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2)
很快,昨晚值夜的守衛被帶過來,在他們的敘述中,都說沒看見人,其中一個侍衛說隐約在天亮的時候聽到有車毂辘的聲音。段辰抓住重點後,讓段泉馬上去查問城門官,可有馬車很早就進城的。
在段泉的查探下,居然真的有所收獲,一個士兵說開城門的時候看到倒是有一輛牛車排隊進了城,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那輛牛車又出城了,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趕車的是個女子。
聽到這個答案後,段辰坐不住了。他立刻讓段泉備馬,兩人快馬加鞭出了城。好在前天剛剛下雨,路面幹得不徹底,還是能看見很清晰的車轍印子,兩人尋着車轍印子開始一條一條的排查。有車□辘印子又有牛蹄的腳印,很好找,那是一條往石城的方向的路。這讓主仆兩人很興奮,因為一年多前,蕭何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石城。
幾乎不假思索的,快馬加鞭,往石城趕去。一路時不時地查探車印,很快就發現,在一條岔路上,有兩條車轍印子很是相似,仔細辨認,正好是一去一回。
段辰的心跳得很快,很緊張,有一種很期待卻又怕再次失望的糾結。
“駕……”将鞭子甩得空響,段辰坐下的大宛良駒似乎是察覺到主人的心急,跑得比平時更快了,後面追着的段泉緊咬跟着。
不一會,車轍印子拐進了一條更偏僻的路。段辰沒有停頓,迳直鑽了進去,因為到這裏,他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他似乎來過。
後面的段泉很是着急,王爺這麽不管不顧地鑽進小道,萬一有埋伏怎麽辦。
“駕、駕……”段泉座下的馬沒有段辰好,但也是上等馬。此時也管不了那麽多,只好跟着段泉一頭紮進滿是一人高的茅草小道裏。
小道不好走,到處都是灌木叢和伸出來的茅草,段辰也不顧露在外面的肌膚被劃傷,這條路越跑越覺得熟悉,這下段辰很肯定自己來過。等終于鑽出那條小路的時候,段辰的心沒由來地開始緊張,緊張的手心冒汗,連缰繩都有點握不住了。
又走了一段路,終于看見一個簡陋的小院子,一輛牛車正好停在那。
就是這裏了、就是這裏了,熟悉的院子,還有那棵槐樹。
段辰的心裏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念叨着,心跳如同擂鼓。他下馬,邁開大步往那小院子走去,走了幾步後,便開始奔跑了起來。跑着跑着,忽然腳步一頓,段辰站立在那。
段泉一個不穩,差點撞上,險險避開後,段泉循着段辰的眼光看過去,就見馬車的旁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迎着他們的方向,女子嬌小,背對着他們。此時兩人面對面站着,男人似乎在親吻女子的額頭。
段泉尴尬了,小心地去看段辰,就看見段辰噴火般的眼神裏,有驚喜、有痛苦,還有滿滿的不相信。
這教他怎麽相信,苦苦尋覓了三年多,熬過了一千多個日子,這就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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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段辰大步上前,他要弄個明白。
蕭何連夜趕車将段辰送回去,一來一回,累到不行。剛到家,就看到蹲在自己門口的張哲。張哲在看到蕭何後,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擔心,一番詢問後,知道蕭何沒事,有點拘束地杵在那看着蕭何傻笑。
蕭何怪不好意思的,跟他道謝。張哲笑得陽光,回頭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女人,恰好看見她頭發上黏着幾顆蒼耳,便伸手去取,蕭何下意識地後退,得知人家只是幫她摘掉頭上的蒼耳後,才尴尬地低頭,站在那不動,方便對方動作。
結果,這一幕,遠遠地看去,就像是張哲在親吻她的額頭一樣。
張哲看着低頭嬌羞的女子,心中蕩漾,自從一年前認識搬到這裏的孤兒寡母後,張哲時常過來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挑水、劈柴什麽的都幹過。一開始是因為同情,同情這麽弱小的女子不僅要掙錢養家還要照顧那麽小的孩子。不知不覺,那同情變成了欣賞,變成了愛慕……
“咳,那個……張大哥,謝謝你。”蕭何察覺到頭頂上遲遲沒有動作,便尴尬地出聲提醒。
“跟我客氣啥。”張哲也發覺到自己的失神,連忙回神。
忽然看見一個氣質不凡的男子朝他們走了過來,張哲驚訝地看過去。他們這裏就是個小窮山溝,很少有外來的人,更別說如此貴氣的人了。
蕭何此時也聽到腳步聲,她回頭,不期然地撞進對方的眼瞳中,眼神如火般炙熱。那一瞬間,如同一道白光在腦海中炸響,轟得她片刻失神。直到那人開口喊了她,她才驚醒,望着他,說不驚罰是不可能的。
段辰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其他人都自動成了擺設,剛才的不快也煙消雲散,沒有什麽比失而複得更來得讓人心悸,“蕭蕭……”兩人還有兩步的距離,段辰站在那,開口了。
他這一聲蕭蕭出口,蕭何的眼眶就紅了。她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人。這人怎麽會在這裏,她不是才将他送回去嗎?
