陣無力,腦海裏曾經熟悉的畫面蜂擁而來,如決堤的洪水蜂擁而至,攔都攔不住。
見蕭何沒動作,段辰不開心地嘟着嘴,想站起來,結果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每一次跌坐下去後都給蕭何一個傻笑,又要爬起來,如此重複着。
蕭何終于看不下去,伸手去幫他。結果剛伸出手,就被段辰握住了,他一個用力,她整個人一頭撞進他的懷裏,人也順勢跌坐在他的身上。
熟悉的味道。蕭何心裏發出一聲感嘆,熟悉得讓她想哭。
喝醉酒的段辰也滿足地嘆息一聲,摟着她的手臂收得緊緊的,臉頰不停地在她的頭頂蹭來蹭去,嘴裏呢喃道:“蕭蕭、蕭蕭,不要丢下我……”
窩在段辰懷裏的蕭何聞言,整個人一僵。片刻後,掙紮着要站起來,段辰肯定是不放的,兩個人,一個要掙紮着要離開,一個喝醉了,根本沒法講理,只遵循着本能不想放開。
“放開我!”無奈的蕭何只能厲聲要求段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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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段辰現在是個醉鬼,跟他講道理,是講不通的。段辰或許是七分醉酒三分清醒,但那三分清醒在蕭何跌入他的懷中後也消失了。将人牢牢抱在懷裏的充實感,讓他如同醉酒般飄飄然。
無奈之下的蕭何只好哄着,“段辰,起來好不好?外面太涼,我覺得冷。”
聞言,段辰下意識地将她抱得更緊,又用自己寬大的袖子遮擋在她周圍,似乎這樣她就不冷了。
“段郎,我們回屋好嗎?霄兒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蕭何見段辰不吃自己那套,只好搬出兒子。
這下,段辰果然動了動。他松開蕭何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蕭何,“段郎……好久沒聽蕭蕭這麽叫我了,想聽,想得心都疼了。段郎的蕭兒,哈哈,我的蕭兒在我懷裏,在我懷裏。”說着說着,腦袋就擱蕭何肩膀上了。
原來,他把霄兒當成蕭兒了。
蕭何見狀,覺得跟醉酒的人實在無法溝通,當下使出功夫,在段辰的懷裏轉了個方向後,背朝段辰,然後使出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将段辰背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屋裏挪去。
段辰睡得不省人事,感覺自己被熟悉的味道包圍着,滿足地發出一聲嘆息,嘴裏還在一聲聲地叫着蕭何的名字。
等蕭何終于将段辰背回家後,将人丢在床上,又打來清水,替他簡單地擦洗了一下,結果這整個過程讓蕭何的臉紅得就跟喝醉酒一樣。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看着醉得不省人事,滿面潮紅的段辰,不放心地上前試了試他額角的溫度,有點熱,怕是外面的氣溫這麽低,凍着了。
蕭何想了想,然後起身,鎖上門後,快速地往遠處跑去,大概跑了有一盞茶的工夫,終于看見一個小院子,比起她住的好了很多倍。
蕭何顧不上現在是半夜三更,上前敲門。
很快,屋裏亮了起來。然後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誰啊?大半夜的吵什麽吵。”語氣中夾雜着不耐煩和被打攪好夢的憤怒。
“張家大哥,是我,蕭何。”蕭何趕緊開口。
屋裏的聲音頓時沒了,然後是一陣雜亂的聲音,接着,門被打開了,就見一個慌慌張張的男子走了過來。張哲有點緊張地道:“啊,原來是、是蕭姑娘啊。這麽晚了,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蕭何滿是歉意地看着他,簡單跟他說明來意,想借他家的牛車一用。
張哲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好奇問她這麽晚借牛車幹嘛,被蕭何搪塞了過去。于是張哲二話不說就将牛車套好,本想替她趕到她家,被蕭何委婉地拒絕了。
等蕭何将牛車趕回院子後,将家裏剩下的兩床被子都搬上車去鋪上,又轉回去吃力地将段辰背上牛車,結果是累到不行,好不容易将人弄上車後,蕭何又轉回屋子,将自己唯
一的一件披風穿上,把睡得香甜的霄兒抱上車,放在段辰的身邊後,蓋上被子。
轉身關上門後,她拿着一盞燈籠挂在牛車上,自己坐在前面,駕車,往鄯闡城趕去。
中途蕭何停下來兩次查探段辰的體溫,雖然沒有升得太高卻也沒有下降,蕭何只好繼續趕車,希望早點進城。
睡在馬車上的段辰感覺自己是在船上,有風浪,風浪讓船來回地颠簸,難受極了。他想醒過來,卻覺得身子很沉,這讓他緊蹙的眉就一直沒有松開過,不過,他感覺身邊有一陣若有似無的奶香味,淡淡的,很好聞,還有一股熟悉無比的味道在鼻尖萦繞。
段辰睡得不踏實,出汗,這讓睡在他旁邊的霄兒熱得想踢被子。小小的人踢了被子後,又覺得冷,感覺身邊有熱源,自發地靠了過去,然後睡得香甜。
等蕭何終于将牛車趕到鄯闡城下的時候,離開城門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蕭何無奈,只好将牛車趕到一個避風的地方停下。回身查探段辰的溫度,結果就看到霄兒縮在段辰的臂彎裏睡得香甜,而段辰将霄兒護在臂彎處,一手搭在霄兒的身上,也睡得很沉。
蕭何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她想起霄兒幾個月前問她,他爹去哪了,她就對他說,他爹打壞人去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霄兒哦了一聲後就沒問了。後來有一次,蕭何帶着霄兒去水邊洗衣服,讓霄兒獨自去玩。等她衣服洗好後去找霄兒回家,就看到小小的人蹲在地上,手裏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劃來劃去。
她好奇地上前,就見地上是一個螞蟻洞,一只大螞□的旁邊圍着好多小螞蟻。她聽見她的霄兒在說:“它受傷了,是你們的爹嗎?”然後用手中的棍子伸過去,想幫忙,結果卻讓那只受傷的螞蟻傷勢更重了,吓得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蕭何連忙放下手中的盆,抱着霄兒哄他。就聽見霄兒斷斷續續地道:“爹爹,受、受傷了,可憐……”情緒激動的讓他話都講不清楚了。平時霄兒講話還是挺流利的,雖然不能說太長的句子,但是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是一點困難都沒有。
當時的蕭何,心裏別提多難受了。
拉回思緒的蕭何看着眼前這一幕,心情複雜且糾結。她在想,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霄兒何其無辜,自己有剝奪他享受父愛的權利嗎?