段辰有點哽咽,他上前一大步,将人摟在懷裏,“蕭蕭,別哭、別哭,我來了。”
蕭何聞着熟悉的氣味,淚水跟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她內心天人交戰,最後,理智戰勝了感情,她開始在他懷裏掙紮。
“蕭蕭別鬧,讓我抱一會,就一會。”段辰哄着。
結果,這句話讓蕭何爆發了。她也顧不得其他,猛地一用力,将段辰推開。
結果也不知是段辰身體還沒回複還是蕭何用盡了力氣,段辰一個沒站穩,蹭蹭往後退了幾步,居然跌坐了下去。
“王爺……”一直站在旁邊的段泉立刻上前去扶,被段辰拒絕了,他自己站了起來。蕭何擔憂地看了眼段辰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力氣怎麽這般大了?
段辰不說話,又走到她身邊,想拉她的手,被蕭何揮開了。他緊抿着唇,執着地繼續去拉她。
忽然,站着的蕭何被張哲一個用力拉到他身後,他以一副保護者的姿态問段辰,“你是誰啊?再動手動腳不客氣了啊。”
段辰還沒說話,站在後面的段泉就忍不住了,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摟住張哲的脖子,暗中使勁不允許張哲反抗地将他拉走,“來來來,我告訴你我們是誰,咱們就不要打攪他們夫妻倆說話了。”
還在劇烈掙紮的張哲聽到“夫妻倆”這三個字的時候,頓了頓,本來氣憤的神色頓時暗淡下去,也不掙紮了,随着段泉的拖拽走着。
蕭何見狀要上前阻攔,被段辰拉住。
“你們要幹什麽?”蕭何氣呼呼地質問,一來就這麽對待她的朋友嗎?
段辰的神色有點受傷,緊抿的唇沒有松開,顯示他的倔強。他看着蕭何,最終還是服軟,開口解釋道:“段泉有分寸的。”
蕭何揮開被拉着的手腕,“什麽有分寸,沒看到張大哥不願意跟他走嗎?”
一句張大哥點燃了段辰壓抑許久的情緒,他忽然一個用力将蕭何拉回他懷裏,“你就顧着你的張大哥嗎?我站在這裏,你都沒有正眼看我,為什麽?我哪裏不如那個張大哥了?”段辰說到後來,幾乎是咬牙切齒。
蕭何被他禁锢在懷裏,沒有半點空隙,兩具身體貼得緊緊的,感受着彼此身體發出的熱度。
“我只想過平淡的日子。你,給不了。”蕭何隐忍着眼中的淚意,鼻音厚重地道。她不想被人當作棋子,也不想被人當成傻子一般操控,她只想跟兒子過簡單、平凡的日子,哪怕辛苦、哪怕清貧。
“我也可以,你喜歡的話,我們就住在這裏。”段辰聽了蕭何的話後,将人摟得更緊,生怕對方會消失似的。
蕭何搖頭,“身為段氏子孫,你有你不能放下的責任和義務。”雖然知道段辰說的話只是安慰她,蕭何心裏也有所感動,但現實卻是他給不了她平靜的生活。
段辰沒說話,只是用臉頰去蹭愛人的頸部,好感受她的溫度和氣息,因為蕭何說的是對的。身為段氏子孫,他有他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他無法辯駁。段辰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希望自己是個普通人,過着普通人的生活,守着妻兒,慢慢變老。
“壞蛋,你放開我娘!”忽然,一聲稚嫩的童音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蕭何一聽到聲音,就立刻想從段辰的懷裏掙紮出來,她還沒作好心裏準備,不管是哪一方。
段辰在聽到那童聲的時候,身子一僵,卻固執地沒有動,繼續禁锢着蕭何。
霄兒一看,還得了,他着急地起來,但是剛剛睡醒,還在牛車上的小孩子卻無可奈何,牛車離地面有點高,他根本下不去,卻一次次試圖想下去打壞蛋。
蕭何看得觸目驚心,生怕霄兒從上面跌下來。看了眼還在犯倔的段辰,蕭何顧不得,一個屈膝,狠狠地頂在段辰的肚子上。
段辰吃痛,手卻沒松開,只是改抱為拉,拉着她的手,轉身看着在牛車上急得走動的小孩。面熟,這是段辰對小孩的第一印象。
霄兒見段辰看他,一臉氣鼓鼓地舉着小手對段辰打去,卻因為手短,還沒碰到段辰,就因為一個趔趄,身子不穩地晃起來。
“霄兒!”蕭何被吓得大喊一聲,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顧一切地想沖過去。
卻有一道身影更快的沖過去,單手穩穩地抱住了身體不穩的霄兒。
霄兒懵着一張包子一般的小臉,吓壞了地看了看抱着他的段辰,又看了看也沖到牛車身邊的娘親。小嘴癟了癟,委屈得想哭又不願意哭地忍着,大概是看到身邊還有個“壞蛋”在。
蕭何被他那小眼神看得心都化了,她上前張開手。
霄兒立刻從段辰的胳膊彎裏掙紮出來,投到蕭何的懷抱。在感受到娘親溫暖的懷抱後,小家夥才一抽一抽地聳着秀氣的鼻子。
蕭何一邊輕拍着他的背,一邊哄着。結果,哄着哄着,霄兒終于哇的一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委屈地抓着蕭何的衣服喊:“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嗚嗚……”
蕭何一愣,她怎麽會丢下她的命呢,“不會,娘不會丢下霄兒的。娘會永遠陪着霄兒,乖,不哭了。”蕭何将霄兒放在牛車上讓他站好,掏出手絹打算拭去兒子臉上的淚痕,結果掏半天,也沒掏出手絹。
這時候,一只大手拿着手絹遞到蕭何面前。
蕭何驚訝地看着段辰,自己的手絹怎麽會在他的手上?
段辰見狀,上前拿着手絹要去擦拭霄兒臉上的淚珠。霄兒別過頭,不讓段辰碰他,同時偷偷探眼看蕭何。
蕭何見狀,接過手帕,輕輕地幫霄兒擦去淚水,“霄兒肚子餓了吧,娘去給你做飯。”說完,将他從車上抱下來。
腳一沾地,霄兒瞬間就跑起來,沖進屋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後面追他似的。跑進屋子後,立刻吃力地要關門,嘴裏還着急得直喊:“娘,快進來,有壞蛋。”
蕭何頭疼地看了看兒子,又看着段辰道:“你走吧,我們母子倆在這裏,很好。”說完,不顧段辰再次拉着她的手不放,對着霄兒道:“欸,娘這就來。”撇了眼依舊拉着自己的段辰,走了過去。
段辰默默地放開蕭何的手,看着她走進院子,在霄兒的拉扯下進了屋子,門被砰的一聲關上了。
段辰的手緊緊握着,眼睛用力盯着被關上的門,似乎這樣就能看見屋子裏的母子倆在幹什麽了。
雖然已經猜到這孩子必定是他的了,但是一想到那時蕭何一個人,帶着肚子還要吃力地逃避敵方人馬的搜尋,心裏就一陣揪疼。酸疼的感覺順着心口傳到四肢,瞬間就出了一身汗,整個人都覺得脫力了。
他粗喘幾口氣,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結果說不出口。眼前又是一陣黑,段辰看了眼緊緊閉着的小木門,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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