蕭何就這麽坐在那,胡思亂想着,直到城門那發出聲響,見其他徹夜等候的人開始往城裏進去,蕭何才擦了擦眼淚,整理了下思緒後,駕着牛車進了城。
蕭何一路直奔王府,這條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回到鄯?城後,這條路她走了好幾次,每次走到那個岔路口的時候,就停步不前,會遠遠地看上幾眼後離去。
此刻,蕭何駕着牛車再次來到那個岔路口,她将牛車停在一邊,吃力地将睡得很沉的段辰再次背下馬車,這期間段辰似乎不滿自己被移動,眉心皺在一起,一臉嚴肅。睡在他身邊的霄兒似乎感覺熱源離自己而去,不安地動了幾下。
蕭何看着這兩男人,一陣的無語。她将段辰放下來靠在一旁的牆邊,起身将牛車趕到胡同裏。折轉回來,撿起地上的一顆石子,對着守門的士兵彈了過去。
“什麽人?”守門的士兵一驚,連忙上前查看。
蕭何早已經躲了起來,匆忙轉身的她沒看見自己的帕子掉在不遠處。
等士兵上前一看,見遠遠的牆邊上似乎有一個人,連忙上前查看,這一看,不得了。我的媽呀,怎麽會是王爺!士兵趕緊呼喚同伴,讓他們進去禀報管家。
不一會,管家帶着段泉等人跑來出來,匆匆上前查探一番後,确定王爺除了有點發熱再無其他毛病後,段泉蹲下來,在管家的協助下将段辰背起來,匆匆進了王府。
管家連忙跟上,又忽然餘光瞧見什麽東西,停頓了下,上前一看,見是一塊繡帕便撿起來,繡帕的右下角,一朵青蓮躍然于上。
管家心裏一突,連忙四下查看,覺得沒發現可疑之人,便匆匆回了王府。
蕭何遠遠地瞧着段辰被人背了進去後,便轉身回到停放牛車的地方,将睡得四仰八叉的霄兒重新掖好被子,駕着牛車,匆匆離去。
段辰是在一片鳥叫聲中醒來的。他揉了揉眉心,感覺腦仁一陣陣地抽疼,感覺很熟悉,宿醉。
“來人……”有點啞的嗓子,他的喉嚨一陣幹澀。
外面的段泉立刻走了進來,“您醒了,冇哪裏不舒服嗎?”
聞言,段辰蹙眉,“我怎麽了?”
段泉恭敬地答道:“您昨天喝醉了,被人……”說到這裏,擡頭瞧了瞧段辰。
段辰不悅,“有話就說。”
“被人丢在了王府門口。”
段辰一愣,正想說何人如此大膽,腦海裏卻不期然地閃過許多畫面。很快,快得讓他抓不住,再細想,又頭疼得厲害,但隐約有一種感覺,讓他猛地坐起身來。大概是起得太急,一身暈眩讓他又跌坐在床。
“王爺當心……”段泉立刻上前要扶他,被段辰揮手打斷了。
“你們是在哪裏發現我的?”
“門口,有人用石子提醒守門的士兵。”
“有發現其他人嗎?”段辰帶着期盼地看着段泉。
段泉搖了搖頭。
段辰像是洩氣一般,沉默不語。
“不過……”
段辰擡頭,眼神有些犀利。
“不過管家在發現您不遠的地方,瞧見了這塊手帕。”段泉說完,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白色的繡帕。
段辰連忙接過,直接翻開,就見右下角,一株清荷,熟悉得讓他鼻酸。
忍着想将手帕擁在懷裏的沖動,段辰果斷地下命令,“傳昨夜發現我的侍衛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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